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万军士绝无退让,埋伏在山中的机关齐发,只为抵挡一人去路。
那嗜杀成性的猛兽一往无前,顷刻开云破雾,再多明枪暗箭,也只是他眼里轻飘飘的雪花。
朔风刃上人命脆弱如瓷瓶,成千上万地破碎。
蒋兰宫在迷雾中迅速退避,然而天火雷电笼罩群峰,追来的人步步紧逼,已然不能轻易回到安全线内。
他停步暂歇,手指狠狠抓在心口,似要剜进肋骨里去。
“不、不能现在……”蒋兰宫冷汗直流。
损失分魂的震荡尚未平复,炼体的旧疾竟又在此时复发!
“损失了多少?”蒋兰宫勉强传音去问。
“十之有三。”属下回音。
蒋兰宫隐约嗅到弥漫在风中的血腥。
“全撤。”蒋兰宫号令,“换人俑上。”
“君上……人俑已经没了。”
蒋兰宫听罢,嘴角撇了撇,笑得发涩。
“辽肃宗抓到多少人?”他问,“妖兽呢?”
属下报了个数,蒋兰宫估计了一下,没剩多少。
“除了杜灼桃和王远道,都杀光。”他命令道,“撤回去守住外围别放东西进来,按下一步计划走。”
“那君上您呢?”
蒋兰宫想想,平静道:“等我命令。”
他转身止步,沿着灵流的来向探寻到敌人,沉声自语:“别人抵不住你,我不一样。”
脚下地面颤抖,站也站不稳。他抬手召剑,泣血红光洒落,遁入他的掌中。
宿星阁剑法落霞息止,能令人对时间的感知产生一瞬的停滞。
此刻状态这么糟,要一次遍及太多人太大的范围,不成了。
但……
蒋兰宫一手撑伞一手持剑,横在前方。
浓雾转瞬消散,对面耀眼的电花紫光之中蓦然出现杜远亭的身影,浓眉下的冷峻目光指向他手中的泣血剑。
“落霞——”蒋兰宫当即喊出。
“参星河!”杜远亭同时放声。
“——连江!!”蒋兰宫突然闪身挥出白伞作盾,泣血剑红光涌起如江水一泻千里,将两人之间斩出一道长堑。
不等对方反应,他已仗剑以灵巧到不可思议的弧线闪身转来,追加一斩。
这次才是落霞息止!
杜远亭眼前景象骤停,再次回神之时胸中热流上涌,喷出一口血来。
背上沉重不堪,他低头看着穿出身躯的尖锐长枪。八根光亮的枪杆粗似碗口一般,将他四肢胸腹皆死死钉住,尖端倒钩微曲,还在颤动。
这不是什么长枪。
连翘踩在蛛网上,背后的法相菩提蛛如囚牢刑具,将杜远亭刚刚铸剑弥补的身躯再次撕裂。
“以星宿排列、控制人体气象所成的‘落霞息止’,唯有能毁坏星图布阵的‘参星河’一技可破。”蒋兰宫心道,“以为我想不到?”
他不由分说提伞再补一击,锋利伞盖边缘切向杜远亭的喉咙。杜远亭抬手抓穿伞盖捏紧伞骨,被巨蛛螯肢钉穿的手臂血流如注。
连翘蜷曲螯肢将他锁死,蒋兰宫发动机关弹出伞上弯刃,杜远亭生生掰断伞骨,朔风剑接住连翘打来的金如意。蒋兰宫泣血发动,杜远亭接连击灵爆将剑风抵挡。
三人相锁,无法开解。
杜远亭目不转睛与蒋兰宫相望,映成暖色的眼中寒冰却越冻越深。
“君上!”连翘感到来自敌人体内排斥的力。
蒋兰宫绞痛难忍,他连续打出几式幌子之后,再次充盈灵力放出“落霞息止”。刹那连翘抽出螯肢避让,白伞飞转割开杜远亭的虎口,随灵爆直切咽喉。
他丝毫未有留情,功力烧穿山谷,定要取此人性命。
胸口的剧痛突然在这个瞬间消失了,鲜血在眼前绽放。
突然间似有人擂鼓般在伞盖上猛力一敲,当即伞盖爆碎伞骨崩断,杜远亭阴沉冰冷的目光穿透残破的景象,大手抓向蒋兰宫的脸。
“不可能!就算是元婴境的何容与也不可……”蒋兰宫急忙仰身退后,忽然对面的手紧紧攥拳,气力隔空撞入蒋兰宫心口,将他击飞倒地。
蒋兰宫抬头望着深堑对面,连翘趴在断裂边缘不省人事,菩提蛛已化为刺青回到她的身上。
杜远亭伤势颇重,一步一拖地走来。虽没了方才劫后那般威风,蒋兰宫却知道他还能再战许久。
他在用他自己的渡劫前后一条半的命,换蒋兰宫此刻苟延残喘。
“杜远亭……”蒋兰宫仍能爬起来,“休战!你提条件!”
杜远亭:“放人。”
蒋兰宫:“已经放了,你传音问他们!”
杜远亭确认过,继续道:“还有。”
“说快点……”蒋兰宫撑不住,身体里痛到好似被揉碎,干呕却呕不出半丝血。
杜远亭跨过沟堑,朔风垂着浓稠的血浆,抵在蒋兰宫眼前。
“你要杀我,咱们就打到底。”蒋兰宫瞪着他,“看是我先死,还是远道兄和小桃他们先死。”
杜远亭:“不要你的命。”
蒋兰宫一愣,扭头看着他指向自己手的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