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注销失踪学生的id?”一只精巧的钢笔在中年人的手里转了一个漂亮的圈,才在手的操纵下,随意地划拉出一个不太能辩清的名字。
韩越有点出神。他突然想起稍早前,眼前男人的儿子也在他眼前展示了极其类似的花式。
不过儿子是用刀,而老子是用笔。
“直勾勾的盯着这只笔做什么,想把它讨了去?”中年人揶揄。
“不敢不敢。”韩越迅速反应过来,“我没记错的话,这可是您儿子送您的礼物之一吧?您肯给我,我也是不敢收的。”
“你多想了。”中年人露出了一个灿烂的也许不太适合他年纪的笑容,“我当然是不肯给你的。”
韩越只得配合他,故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好啦,字我已经签了。不过夙诚会斩钉截铁的放弃那些学生,真让我有点意外啊。”
“他不见得是真的放弃了。”韩越将文件收好,向中年人微微颔首,“只能说明他判断形势不太妙而已。”
“我大概能猜到他在怀疑什么,不过我不完全赞成他的推断。”
“您或许应该多担心您的儿子一些——倒不是我担心你们的父子关系,我在你们之间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父子感情。”韩越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眼前的中年人,中年人也很配合地微笑着,没什么不悦的意思。
“有时候我觉得你比较像我儿子的爹。”中年人的眼睛里有一种非常明亮的神采,这会让人把他想象的更年轻一些——实际上他已经远远超过五十岁,也许“中年人”这个称呼已经该离他远去了。
“您说笑了。我觉得我比较像他妈。”韩越正色到。
“那不是更好吗?我对你很满意。”中年人灌了一大口茶水,气势仿佛是干了一杯酒。
“好吧,我对自己的工作能力也很满意。”韩越少有的觉得对话难以为继,“……不过您也要知道,您的儿子也不是完全不值得担心的,虽然他——”
“好了,”中年人用了一个隐约有些熟悉的方式打断了韩越的话,“我对我儿子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何况,如果随便什么事情都能给他造成麻烦,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韩越将文件整理了一遍,硬邦邦的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尽管这对父子在外表上和性格上都完全看不出任何相似的地方,但是偶尔,也会有一些模糊的习惯证明了两个人血缘关系的确客观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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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看清了不远处接近的女性,凌夙诚略微怔忪。
他在登陆前大概扫过一遍失踪的六名学生的资料,所以可以确认,现在正谨慎的跟他保持了五米以上距离的女性——或者说女孩儿更合适一些,的的确确是其中之一。他尝试回忆关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孩儿更多的信息,除了确定她属于后失踪的六组组员以外,印象最深的是她那张有些特别的寸照。
照片上的女孩儿扎着高高的马尾,眼睛闪闪发亮,笑容肆意又甜蜜,带着一股孩子气的无所畏惧,坐姿作为军人来说可能显得不太规矩,浑身上下都仿佛用大字加粗写着“青春”。
这张照片不得不让人印象深刻——在连续看过五张常见的庄严肃穆的面孔之后。
凌夙诚注视着眼前这个名叫“元岁”的女孩儿。对方明显离得相当近之后才察觉了凌夙诚的存在,导致她在意识到的瞬间整个人猛地一滞,就像迎头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僵了一小会儿后才又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几步。这不是个好现象,或者实事求是的说,这个女学生的状态显得非常槽糕。
相比女孩儿的制服上扎眼的大片喷洒血迹,女孩儿的反应速度和神情也许暗示着她的精神状况更加堪忧。
女孩儿也正安静的注视着他,眼睛里隐约湿润的闪烁着,就像雾霭翻涌于湖面。照片上所有鲜活的生命力仿佛随着秋日的雨水从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飞快的逃走,裸露在外淋湿的皮肤给人一种类似瓷器的光滑又冰冷的触感。猖狂的秋雨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薄纱,只有女孩儿身上的血污尤其刺目。
雨声里,他隐约能辨别出女孩儿吃力的呼吸声。
“你……”凌夙诚犹豫着开口。
几乎是下意识,他突然抽出藏于袖子里的军刀,反手猛地向后一挑,却意外的扑了个空。一根极细的绳索不知何时好像一条小蛇一般绕到了他的身后,猛地缠住了他的脖子。窒息感撞击着大脑,只是瞬间,凌夙诚就像突然成了被送上绞刑架的犯人似的慢慢被吊上了半空。这种状况可能会在引起窒息和血管压迫之前首先造成枢椎椎弓骨折——这是凌夙诚脑海里跳出的第一个念头。
但是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连同附近地面的碎石,他突然像身处太空中的宇航员似的“飘”了起来。小范围的重力场因他的意志发生了短时间的改变,凌夙诚赶在绳索收得更紧之前抬手将之迅速割断,重力场迅速恢复,他和断成两截的绳子同时稳稳落地。没给他反击,或者是开口解释的机会,凌夙诚清晰地看到更多的绳子从女孩儿的方向划破雨幕直直朝他而来——看样子这次也许是打算把他的两只手也一起绑起来。
凌夙诚一边掏出手枪,一边飞快地倒退。女孩儿见状,也跟着反方向拉开距离,借着一股绳索的力轻轻跃到了高处的树丛中,遮蔽了凌夙诚的视线——估计她也是用类似的方法在树林里快速移动的。不过凌夙诚原本也没有打算开枪。他另一只手掏出一只小型燃烧弹,轻巧的抛入了绳索之中,还算顺利的引起了一小片火苗,顺便烧着了一片草地。
如果不是在雨天,他有可能会因“无故破坏大面积生态环境”而收到一个不痛不痒的通报批评。
他闪身躲藏在一面塌了一半的石墙之后,用力咳了两声,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他忽然意识到对方也许并没有她刚刚表现出的那么孱弱,还能搞出一波还算不错的偷袭;但对面精神状态可能也是真的不太妙,以她的能力原本可以更漂亮的完成偷袭,以及,正确的判断敌我。
终于,凌夙诚想起来了更多关于女孩儿的信息。比如他回忆起了她可以操纵类似于线的玩意儿,小到用来翻花绳、织围巾(她似乎真的认真练习过这两项技能,美其名曰控制能力的精度),大到把几股线缠在一起做成绳子,以类似吊车的工作原理,让自己在有可以缠绕借力的支点的前提下,进行短途且有固定移动轨迹的“飞行”(不过她似乎曾经在练习这一项能力的时候猛地撞上过旗杆,把自己撞成了轻度脑震荡,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
看来军校的练习还是很到位的,现在掌握的倒是不错。凌夙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心底客观评价。
在两个人都无法直接看到彼此的状况下,凌夙诚占据绝对的优势。在近距离内他甚至能大概感知到周围的大型生物正在做什么运动。
但他突然从掩护下一跃而起,毫不犹豫地向着元岁躲藏的方位开枪。
女孩儿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一起落地,前者轻盈得像是传说中不怕摔的猫,后者则是毫无生气的径直砸向了地面。
元岁抿着嘴回头看了一眼男人的尸体,眼睛里除了显露出一丝惊诧,更多的是不甘和厌恶。
凌夙诚缓缓走近她,平静地审视着女孩儿眼里的尴尬。
“谢谢您,请问……”女孩儿极小声的开口,声音几乎淹没在雨声里。
“一队二组凌夙诚。”
“抱歉,我并不是……”女孩儿干巴巴的打算解释,被凌夙诚直接打断。
“实习一队六组元岁。”凌夙诚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摆手示意她不用多做解释,“简要说明情况。”
“我们……”元岁怔了一下,神情介于茫然和如梦初醒之间,半晌接不上话。
可能是指望不上她自己能顺利说出来了,凌夙诚叹气,沉声说:“其他人呢?”
地上躺着的这个可能是属于前来追捕的第一批,一起来的很可能都在密林的追逐中落下或者在女孩儿手底吃了点暗亏。这个不知名的人大概是因为女孩儿分心偷袭他而有机会躲藏起来,原本可能准备适时做个黄雀,可惜运气差了一些。凌夙诚自然不是磨刀霍霍的螳螂——不过他当然也没想过要成为一个冤死在女学生手里的蝉。试想元岁若是真的偷袭得手,他们两人的下场都能算得上是人间惨案,反面教材的典例。想到这里,凌夙诚不由地眉头微微抽搐。
但是第二批的人不会来的太晚。如果他处在对家的位置上,不择手段也会把逃出来的学生尽快处理掉,以免暴露自己的位置和其他情报。
必须尽快让女孩儿提供有用的信息,不能放任她再支支吾吾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