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剑斗法未停。
何容与在空中俯视,即便身着艄公粗衣,仍是光华不减的云中仙。
“荣华可曾想,你的复生或许是他安排好的。”
“魔尊之身蒋氏觊觎已久,若召还其他人,难以控制。只有荣华你心中惦念兰宫,容易利用。”
“那时还魂仪式恐怕另有蹊跷,你可知那日沈鹤钦剿魔时,内应单约为何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杜萦回仰头答道,“你们知道?”
何容与不瞒他:“经人相助,专程查了一下魔修方面的讯息。”
杜萦回听后却更为狐疑。
“蒋氏竟没有和你提起过?”何容与问,“若这些他都不与你说明,怎能是真心待你,会有人对自己所爱之人说谎吗?”
杜萦回望了望河灯。
“会。”他看着何容与。
何容与在他的一次次反驳下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我留下,迟早这些事都会知道。”杜萦回道,“兰宫他瞒不了我了。”
“你为何坚信他就是兰宫,只靠那些死无对证的话么?”何容与恨铁不成钢,“无法验证的事,没有人会相信。”
“现在八州之上连宿星阁都没有了,只有怀赦天君蒋兰宫,还需要验证给什么人?”杜萦回反问。
“给远亭。”何容与话音压重,“你若确信,便要验证给辽肃宗。”
“他不是辽肃宗。”
“他现在是主君,你不在了以后一直是他,支撑着辽肃宗不像其他仙门一样,被蒋氏瓦解。”
杜萦回眼角微微缩紧:“支撑就是八年战而不休,被撵到背离故土窝藏一隅?我相信你想救我,但我不相信杜远亭。”
何容与听罢合眼不愿再辩。
他想不到此时杜萦回竟宁可相信那个仇人,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同门。
他本将专程前来告知真相作为下策,不愿杜萦回再回忆起当年,然而不知蒋氏究竟说了什么,会让杜萦回如此深信不疑。
——难道自己错了?
可是亲眼所见所经历的,如何是错?
“老何。”杜萦回恳求,“相信我,相信我,他是我的兰宫。”
何容与收剑,缓缓落在船上:“即便真是兰宫,无论是人是鬼,他也不是曾经的心性了。”
他的眼眸滴满星光。
“荣华,当年他伏击我日月堂,除了留我余生,其他人尽数赶尽杀绝。”
杜萦回看着泪从他眼中落下,攥剑用力到发抖。
“远亭向我说明,后来他又帮了你,斩杀祁广羽平定乱世。”何容与道,“我时时自省并非迂腐偏狭,当然不会只凭一件事,便对忍辱负重者的举动以偏概全。”
他踩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平稳如立草叶的蜻蜓。
“我回到辽肃宗之后有查证过,他伏击我之后不久,便在祁广羽身边崭露头角、步步高升。若他真是兰宫,我还愿意相信他是被派给了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为了能够登上帮得到你的地方,才痛下杀手。甚至、或许我还活着,也是他留下的一丝情面。”
“但他为自立天君而犯下多少罪,以及在仙法督院的幌子下做了多少无头之案,你所知甚少。”
“他绝不是曾经的兰宫了。”
何容与说罢合上眼睛,运气平复心绪。
杜萦回收剑入鞘,不与他继续对抗。
还是不是曾经的那个人,根本没意义。
若告知何容与,曾经的蒋兰宫也一直抱着复仇和高攀的执念,从未改变,那才是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真相。
可摆在眼前的选择,杜萦回自知迟早要面对。
“我不会劝你放弃为日月堂报仇。”杜萦回道,“你们起兵如今也不需要以我为名了。我只是一介俗人,只想狭隘地保护我的心上人而已。你若寻兰宫之仇,我便抵在他身前,这是我的选择。”
“荣华,你选了他,他可选了你?”
“我选他是我的事,不但为本心,也为如今世道还需要他。”
杜萦回语气笃定,何容与听了背过双手,长剑化为白鹭飞走。
“仙法督院并非全错。”何容与看着他,“只是不该掌握在一个蒙了心的人手上。”
杜萦回连剑带鞘握在手里:“究竟对错,我愿拭目以待。”
他此时的态度何容与再明白不过,立场已然坚定,不会再有余地转还。
他认定的东西他要死守到底,谁也拦不了。
何容与起手运灵,水掀波浪,小船重新翻正。
杜萦回和他再次跃起,落在船的两头相望。
“你心意已决,我不会再劝。可你选择蒋氏,你我便是敌营。”何容与道。
杜萦回也向他伸出手。
何容与微微摇头:“我来替远亭劝你,不能留下。你若念及旧时情义,就容我走。”
杜萦回喉头滚动,犹豫了一下临别要说的话。
“老何。”他与何容与再次目光相接:“广源他们都好吗?”
何容与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杜萦回持剑行礼:“保重。”
话音未落,轰隆一记灵爆将小船崩成碎片,河面炸浪成冲天水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