染长歌却是不想再去看君珩了。
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深呼吸了一下。
随即,当着君珩的面,蹲下身子,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眼睛视线对着地上,一字一句,“皇上教训的是,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的确没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是她逾越了。
她哪里来的资格,去恨皇帝?
她没有,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染长歌微微闭着双眼,脸上是一片灰败。
这样的染长歌,君珩从未见过。
心口略过一丝悔意。
他甚至于是有一点想要将刚才的那句话给收回来。
或者回到更早之前,他不该因为自己想要见染长歌,就让人将她带过来。
还不如,就一直让她在秋洛的宫中。
至少自己不会见到这样的染长歌。
君珩感觉自己的喉间,似是被什么东西被堵住了一般,涩涩的,半天才说出来一句,“你,你先起来……”
染长歌却置若罔闻,“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配。方才是奴婢冒犯,皇上若是想要宫规处置,奴婢绝无怨言。”
现在那些身体上的处罚,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一般。
这样细碎的折磨,实在是伤透人心。
还不如给她直接来一个痛快。
彻底的解决。
她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他没有那个意思。
君珩在心底反驳,可是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说出的话覆水难收。
更遑论,长歌这样,是在威胁自己么?
她为何直到现在,还不认为自己有错。
他要的,只是一句认错。
只要她认,他就立刻将人放出来,立刻回到从前……
立刻……
君珩盯着染长歌的发顶看了很久。
两人之间许久都没有说话。
御书房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沉默。
染长歌就好像是在等着一种审判一样,许久都不说话。
君珩心里的那些想法,此时此刻,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知道,染长歌稍后会说哪些。
他若是真的说出来,让她道歉,让她认错。
她也说一字一句的照做,绝对不会有半点反抗。
可他要的不是这个,他要的是真心实意。
君珩背在身后的双手,死死的捏成拳,努力克制着自己最后一丝理智。
不过片刻,他和染长歌之间再一次的谈崩了。
不可调节。
跪着的动作实在是太久了,膝盖处的疼痛,又在细细碎碎的传来。
染长歌微微闭着的双眼,已经在开始慢慢颤抖。
可是却努力的稳住身子。
不,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倒下去。
示弱,原本就只有在关心自己的人面前才有用。
现在她的身边已经没有这个人,或者说从来都没有过。
她不愿,也再不想要君珩那种虚假的关心。
她不可以倒下去。
染长歌死死的将指甲扣入掌心,牙关死死的咬着舌尖。
舌尖出了血。
传来些许疼痛。
她用另外一种疼,转移着膝盖上的疼痛。
试图可以稍微缓解一小会儿。
只是一会儿也是好的……
君珩不愿继续面对这样与他决然的染长歌。
终于转身,“下去。”
继续这样下去,他担心自己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或者,被染长歌这样的态度给气到。
然而这两个字,现在在染长歌这里,几乎就等于是特赦令一般。
让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咬着牙,撑着自己从地上站起来。
身子还有些微微颤抖。
可她却死命的咬牙,说了最后的一句,“奴婢,告退……”
说完,直接扶着门框出去。
不小心撞到了门板上,还发出好大的声响。
君珩听见了,却隐忍着没有回头。
染长歌强撑着让自己走出御书房。
在御书房门口,小太监还在守着,染长歌已经有些撑不住,却依旧扶着墙壁,缓缓的一步一步朝前走。
小太监瞧着,却根本不敢靠近,连多问一句都不敢。
面前的阳光还隐隐照耀在自己眼前,但是染长歌却感觉自己的眼前有些眼花。
迷迷瞪瞪的,像是看不清楚一般。
她现在好像还在御书房的外面。
不行,这里有君珩,她想要离得远一些,再远一些……
染长歌的脑中什么都没有想,满脑子都只有这一件事。
却也因为这样唯一的一个支撑,竟然是真的撑着她离开了御书房。
此刻,偌大的皇宫中,每一个让她过去的地方,都让她感觉到窒息。
现在这少许的松缓,就像是偷来的一样。
只是这样的轻松,到底没有多久可以享受。
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多放松片刻,彩月就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
居高临下的指使,“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娘娘还等着你回去画像呢,赶紧的。”
周遭没有其他人。
染长歌只能跟着彩月离开。
方才那股窒息,在此刻再次席卷而来。
屋内的君珩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强忍着没有去看刚才离开的染长歌。
直到她的脚步声逐渐在自己耳边消失。
心底一直压抑着的那股暴躁,迅速席卷而来。
面前堆着的诸多折子,再也看不下去半分。
君珩抬手一扫,将桌面上的折子,还有茶壶杯盏统统的扫在了地上。
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满地狼藉。
“皇上……”外面伺候的宫人匆匆推门,瞧着地面上的狼藉,赶紧跪下来请罪。
低着头根本不敢说话。
君珩是在迁怒,这怒气来势汹汹,“滚出去!”
“是,奴才遵命。”小太监都不敢起身,几乎是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还顺便将屋门给带上。
生怕皇帝还要发怒。
心里却是突突直跳。
皇帝一贯还算是性子温和,可是这段时间,只要是牵扯到染姑娘的事情,都会变得暴躁易怒。
也不知道皇上和染姑娘之间,何时才能和好如初。
分明刚刚进宫的那段时间,还尚可。
后来越来越严重。
如今皇帝身上,已经很少可以看见当初那般温和从容的态度。
除了在朝政上的事情,其他时候,皇帝根本喜怒无常的让人不敢靠近。
——
后宫,御花园。
秋洛让人将画作全部给搬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