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吴圣将,镇南骑最忌惮的对手,不,应该说是整个北唐最最恐惧的人物,即使他失踪了十几年,在没有得到他的死讯的时候,北唐一直都提防着这一位,小心翼翼,不敢放松分毫。
直到今天,他现身了,还让五百镇南骑全军覆没,威势不减当年。
如果在先前并没有五百镇南骑横尸的血腥场景,那么在这里的府兵,尤其是那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们,一定会非常兴奋,兴奋于南吴圣将并没有死去,而自己立功的时刻很快就要到了——杀死南吴圣将,他们将会获得最大的荣耀,得到北唐少女们的崇拜。
但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就这样存在自己的记忆之中,于是他们的勇气被磨灭,夺取南吴圣将的头颅之兴奋感被对方的凶名赫赫而取代。
然而,正如同那五百镇南骑一样,他们不能退,退了就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
“准备!”
折冲都尉高高地举起了刀。
四面八方,到处回荡,四野里面全部都是经久不绝的呐喊声。
“杀!”
折冲都尉刀尖前指,遥遥地指向那名隐隐约约瘦弱地站在淮河边的老人。
“杀!”
“杀!”
“杀!”
……
人声、马声、盔甲声、兵器声此起彼伏,但是黑夜里面却还是传来了一声令人发寒的渗人阴笑,就像是一个鬼怪看到了自己的猎物。
金忧作就这样阴笑着缓缓拔出了粹金。
在清寒的月色下,它冷冷地闪着光。
大地的震荡越来越剧烈。
管阔带着无迹和李千容往后退却。
金忧作将粹金的刀尖前指。
黑夜里面,蓦地爆发出一片璀璨耀眼的金光,撑开了一片光明天地。
金忧作全身的衣衫飘飞得更加剧烈,整个人的气势飞速拔高。
冲锋的黑压压一大片的府兵似乎是有些惊惧,同时大多数人都情不自禁地用手臂遮挡住这刺眼的金光。
就在这个时候,金忧作动了。
他往前跨出一步,随后身体便凌空而起。
他把粹金后拉。
“刷——”
一道数丈长的金光横贯夜空,使得附近的天空一瞬间亮如白昼。
伴随着这一道夺目光芒的,是随之而来的一片血雨腥风。
黑夜增大了粹金的威力,一闪一暗让这些不常参加战争的府兵辨不清敌人的方向,而且一种恐惧感在军队之中弥漫,经久不散。
惨叫声、哀嚎声让士气更加低落。
但是在折冲都尉的指挥之下,军队还是呈半圆形包围了过来。
敌人围我十重,那种压抑感依旧是结结实实的,马背上的李千容看着敌人越来越逼近,小脸煞白,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但是管阔却是望着淮河深处,面色平静。
也许他对管府的驼背老金太过盲目自信。
但是现在,他关注的正是先前金忧作关注的地方,因为他已经确定在刚才,金忧作说的“来了”,并非指的是杀过来的北唐府兵。
在黑夜里、月光下、淮河深处,渐渐隐约出现了一点光。
那点光非常微茫,但是在这举世皆敌一般的绝望压抑下,却是那般炙热,虽然遥远,却仿佛近在眼前。
管阔并不知道那些光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忽然感觉到心情有些愉悦,并且可以确定那正是金忧作在之前一直遥望并且说“来了”的存在。
在此时此刻,身后一次又一次闪烁起的耀眼夺目的金光、浩荡的千军万马声,仿佛都不再存在,剩下的唯有那一点微茫又闪亮的光。
李千容定定地望着那点微光,本来颤抖的身体也缓缓平静下来,小脸同样显得安定。
那点光越来越近。
管阔依稀有些看清楚了那些轮廓,尤其是身后的金忧作浩荡出一道又一道的金光,增加了淮河边的视野。
那是一叶小舟,在浩大的淮河里,有点渺小。
小舟上是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管阔暂时还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不过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拿出了那张秦远扬画给自己的画像,准备对照一下。
他最忌惮的便是来人是一名北唐人,而不是南吴秘府的人。
身后,尽管金忧作的粹金掀动着恐怖的气浪,但是府兵们还是完成了包围,并且眯着眼睛、咬着牙渐渐逼近。
他们杀不死传说中的南吴圣将,不过他们会尝试杀死管阔和李千容,而想必杀死手无缚鸡之力的管阔和李千容,并不会耗费多大的手脚。
管阔感觉到了危险,他拔出了秦杀,却并没有任何要动手的意思,他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还有着重伤,气息也聊胜于无,力气同样没有恢复,就算是依旧记着武技,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等待,等待那一叶小舟上面是南吴秘府过来迎接自己和金忧作的人、等待在自己和李千容被杀死之前,小舟可以接到他们、等待传说中的南吴圣将可以阻挡府兵们的步伐的时间更久一些。
黑夜里的人的身影尽管有着皎洁的月光照耀,但是依然模糊。
不过折冲都尉还是很清晰地认出了管阔和李千容,那正是他们必须要杀死的人。
如果能够杀死金忧作,那么就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但是如果他们没能够杀死管阔和李千容,那么就是一种屈辱。
他们必须要做到,用尽全身解数。
金光一阵又一阵,一具又一具尸体倒下,而府兵们的步伐,也是越来越近。
金忧作的金光挥洒,所过之处,围杀过来的府兵被斩落一地,可是更多的府兵密密麻麻地扑向管阔和李千容。
管阔终于是皱起了眉头,神情凝重地转过了身去,紧紧握住秦杀——尽管他很清楚这并没有特别大的用处。
空中,刀光横贯长天的金忧作眯起了老眼,对于保护管阔和李千容的性命,他并没有特别大的非做不可的责任感,但是他最最在乎的是自己作为南吴圣将,被人虎口里拔牙的屈辱感。
如果是南吴人,可能他还会一笑置之,认为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是现在是北唐人,那么他便会视作是对自己威严的挑衅。
他的身形一闪,朝着管阔和李千容所在的方向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