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个疯子。
疯得彻头彻尾。
蒋兰宫咬牙想着接下来该作何打算,蒋化吉却拂袖飘飘而去,完全不在意地说了一句“留下吧,不用回牢里了”。
于是蒋兰宫就这么住进了蒋宗主的寝殿。
每夜和自己要杀的人,只有一个暖阁的距离。
周围的人开始称他“公子”,他开始奉命给蒋化吉端茶倒水,蒋化吉会在客人面前,大大方方介绍着自己好不容易寻回来的“独子”。
蒋兰宫还是不意外。
蒋化吉根本不怕他刺杀。
这个时候他要将城中军备布防全部摸清传递出去,尚且需要一段时间,刺杀等同于乱了自己的节奏。而每天跟在蒋化吉身边,他也没有做小动作的时间,城里最关键的布局战术,他接触到了也无法轻易传递出去。
学鸟叫被发现一次就完蛋了,蒋兰宫只能不断用别的方法传递情报,试过用护城河里的鱼,用过尸体,甚至在城里闹出些人人皆知的风波,传出带着暗示的新闻。
杜萦回有没有收到,他无从得知。
蒋兰宫只顾又当儿子又当奴才,潜藏不动。
“你和魔尊打交道,此事是真是假?”
听到问话,蒋兰宫给他捶着腿的手未停:“千真万确。”
“他教了你点什么?”
“宗主说笑了,相识不过短短数日,他肯教我点什么?”
“你这记性若随蒋家,也该学来点什么。”
“修魔炼鬼之术为仙家不齿,我为讨好杜岸素不敢多提,看来宗主心胸广博,不同寻常。”
蒋兰宫跪在地上接着给他捶腿按摩,完全不抬头看看他是什么表情。
“你给他睡过了?”上面人忽然问。
蒋兰宫刚忙跟上他脑子的跳跃:“我这样的,没人瞧得上。”
“瞧不上……不可能。”蒋化吉道,“你娘当年,全八州的人都在求。”
蒋兰宫笑笑:“可我不是我娘呀。”
忽然他感到一阵寒意,立时间头皮发麻。
蒋化吉的手钻进了他的衣襟,冰凉的手像蛇一般往他身上探去。
“宗主?”蒋兰宫震惊。
“杜萦回也已经用过了?”蒋化吉接着问。
“没……没有……”
“桓英呢?他那种人,不会白买东西回去。”
“桓宗主是要将我作为礼物送出去的,他没碰过……”
“不要再骗人了,你在扬州学到的东西,至今不还用得好好的?”
蒋兰宫躲不开那条蛇,无能为力地任其缠紧。
蒋化吉的面容也宛如一条张开血口的蛇。
“顶着这张脸,却成了卖身求荣的娼伎。”蒋化吉直勾勾地盯着他,“一想到好像看着你娘,被八州从南到北地碾过,我就特别满足。”
蒋兰宫闭紧双眼,咸涩的眼泪滑进嘴角。
“我这么多年,还记得你娘死前的眼神。”蒋化吉目光指向虚无缥缈的窗外,“那双眼睛和我一模一样,就像死得不是她而是我!”
蒋兰宫猛地被他放开,摔在地上。
蒋化吉将他踹开,走向门外去。
“城里现在那些风声,你已经听到了吧。”蒋化吉站在门口,“若他们倒戈杀我,认祖归宗的你也必死无疑。”
蒋兰宫攥紧衣服趴在地上吸气憋住泪水,眼睛只盯着地面。
蒋兰宫指甲抠进地板,叩头送他远去。
-
城里的乱象是他故意透露暗号,引起宿星阁内部解答不明而挑拨出来的。虽没人知道消息如何传出,可越传越混乱,各方都不信任,蒋化吉的指令短短十几天里就接近架空。
辽肃宗常胜之勇本就是其他仙门最大的恐惧,此时流言蜚语满城乱飞,不抵抗的言论也在幕僚中传递着。
始作俑者蒋兰宫仍只是端茶倒水,鞍前马后。
他刻在自己心里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每一天他都从宿星阁府中出来,眺望着荆州城的城楼。夕阳下凹/凸的剪影波浪一般卷着城楼,预示着大厦倾覆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