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不远处的正是项瑾瑶跟霍南霆。
前者的视线落在俞浅的身上,莫名地带了点掠食者的暗光跟目标性,而后者……
在看到霍北御跟盛星阑同时在场的时候,眸色就已经深沉得骇人了。
盛星阑只觉得自己呼吸都窒了一瞬,一个月没见,男人的轮廓依然是一眼就让她惊艳,悚然。
但此刻,他的脸色极差。
霍北御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突然冷笑了一下,侧身断了两人相接的视线。
他抬手重新按开了电梯的门,却在跟盛星阑擦肩而过的时候拽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不高不低地道了一句:“盛小姐,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完呢,走那么着急干什么?”
盛星阑猝不及防地被他拽了回去,电梯门合上的时候理智才似乎回笼,俞浅的惊声还在耳边,但他的人已经被电梯门隔绝在外。
从电梯模糊冰冷的倒影上,盛星阑依稀还能辨别自己刚刚的表情有多愕然无措。
“霍先生,你什么意思。”
她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警惕地贴在电梯门上,盯着面前这男人。
霍北御冷笑了一下,“怎么,还在乎自己在霍南霆眼底是个什么形象?”
“盛小姐,想清楚一点,霍南霆不要你了。”
盛星阑只觉得这句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插到了她心口好不容易愈合的血痂上,然后搅了个翻天覆地。
有些时候有些感情,总是后知后觉的。
比如分手了之后那段苦涩,往往比想象中的还要纠缠不休。
盛星阑苍白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讽刺,却让电梯里的霍北御神色微微一变。
这种时候了,这女人还笑得出来。
电梯门开,盛星阑扫了一眼是霍北御按的楼层,这才走了出去,表情相当冷淡,“霍大少,你是要我干什么?”
霍北御笑了一下,却只暗想这女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有脾气。
也难怪霍南霆看得上她。
刚刚那小子那副表情,基本上是还会过来找他要人了。
他回头走向助理等候的房间门前,抬手露出伤口,“给我包扎。”
盛星阑觉得他莫名其妙,可偏生他那助理比谁都精明,得令之后就过来迎着盛星阑。
“盛小姐,请。”
没完没了。
盛星阑过去,进去的时候就发现霍北御已经坐在了最里的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眼底看她的时候是戏谑嘲弄。
贵家公子哥总有一股这种看什么都不达眼底的傲慢。
霍南霆也有。
只不过从不对她展露。
助理给她塞了一个医药箱,盛星阑低头捧着,指尖微微泛白。
只不过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
助理没来得及开声组织语言,霍南霆修长的身影就已经挤了进来,一手压着她的手腕把她拽到怀里。
那个药箱摔落在地上,里面发出了一阵药品摇晃的刺耳响声。
盛星阑被男人拽到怀里,眼前的景色骤变,完全看不到霍南霆跟霍北御眼神交锋时的雷霆万钧。
只是抬头的时候,她才发现男人的眼神陌生得骇人。
不过这一刻,他在看霍北御。
低头的时候,霍南霆的眸色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深了下来,一如一望不见底的深潭,又寒又冷。
门外姗姗来迟的项瑾瑶同样看到了表情愕然惊魂未定的盛星阑,却没想到霍北御的眼光那么敏锐。
他是知道霍南霆跟这个女人吵架了,这段时间似乎都在冷战。
以往只有霍二爷照顾小嫂子宋临而惹霍北御,少见霍北御这么以眼还眼。
但似乎……很有效?
项瑾瑶微微勾了勾唇,少见这两兄弟如此针尖对麦芒。
俞浅是爬楼梯上来的,他实在不敢跟这两个气场吓人的男人坐同一趟,到门口的时候气喘吁吁,“……姐。”
霍南霆没跟霍北御迂回,拽着盛星阑就走了出来,直到出了门口才松手。
仿佛刚刚不管不顾冲进去的是另一个人,他支烟的轮廓落了一层薄霜。
俞浅站到盛星阑的身边,惊魂未定。
刚刚那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说走就把姐姐拉走了!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那个人对你做了什么?”
他惊恐的表情太过可怜,盛星阑的声音软了下来,摇了摇头,“没事。”
项瑾瑶抬眼扫了一眼楼梯口吸烟泄愤的男人,低笑,回头落下的视线多了三分冷意,“俞先生,似乎有些话还要对我说,是么?”
俞浅被项瑾瑶这么一瞥弄得遍体生寒,不由自主地往盛星阑身后躲了一下,轻轻牵住了她的袖口,这才想起今天晚上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原因。
他是来还钱的。
盛星阑低头,声音极浅,“不要慌。”
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项瑾瑶给了项濂一个眼神,回头轻轻拍了霍南霆的肩膀一下,似笑而非地道出一句,“二爷,走吧。”
霍南霆眸色不动,修长的双腿迈开,经过盛星阑面前的时候还留了一点淡淡的烟酒味。
从电梯下去的时候,七仔正在门口,目色担忧地看着面前的电梯。
叔叔刚刚突然把姐姐拉走了……说是要做什么事。
他担心,想追上去,却被爸爸留在了原地。
七仔隐约地意识到上面发生的事情不是他一个小孩子能消化得了的,所以也就乖巧地留在原地。
他知道自己的爸爸一定会把姐姐平安无事地带下来的。
果然,电梯门开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盛星阑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只不过,姐姐跟爸爸之间的气氛很是微妙。
盛星阑正犹豫,七仔却过来握住了她的指尖,顺势抢过来了那片被俞浅握着的衣袖。
她这才回神,看着面前气鼓鼓的小包子,也不知道他在生哪门子的气,但满脸痘写着“来哄我”三个字。
他不喜欢有人牵着姐姐!
“俞先生、盛小姐,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坐坐吧。”项瑾瑶在面前笑
“姐姐,走吧,项叔叔说请我们吃东西呢!”
他要把姐姐带到老霍身边!
不能让她跟这个细皮嫩肉的小狐狸精在一起!
七仔牵着盛星阑走到项瑾瑶的包间,俞浅紧张兮兮地跟在盛星阑身后。
偌大的包间里只有六个人,但气氛却僵硬得如同在哪个冰窟。
项瑾瑶今天本是想接着还钱的理由调戏一下俞浅这只合他胃口的小羔羊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完刚刚在电梯口钱的那一出闹剧,他居然也不急了。
他更想看霍二爷发火。
盛星阑被七仔牵着,走到包间的里的一侧沙发里。
霍南霆坐在最里面,轮廓如染了墨,与身后的黑暗相沉。
刚刚霍南霆的眼神……她甚至不敢回想。
俞浅进门,想走到盛星阑身边的时候却发现七仔端端正正地坐在盛星阑的身侧,就是一点位子都不让给他。
七仔见他来了,这才笑嘻嘻地抬头,“哥哥,你去项叔叔那边坐吧,这里没有位置。”
项瑾瑶一个人坐在里侧的长沙发里,唇角晕着似笑而非,抬眸缓缓地扫了他一眼。
连头发丝都透着一股雅痞的味道。
俞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想着让这个小孩过去一点。
“俞先生。”
项瑾瑶却是散漫地开口提住了他的姓氏。
明明项瑾瑶比他年长不少,却叫他俞先生。
俞浅吞咽了一下,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往项瑾瑶身侧走了过去。
男人却没有动,依旧是那副傲慢的姿态倚在一侧。
盛星阑抬眸看着俞浅,刚刚在电梯门口看到项瑾瑶的时候她大概就猜到了。
俞浅当初为了救她而闯入了项瑾瑶的地盘。
而对于项瑾瑶的印象……
她是记得那天项瑾瑶用了一条东德德牧教会了许风信什么是规矩跟体统。
俞浅又怎么惹到他了呢?
俞浅不敢跟他对视,只是走到他的面前,“项、项先生,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认错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
他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有三万块,“这是我赔偿给您的医药费……”
项濂站在一侧,笑眯眯地看着俞浅,只觉得这个孩子单纯得可爱。
谁要他手上这点钱?
“俞先生,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道歉了,那么我们家项爷也不是小气的人,既往不咎,坐下来喝一杯如何?”
俞浅愕然地抬头,有些惊骇地看着项濂。
他可没想过在这里逗留,更何况……
坐在角落那个渗着浑身冷意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喜欢他的意思!
“不了,我……”
“一杯酒,一万。”项瑾瑶缓缓地掀起眼眸,视线落定在男孩那双如小鹿一般水汪汪的眼睛上,“喝三杯,钱我不用你还。”
俞浅褪去的脸色缓缓沉淀了下来,有些不可置信,“真的?”
“真的。”
“不必了。”
盛星阑启声,带着一点轻柔的笑意打断,“之前是浅儿不懂事冲撞了项爷,今天我们也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道歉的,浅儿。”
俞浅这才后知后觉地清醒,连忙把手里烫手山芋的信封放到男人的面前。
是了,他才十八岁,没喝过几次酒……
谁知道三杯酒下肚会发生什么?
盛星阑微微松开七仔的手,却听到男人温沉轻慢的嗓音。
“既然都来了,没必要急着走。”
是霍南霆的嗓音。
带着一股傲慢和矜冷,还勾绕了一缕疏远漫漠的笑意,“盛小姐,小七很久没见你了,跟他多聊一会?”
七仔也随声攥紧了盛星阑的手,“姐姐,我跟爸爸还有几天就要出国了,你就陪我多一会儿嘛……”
七仔那一双如黑葡萄一般漂亮圆润的大眼睛带着一股渴求,闪着水光看她。
盛星阑便知道,自己今天暂时走不了了。
她低叹一口气,带着俞浅坐回了原来的地方。
俞浅有些茫然,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直觉告诉他是应该走的,可是现在的气氛……他能感觉自己走出去了可能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七仔握着盛星阑的手,略微警惕地扫了一眼俞浅,这才全心全意地讲注意力放到自己姐姐的身上。
“姐姐,不要担心,待会会有很多人过来,这里会很热闹哦。”
七仔轻轻摇晃着她的指尖,“不过我会一直陪着你哒。”
偌大的包间里相当安静,只有七仔一把脆生生的童音。
盛星阑陪他玩,他渐渐也消了些许对俞浅的戒心,只是好奇地问他,“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俞浅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面前的人,低声回答:“俞浅。”
“哥哥你多大呀,我叫七仔,我今年五岁啦。”
七仔坐在盛星阑的腿上,却摆出一副正主的态度。
他可是把俞浅当做正儿八经的情敌了。
俞浅也察觉到了这小孩儿话里藏的绵绵针,却捉摸不透他对自己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
“十八了。”
“哦,你只比我大十三岁呀。”七仔点了点头,暗道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那你现在是不是准备高考了呀?”
俞浅猝不及防地被问到自己的生活状况,微微哑然。
正常的十八岁少年,都应该在学校里拼搏奋斗。
可是他不是。
他十六岁的时候就休学了,因为自己实在是拿不出学费,而且身上穿的衣服或者是鞋子一直都被同学取笑,他也并不喜欢那个地方。
在一堆光鲜亮丽朝气蓬勃的学生之间,他像个乞丐,又像个小丑。
有一次俞栋梁为了要钱还到学校亲自去找他,那时候全校都知道他有个赌鬼爹。
他还在校门口被他爹打了一顿。
之后他就没回去过了。
哪怕后来薛蓉问他要不要去上学,他都只是极快地咬定了一个不字。
七仔年纪还小,只是知道自己似乎问道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你不读书,是因为成绩不好吗?”
俞浅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嗯,是啊。”
项瑾瑶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年略微落寞的表情,敛下的眼眸深了两份色彩。
盛星阑大概也知道七仔触到了俞浅的伤疤,正想开口打断。
七仔却摇了摇头,“哥哥,不读书是不行的哦,你要加油呀,我以后十八岁了也会跟你一样读书的。”
他伸手去牵了牵俞浅的指尖,“不要放弃呀。”
俞浅低头,忍下了所有难堪尴尬,“谢谢。”
不安之际的眼神,骤然落到对面男人的眸低,深深地漾开一片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