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这个是意外。”
罗慎发觉芙兰把脸扭了过去,而扭过去的前一瞬间视线似乎聚焦在自己的腰部以下,于是立刻正色道。
这当然是个意外,或者说属于一种不可抗力。
“我……我去准备出发了!”
芙兰没有任何表面上的过激反应,镇定地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金色长杖,以绝对完美,而且完美到僵硬的转身动作回转,逃进了莲台内部。
罗慎目送芙兰远去的背影,还在考虑是追上去解释还是就这么放置,似乎现在的模样追上去会引起各式各样的误会。
可是在莲台入口却闪过一线银光,伴随着瞬间消失的影子,那种银光应该是五更幽魂的专用面具吧,看来这位仁兄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或多或少有些同伴意识,这一点倒是大大地出乎意料。
毕竟这个人与海王姐姐好像有着契约关系,可靠不可靠是另一回事,但应该可以当做同伴看待。
“干得好!你也是条汉子嘛!老子终于有点佩服你了”
萨克向着罗慎挑起大拇指,满脸真诚,全然不似揶揄。
罗慎救了他一命也仅仅得到了友情和同盟,然而不知道被触及了哪根神经,在芙兰面前把衣服爆得一干二净的行为却意外地获得了萨克的尊敬。
某种意义上,男人都是一种不可救药的生物。
“哈哈……哈哈哈……”
罗慎挠着头发笑而不语,笑声干枯得掰成两半就会掉一地渣,而且只要沾到一点水就会涨成十倍。
除了笑又能怎么办?难道同样伸出大拇指,露出牙齿,再来一声“goodjob”?
逗呢?
“你就别添乱了,哥哥,没多大事儿,这地方也没什么值得看的,虽然应该能找到些痕迹,可是你们确定要直接追过去吗?”
海灵发现自己故意摆成扶额痛苦的姿势居然没人理睬,未免有些不平,悄悄地把这姿势收了起来,唰地一声拉下脸皮换上了严肃面孔。
而这个问题确实也够严肃。
“老子是想追过去的啦,咳!可是毕竟陛下有命令,老子也不得不遵守。”
萨克仰着脖子大言不惭地说道。
“还不知道它往哪儿去呢,我看还是别追了,现在首要任务是先到前线,小灵,还是撤退吧。”
罗慎没有经过思索,即刻拍板决定。
自己一个人还好,就算是真的和莲台,以及那些怪物战斗的话,想要全身而退应该不是难事,但若是加上这么多人就不知道会如何了。
现在唯独能确定的,就是以镇波号这只小小莲台,绝对无法撼动那种巨大怪物。
“我明白了,我先去告诉芙兰姐姐,你们赶紧上来,小心被丢在外面哦。”
说罢,海灵透过舱壁潜了进去,罗慎和萨克也没有多待,随之走回了舱门。
进门之后,罗慎特意找了一下那位五更幽魂来的仁兄,他的舱室距离门不远,可是却看不到人影,大概确定没什么事之后就回去了吧。
镇波号重新启动,沿着原来的航线重新向边州疾驶而去。
一切又恢复了无聊的原状,罗慎躺在自己的房间中的地面上,当然,换上了整齐的衣服。
是不是去该道个歉?
当然不是自己的错,不过比起错了还不知道承认,没错也去认错的态度显然更诚恳些,而且道个歉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至多就是嘴上几句话罢了。
一个人要是连这么几句话都没法当着别人的面说出口,那人生该多么的阴暗自卑。
海灵居然没有回来,估计不知道又在什么地方打消无聊。
“咚咚!”
舱门在罗慎刚要起身的时候响了起来。
“这就吃饭了?”
罗慎正好顺势站起,敲门的肯定不是海灵,萨克只会踢开门,其他的大概也……
“不……不要开门!”
外面的声音隔着舱门,显得声若游丝,不过还是能听得出是谁。
“芙兰吗?咳!出了什么状况?”
确认了来者,罗慎正要伸向门得手轻轻缩了回去,前来敲门,然后还不让开门?很显然这是无法面对的意思。罗慎略略顿了一顿,将话锋转到了工作上,按照惯例,每天芙兰都要报告莲台的运行情况,但你这个报告是给海灵的。
“我……今天一切正常。”
正不知如何开口的芙兰背靠在门上,突然乱跳的心平静了,下意识地回答道。
基本上每天的报告都是一切正常,所以当罗慎提到的时候,能够完全不用考虑地说出。
“那就好。”
罗慎将右臂横着扶在门的里侧,耳朵尽可能低地贴近,那样子就像一座奇怪的雕像。
“我……我不知道!刚才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断断续续的话语不像心情已经平缓了的样子,但是毕竟能够说得出口。
“都是朋友,何必计较这个呢,换一个人我也一样。”
这是罗慎的真心话。
其实在很多时候,罗慎并没有在意芙兰是不是个女人,这倒不是因为自己女性意识没觉醒。
如果真要找出什么原因,大概和自己的身体在无意中已经距离“人类”这个定义越来越远有关。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还要……”
“你没做什么,不是么?你那时候只是意识到自己的工作不能放下而回到了工作岗位而已,没有其他的原因。”
罗慎的表情芙兰看不见,但是隔着门板,彼此都觉得对面的人应该在微笑才对。
“我……谢谢……这些事情……我不会忘的。”
芙兰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走廊里一溜小跑的响声,等到再也没有任何有可能是芙兰所做出的动作发出的声响之后,罗慎才伸着懒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有些人真的是连道谢的话也没法好好说出口啊,不过这样的性格倒是不令人讨厌。
“哈哈哈,芙兰姐姐果然偷偷跑到这里来了!”
这种小声没有人会听错,不仅是罗慎,萨克现在也能以此判断海灵的出现。
从天花板倒垂下来的海灵好像某种怨灵一样,手臂也一起垂下,摇摇晃晃,不过在罗慎看来,这个动作更加接近树懒之类的东西。
“果然是你说的。”
“废话,除了我以外谁有本事去解释?哥哥你的智商堪忧,老年痴呆不远了。”
海灵白了罗慎一眼,从天花板落到了罗慎的床上,一把拽过枕头抱着。
“谢啦,没有你的话我大概得解释好几天吧。”
罗慎不准备把枕头抢过来,而是离开了床,主动给海灵让位。
“哈哈哈哈!不一定哦!说不定芙兰姐姐突然发现之后处于良心自责反而会更加喜欢哥哥!哈哈哈!”
海灵抱着枕头开始在床上来回滚动,说出的话也不知是否真心。
“别闹了,刚才的海水……”
“嗯,就和哥哥想的一样,其实就是污染而已,芙兰姐姐的应该是由于天生有操纵水的能力所以身体与水的亲和力高,结果才导致被那种物质误认为同样是海水而污染了,好在只有这一例,而且咱们也处理及时。”
当时情况有多么危急,事后回想起来才觉得不可思议。
“到了边州之后,侦查的事就咱们两个来完成就行,芙兰她没法接触,萨克去了也只会添乱,恐怕要辛苦你了。”
罗慎敲打着透明的窗户,望着外面掠过的浪花出神。
“切,那是理所当然的吧,别忘了,我可是要永远在哥哥身边的,就算哥哥有喜欢的人也必须过了我这一关才行。”
海灵非常伟大地挺起几乎没有凹凸的胸脯,完全不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自豪。
“谢谢。”
罗慎却没有说到底是侦查莲台的事情,还是审查喜欢的人这种事情要谢谢海灵。
就在日常的气氛中,时间又开始转动。
这里没有方舟,没有诺亚那种贤人,也没有鸽子,能够看到的依然只是大海,但是所有人都明白自己在渐渐接近陆地。
因为已经出现了战争的痕迹。
从今天中午开始,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焦炭的气息,不仅如此,萨克几乎要用头去撞柱子,最后一怒之下用灵气暂时封闭了嗅觉,老老实实缩在房间睡大头觉。其余王鲛族的人虽然嗅觉拔群,但仍然逊于萨克一筹,所以也没有那么痛苦。
每个人都知道他为什么痛苦,那就是血。
也许有几千,几万,或者更多,但是没有人有胆量去问他,包括罗慎在内。
而且海面上也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东西,比如烧焦的木板,桶子,以及房屋的构成部分等等,甚至还有已经被烧掉大半的旗帜和盾牌,不知从哪里随波逐流一直流到了远处。
镇波号上的气氛也开始压抑了起来,战争,一个好像非常抽象的词,实际上就在自己眼前不远。
“黑烟……终于到了啊。”
由于过于郁闷而坐在镇波号顶端的罗慎腾地一声坐了起来,远处天海交界的地方有一种极为碍眼的东西,却又不可能忽略它的存在。
一直能够冲达天际的黑烟,不知道要烧掉多少房屋。
不过计算那种东西也没有意义吧,罗慎直立在破浪而行的莲台顶端,抱着双臂,迎向未知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