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秦老夫人张罗着把众人全都叫到了秦府吃饭，本应团圆的一顿饭，却因为东海战事日益严峻，而没有了往日那般热闹的气氛。
    前些日子燕瑶姑娘的出现导致黎默的身份在秦老夫人面前暴露，所以现在黎默和秦一天坐在一起，就算是互相喂饭，秦老夫人都不会说什么。
    她反倒乐见其成，日日盼着黎默在衙门的最低工作年限快点到，早一日恢复了女儿身，也好早一日成为秦家的媳妇，早一日开枝散叶。
    刚开始大家还家长里短的聊上几句，但不管说什么最后总是绕不过战事、难民、以及临洛城的安危。
    别的话题杨湘湘还能跟着附和，但只要涉及到东海，她便闭口不谈。
    偶尔夹些肉蛋给小包子，只做旁听者，从不参与讨论。
    “今天早上收到的消息，东海的局势不容乐观。小侯爷率领的叛军还比较容易对付一些，倒是柳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些偏门之术，把好好的活人弄成活死人，他们打不死不知疼，就一直守在东平郡，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驻军粮草被烧，本来口粮就维持不了几天，这一晃十多天过去了，还不知会饿成什么样呢。”
    秦一天皱眉，看着桌子上丰富的饭菜，竟然感觉心存愧疚难以下咽。
    “朝廷没有增派粮草？”何子岳问。
    秦一天点头，“皇上早已增派粮草立即加急送往东海，但整个盛天王朝几乎所有大规模屯粮的粮仓都在东平郡，皇上增派的这些是能说是杯水车薪。据闻皇上已经去信给西南王，企图从西南再调度一些粮草，但西南离东海实在是太远了，恐怕远水也难救近火。”
    桌上的人再次叹气，兰溪开口道：“不如我们暂时回唐家村吧，唐家村地势偏僻，在山坳里，外人鲜少知道，再加上唐家村也不似一般村落那么荒凉，土地富饶粮食丰足，足够咱们避世好几年。”
    何子岳想了想说：“回到唐家村未尝不是一个办法，万一哪一天东海守不住了，叛军长驱直入，要不了几天就会攻到临洛城来，秦老夫人年岁大了，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休养，湘湘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生产，兰溪，你明日就收拾行李带着杨湘湘、唐包和秦老夫人回唐家村吧。”
    “那你和秦大人呢？”兰溪问。
    何子岳笑了笑，“我是大夫，前线打仗急需我这样的人，我又怎么能退而避世不闻不问呢。待你们安顿好后，我会陪着秦大人留守临洛城，如果临洛城不需要我，我便到东海的战场上去，尽我所能帮助更多的人。”
    秦一天闻言，看着何子岳的眼神不禁多了万分的佩服，同样声音凛然的说：“我身为知府，没有朝廷的命令又怎么能随便离开.刚刚何兄说的对，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尽管现在临洛城风平浪静，但很有可能明日一早叛军便会到达。所以女眷暂且去唐家村吧，把黎默也带着。”
    “我不去！”
    “我不去！”
    异口同声，黎默和杨湘湘开口，语气里带着毫不犹豫的坚决。
    “我身为朝廷公职人员，不能弃城不顾。”黎默挺了挺胸，尽管只是个捕头，但好歹也是吃朝廷俸禄的，自然不能求一时安稳弃国家大义于不顾。
    杨湘湘的语气倒是一如往常那般简洁，“我在这里等唐丑回来。”
    “湘湘，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何子岳话中有话，“别忘了有始有终，唐家村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杨湘湘抬头看着何子岳，只见他给她使了眼色，她立刻了然。
    所谓有始有终，意思是除夕之夜她穿越回去的地方应该是她第一次睁开眼睛的那条河边。
    这倒是让她有些犹豫。
    “东海形势危机，叛军已经杀红了眼，而倭人似乎也打算趁东海内乱分一杯羹，此刻正屯兵在东海沿岸虎视眈眈等着渔翁得利。这个年啊，是无法太平了，而唐丑……恐怕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日子才能回来。”
    秦一天说的是事实，这么说无非也是想把杨湘湘劝走，保她平安罢了。
    这顿饭吃到最后有些不欢而散。
    杨湘湘拒绝了秦老夫人的挽留，带着唐包在何子岳和兰溪的陪同下回到自己家。
    漆黑一片的院子不见一丝生气，好在炉子里一直压着碳，就算是家里没人也不会太冷。
    睡到半夜的时候，唐包忽然醒了，是被冻醒的。
    醒来才发现，娘亲并不在自己身边。
    难怪他会被冻醒，原来是娘亲不在，没有人给自己盖被子了。
    他披上袄子下床去寻人，桌上的烛火如豆，唐包在屋内找了一圈不见娘亲身影，于是走到门边，小心翼翼的打开门。
    从门缝里，他看到娘亲在院里站着，对面站着一团黑色的影子。
    唐丑穿着厚厚黑色的大氅，带着一路沾染的霜雪，风尘仆仆。
    杨湘湘死死的搂着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前，企图隔着厚厚的铠甲听到那熟悉的心跳声，但却徒劳。
    铠甲太厚，厚到怎么都无法把人捂热。
    “乖，别抱了，我身上太凉。”他的声音一如往常那般宠溺。
    杨湘湘泪眼婆娑，吸了吸鼻子，寒气混着血腥味充满了她的鼻腔。
    战火纷飞，杀戮不可避免，但是一想到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她还是没来由的慌了神。
    “今天秦一天还说东海战事吃紧，你怎么回来了？难道仗打完了？”她的语气透着些许兴奋，这里信息不发达，秦一天接到的战报会有延迟，战场瞬息万变，短短一两日便打赢胜仗也不是没有可能。
    唐丑笑，“傻丫头……”
    他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弯腰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日是小年夜，我想你了。”
    声音带着暗哑，说完，他轻轻覆上了她的唇瓣。
    杨湘湘抓着他大氅的系带不肯松手，就算是亲吻到即将无法呼吸也不愿放开彼此。
    眼泪顺流而下，混入两人的口中，更添几许悲凉。
    唐丑向后退开一步，轻轻为她擦去眼泪，冰凉的手指让她再次为之心疼。
    “还是要走吗？”杨湘湘伸出双手裹着他的大手，企图过渡一些热气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