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三月末,后金主力抵达辽东以来,毛文龙和东江本部在镇江、义州、朝鲜一线的压力骤增。
尤其是陈继盛的右协在险山堡,险些被皇太极一口吃下之后,东江本部在辽东全线,全面丧失了主动权。
四月、五月,毛文龙并不甘心这几年积蓄下来的大好基业,就这样白白送给鞑子,接连在镇江外围发动了几波攻势。
但后金主力的反应相当剧烈,寸步不让,步步紧逼。
在两战损失了几千人之后,六月初,毛文龙迫不得已,只得退回海上,退守皮岛,连接獐子岛、鹿岛、石城岛一线,据海防守。
如此,从天启元年末开始,毛文龙在镇江、义州、朝鲜一线建立起的大好基业,损失大半。
虽后金不能攻上皮岛,并未伤到东江根骨,但外围防线,已经几近崩盘之势,不得不令人扼腕叹息。
也幸得毛文龙精明无双,并没有被后金军包围,保全了东江主力的安全,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反倒是辽南,因为已经几近无人区,又或是李元庆的威名太甚,并未遭到后金大规模的攻势,包括复州、金州,都未受到太多战事的影响。
与此相应的,旅顺的沈世魁部,也成为了东江本部外最有实力的选手。
至于辽西方面,并未受到此次攻势影响,宁远的筑城已经基本完善,关宁集团的覆盖范围,以及推到了北面锦州、大凌河一线,总体事态上,还保持着平稳状态。
只是,东江本部的收缩,明军在整个辽地的活跃性,已经骤减。从战术进攻,开始转向了全面的战略防守。
李元庆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
在历史上,天启三年之后,四年,五年,六年,正值东江兵强马壮,如日中天之时。
但此时,因为李元庆的出现,历史已经改变。
后金主力的矛头,过早的对准了东江本部,加之陈继盛这边的失误,导致毛文龙心情也有了起伏,做出了几个不太明智的选择,损伤惨重。
其实,李元庆也明了陈继盛,乃至是毛文龙的心思。
随着他李元庆的崛起,又在辽南自立门户,脱离了东江本部的范围,这在很大程度上,为东江一系的将官们,竖立了一个标杆。
像是陈继盛,他怎的可能对李元庆服气?
论资历,论本事,李元庆怎的可能跟他陈继盛相比?
或许,他认为,李元庆能走到今天,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李元庆能做到的,他一样可以做到。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心态,使得陈继盛也贪功冒进,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最终,吞下了失败的苦果。
毛文龙这边,或许也有很大的这个成分存在,他也想证明他的能力……
只可惜,他们都忽略了后金对辽东战事的坚决性。
但事已至此,李元庆也不能逃避。
不论是东江、辽南,还是辽西,都是大明在辽地防线的组成部分。
无论哪一方受到影响,都将直接影响到整个辽地的大局,这是李元庆无法接受的。
三部之间或许有矛盾,但毕竟是自家兄弟的矛盾,关起门来,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
但对外,三部都是一个立场,即便不能做到同心协力,但至少不能扯了彼此的后腿。
思虑再三,李元庆决定先不返回长生岛,而是先去皮岛面见毛文龙。
船队主力由官沧海率领,先行返回长生岛,而李元庆则带着几十艘货船,前往皮岛。
与毛文龙见面,李元庆自然不能空着手,他为毛文龙准备了一千匹战马,还有一万两的现银。
……
七月十三,李元庆顺利抵达皮岛。
毛文龙这边已经得到了消息,亲自来码头上迎接李元庆一行。
此时已经非彼时。
李元庆在军职上,已经与毛文龙平级,虽然在头衔上,还差着毛文龙几级,但明眼人都看出来,李元庆超越毛文龙,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要知道,李元庆今年还不满二十五岁啊。
而李元庆从北地返回,没有直接去长生岛,而是直接来拜会毛文龙,还送上了这么丰厚的礼物,毛文龙于情于理,都要给李元庆这个面子。
码头上,东江一系的主要将官都在列,都披上了铠甲,全部正装。
毛文龙虽然没有披甲,却也穿上了一品大红官袍,头戴乌纱,中规中矩。
看到远处的船队渐渐靠过来,毛承禄忙道:“大帅,元庆来了!”
毛文龙点了点头,脸孔上却并没有太多表情。
不多时,船队靠岸,同样一身一品大红官袍的李元庆,在牛根升和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下,快速通过了阶梯,快步朝着这边奔过来。
毛文龙一笑,率先朝着前面迎过去。
李元庆自然看到了毛文龙,但还未等毛文龙上前来,李元庆忙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对毛文龙行礼,“卑职李元庆,见过大帅!”
众人都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李元庆居然会有这样的动作。
但随即,众人也都反应过来,李元庆本身就是毛文龙的亲兵出身,有这般态度,也是正常。
在辽地,甚至在整个大明,谁不知道,他李元庆是最重旧情之人?
毛文龙也没有想到李元庆会这般给他面子,老脸上已经笑开了花,他赶忙快步上前几步,亲自将李元庆扶起来,大笑道:“元庆,辛苦了。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李元庆小心起身,却依然对毛文龙非常恭敬,“大帅,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大帅是元庆的恩师,更是元庆的慈父。有大帅在,元庆才有主心骨!”
毛文龙不由哈哈大笑,“元庆,你这孩子啊!哈哈哈!还是这么恋旧!走,这边太阳太毒,咱们去官厅里说话!”
李元庆忙笑道:“卑职遵命!”
李元庆和毛文龙在一众将官的簇拥下,急急朝着毛文龙的官厅奔过去,身后,早有人准备好,接收李元庆带来的礼物。
官厅内早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宴席。
事实上,毛文龙和东江本部,也是沾了李元庆的光。
去年复州之战的顺利,长生营顺利收复了复州、金州,包括旅顺,皮岛这边的粮饷,朝廷不仅非常痛快,还加了十万两。
今年的粮饷,马上也要拨付下来。
这一来,就算陈继盛右协的损伤,加之在外围的失利,却并不能直接影响到东江的根基,至少,在粮饷物资方面,东江暂时还不用发愁。
至于人手,以毛文龙的精明,东江本部还会缺人么?
官厅内,宴席非常丰盛,几乎是李元庆记忆里最好的一次。
李元庆毫无疑问的是此次酒宴的最中心。
他端坐在主座毛文龙的下首,各将官纷纷上前对李元庆敬酒。
毛文龙知道李元庆也要与昔日同僚们饮酒,喝了几杯,便回去休息。把剩下的时间,全都交由了李元庆。
李元庆也是豪迈,几乎来者不拒,酒宴的气氛也是愈发热烈。
这时,马公公也端着一杯酒,笑眯眯的走到了李元庆身前,“李将军,您真是威武啊!杂家佩服!来,杂家敬您一杯。”
马公公身为东江本部的监军,此次,本部和陈继盛的右协接连失利,他要承担责任,这已经是没得跑了。
甚至,能不能保住监军的宝座,都还是个未知数。
李元庆也没有想到,马公公这种人物,居然会屈尊来给他敬酒。
想当初,马公公的眼睛可是长在天上,连看,都懒得看李元庆一眼。
但转瞬,李元庆也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不由一笑,“马公公夸赞了,卑职微末之功,尽是为皇上效命,不值一提啊!马公公,卑职先干为敬。”
说着,李元庆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干掉了杯中酒。
“呵呵呵……李将军真是豪迈。”
马公公干笑了几句,刚要对李元庆说些什么,这时,陈良策却是端着一杯酒快步走过来,“元庆,咱们兄弟可是有日子不见了,来,咱们兄弟走一个!”
李元庆忙对马公公告了一声歉,笑着去迎陈良策。
马公公眼睛微微一眯,盯着陈良策,闪过了一抹浓郁的恨意,但转瞬即逝,又笑眯眯走到了一旁。
陈良策正侧着身子与李元庆说话,自是将马公公的神色看的清楚,待马公公转过身去,他不由狠狠啐了一口,低声对李元庆道:“元庆,这个杂碎老腌货,真是欺人太甚啊!”
李元庆忙不动声色的小声道;“陈大哥,发生了何事?”
陈良策低声啐道:“元庆,此事咱们晚上再说。晚上,去我宅子里喝。张攀、毛承禄他们也都会去,咱们这些老弟兄,一定要好好喝个痛快。”
李元庆已经明了,此次东江的失败,内部矛盾必然又被激化了,像是陈良策这些人,恐怕也动了心思。
片刻,李元庆点了点头,“陈大哥,也好。待我先见过大帅!”
陈良策嘿嘿一笑,“元庆,咱们兄弟,话不多说了,哥哥先干为敬!”
李元庆一笑,也饮尽了杯中酒。
陈良策与李元庆喝完,众将中能有资格跟李元庆喝酒的,基本上都走了一遍了。
李元庆笑着对众将告了个歉,便先行离开酒宴,毛文龙恐怕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走出官厅外,一个亲兵果然在此等候多时了,忙小心恭敬道:“李帅,大帅在小花园等您呢。”
李元庆一笑,随手递给这亲兵一张50两银票,笑道:“有劳兄弟了。”
这亲兵不由大喜。
他是新近升到毛文龙身边的亲兵,早就听说过李元庆的仗义的大名,却还是没有想到,李元庆出手就是50两……
这,这简直是他十年都赚不到的银子啊。
片刻,他这才反应过来,忙恭敬道:“李帅,您请跟我来!”
李元庆一笑,点了点头,跟在了这亲兵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