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邵阳微微点头,这姑娘倒是个聪慧而坚韧的,还能忍。若是个男子,将来一定会有所成。这个世道总是会限制女子,倒是可惜了。
他冲着自己的小厮兴儿打了个手势。
兴儿会意,快步跑过去,笑着对女子说道:“姑娘,我们家公子看到您一片孝心可嘉,专门让人腾出来一辆车,您要去哪儿,我们捎带您一程,若是顺路可以送您到地儿,要是不顺路,中途有了雇车的地方您再下车。”
女子转头看过去,却只看到了一个清俊挺拔的背影,她抿了抿唇,拒绝道:“这不太好吧?”
兴儿笑嘻嘻说道:“姑娘请放宽心,我们家公子是个生意人,我们这是一整个车队,您坐最后一辆车,是不会跟我们公子见面的。我们公子也是看在您孝心可嘉的份上帮忙,也不图你们什么。姑娘尽可以放心。”
围观众人看过去,林邵阳的车队一共有八辆大车,都是带顶棚的,除了打头的一辆比较华贵,后面的看起来都比较普通,但这样春寒料峭的日子里,有个顶棚就意味着不必吹冷风,对于病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
便有人劝道:“姑娘,你就过去把,难得遇见好心人。”
原先准备搭载他们的人也跟着说:“姑娘,不是我们反悔,你也瞧见了,要是你爹娘能在人家车上坐着,能少遭罪呢!”
女子沉吟半晌,看了看自己虚弱的父母,还有幼小的弟弟妹妹,不再犹豫,冲着兴儿蹲身行礼:“如此多谢贵主人仗义帮忙了。”
兴儿笑着说道:“不值什么,姑娘跟我来吧。”
领着女子一家上了最后一辆车,看着他们全都坐进去,虽然有些拥挤,却也能够取暖,便不再多说什么,跑回去跟林邵阳复命。
林邵阳淡淡“嗯”了一声,往后一靠,闭目养神,“走吧。”
他只当是日行一善,却不知道,这才是自己姻缘的开始。
路上众人见事情解决了,骂了那无良车夫几句,看他落荒而逃了,自己也跟着上路,道路很快变得畅通起来。
巧得很,女子一家正是去苍山镇抚司寻亲,所以林邵阳就一路捎带着他们。每逢吃饭的时候,还让人给他们送饭过去,不过女子都拒绝了,只是跟他们讨要了热水而已。
下人报上去,林邵阳也没有勉强,“既然他们坚持,尊重他们的选择就是了。”
贫贱之中还能保持这样一份风骨的人,可并不多见。
如此,一路到了苍山镇抚司,女子一家进了城门之后便告辞下车,等他们都走了,林家下人才在车厢的隐蔽处发现了几十个铜钱,整整齐齐包在一块起了毛边的干净手帕里。
林邵阳心中一动,袖了那手帕包,带着人回归住处。
缘分就是这样奇妙,林邵阳出来闲逛的时候,便在路边看到了那个有过一段同行缘分的女子。
女子围着一个大大的围裙,头上包着包头巾,推着独轮小车,在走街串巷卖烧饼。
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瘦弱女孩儿打下手。
小女孩儿显然是饿坏了,眼睛不断往独轮车上的烧饼筐子看,却一直都没吭声跟姐姐讨要。
女子在角落里停下车,从怀里摸出一个手绢包,里头有半块吃剩的饼子,掰了一块递给妹妹,“吃吧。车上的烧饼咱们还要换钱给爹娘治病,不能给你吃了……
“不过你放心,迟早有一日,大姐会让你天天都能吃上白面烧饼!苦日子是一时的,不会永远这样。”
女孩子抱住了她的胳膊,“大姐,你太苦了!咱们,咱们要不从舅舅家搬出来吧!他们……他们没安好心,我听见舅妈跟舅舅说要把你许给一个糟老头子。”
女子垂下眸子,“二妹,咱们现在需要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所以暂时还不能离开。不过,你放心,我不愿嫁,谁都奈何不了我!”
女孩儿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皱成了一团,“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女子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微微一笑,“我便是睡觉都是睁着一只眼的,也从来不吃他们送过来的东西,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再说,我托了邻居张大娘照顾着呢,张大娘可不是好惹的,舅舅舅妈不敢轻举妄动。等咱们攒够了本钱,就立刻搬出来!”
林邵阳轻轻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人光聪明是没用的,便是满腹锦绣又能如何,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就没有施展的机会。
这姑娘遇到了无良的亲戚,父母、弟弟、妹妹都是她的弱点,那亲戚不管随便抓住哪个都能威胁到她,怎么能容她攒够本钱离开?
永远不要试图揣摩那种没有底线的人到底底线在哪里。
他迈步走过去,说道:“给我来十个烧饼。”
女子忙露出笑脸来,“您稍等,我们家的烧饼加了芝麻和白糖,又香又甜……保证好吃,而且还不贵,一个只要两文钱。”
她抬头一看林邵阳,微微有些愣怔,因为长了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般俊美的男子,她不敢再看,红着脸低下头去,数出十个烧饼用草纸包好了,双手递过去,“您的烧饼。”
林邵阳接过来,冲着身边的兴儿努了努嘴儿。
兴儿凑过来笑着说道:“姑娘,咱们又见面啦!”
女子打量了他几眼才认出来,“原来是恩公。”忙从车后绕出来,拉着妹妹一起给林邵阳行礼。
林邵阳微微侧身,只受了半礼,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般战战兢兢,终有一日还是会吃亏的。”
女子苦笑着咬了咬唇,“我会小心的,若是这样还……他们也必定讨不到便宜!”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林邵阳意料,不过他很满意,斜睨了兴儿一眼。
兴儿咽了咽口水,说道:“姑娘,不知道你还会做什么别的吃的不会?我们公子可以给你找一份工,你还能带着你妹子一同去做工,比沿街卖烧饼强,还能从亲戚家搬出来,你觉着怎样?”
女子抬头警惕地打量林邵阳。
林邵阳十分坦然,任她看。
兴儿却不乐意了,“姑娘,你这是什么眼神儿?我们公子不过是发发善心而已,你说凭我们公子的身价、容貌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这般地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