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之地兵家必争,从临阳特地被调派而来,镇守此地的蒋氏宿星阁,更使此地成为传闻中的龙潭虎穴。
蒋兰宫从未想过一切会顺利。
可也没想到才刚开始就这么艰难。
饭已经馊了,可又有什么关系,这些天他的嘴经过口枷的摧残已经溃烂,尝不出味道。
他还没能完全辟谷,修炼留下的那点气力也到此为止。
“哈……”他咽下酸水,低声地自嘲。
独入敌营拿下贼首,里应外合一举成事,是一个惨痛无比的笑话。
他预算过那么多种可能,甚至连蒋化吉会当庭砍下来都想到了,这样的情形又怎会在预料之外?
“你根本不想杀我……只想看着我生不如死,像畜生一样任人宰割……”蒋兰宫想道,“当初为何卖掉我……当我不懂?”
那天被人带下去交换从辽肃宗带来的情报,蒋兰宫提笔还半个字未动,就被一记闷棍撂下拖走。
再醒过来时已经在牢里趴着了。
“连我的投奔是真是假都懒得考虑……你就这么相信自己扛得住杜萦回?还是在对我的恨意面前……战事都算不了什么……”
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冲出咽喉,蒋兰宫顿时将吃的全都吐了出来,酸水激得牙根直抖。
铁门外剧烈的踢踹震耳欲聋,伴随着骂声:“给你两口吃食还敢嫌弃!吃了就吐、有种别吃!”
蒋兰宫颤巍巍地爬过去,抓起地上吐出来尚未消化的食糜。
忍了许久,他再次向口中塞入那些散发着骇人气味的糊状物。
得吃下去……总比让胃空磨到吐血强些。
无法控制牙齿的力量,他一口咬在自己手指上,新鲜的血流涌上舌尖。
突然尝到血肉的味道,蒋兰宫饥兽般疯狂啃了许久才发觉是自己的手,迟来的痛觉令他骤然清醒。
他恍然,爬向牢狱的角落,借着那一缝微光数着墙壁上刻下的痕迹,一天两天三天……和杜萦回约定破城之日还有半个月。
他想像最初关进来时那样将暗号伪装成鸟鸣吹出去,已经没有力气出声了。
“亚父……等我……我还能帮你……”他探出磨秃流血的指尖,在墙壁上刻下又一天的痕迹。
“我会活到你来救我……”
“救救我……救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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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香气息缠绕全身,他在一片烟煴中醒来。
四下里一瞥,大略都明白了。此处布置清淡典雅,虽简朴却不寒酸,品位不俗。想一想,除了那个人的寝殿,这里不可能再是别的地方。
果不其然,蒋兰宫才一扭头,就隔着纱帘看到外面立着个模糊的人影。
蒋兰宫眨眼消去目光中的恨,微微眯着双眸温顺柔弱地叫了一声“宗主”。
对方探来一只手,拨开纱帘。
对面仅仅露出一只长媚眼,淡淡地瞥入帐中。
“听说你在地牢里叫着我昏过去了?”帘外话音幽幽。
“小奴哪里敢……”蒋兰宫忽然一愣,惶恐般地,“小奴……真叫了宗主?”
那只手收回去,青纱帐从白皙的手背上滑落。
“这楚楚动人的模样……迷惑过不少人罢。”外面人站着未动。
蒋兰宫没答话。
“杜萦回是不是不吃这一套?”外面人问,“他若吃,定不会放你来。”
蒋兰宫忍不住咳了几声,道:“他软硬不吃!小奴虽盗印触犯军法……可杜岸那厮也不该不念救命之恩,死活要将我斩杀立威,咳咳……奴还有几条命管他放不放?”
帘外浅笑。
“蜀川那些事,我知道。”帘外道,“可你猜猜我是怎么想的?你不是想要一个容身之处,你回来就是为了成为宿星阁的主人。”
蒋兰宫撑着身体爬起来,跪在榻上:“宗主喜欢我说真话还是谎话?”
“对于早就得知你内心所想的人而言,真话谎话都一样。”
“我喜欢人不说话。”那张相似的脸上平静无波。
蒋兰宫宁愿隔着纱帘看不清他的模样。
“这几天吃得消?”蒋化吉坐在床边离他远的地方。
蒋兰宫果然不说话,点了点头。
“我觉得你不够恨我。”蒋化吉遗憾道,“得让你明白明白,你应该有多恨我。”
蒋兰宫摇头假装不明白。
蒋化吉:“只有恨我的时候,这个人才好对付。”
蒋兰宫捏紧手指。
蒋化吉根本不看他,瞥着满屋子的烟气道:“你娘是我杀的,你是我卖掉的。像你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个错误,我对你做的事,是拨乱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