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又一个女人进入慈宁宫,一排花季少女上前行礼,王承恩弓着身子说着每一个上前行礼宫女家世过往,周皇后、袁贵妃、田贵妃在朱由检为信王后纳娶的民间女子,朱由检登基为皇帝后,太后需从宫内令选些伴侍宫女,如同熹宗之张妃、范妃、任妃……一般。
张嫣神色倦怠,显然没有周皇后、袁贵妃、田贵妃选王妃一般重视。
周皇后、袁贵妃出身不是很好,远不如田贵妃家世富裕,田贵妃自幼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人也自信活泼,朱由检刚见第一眼就喜欢了这个女人,张嫣较为疼爱跟个弟弟似的朱由检,也想着随了他心意,但两宫娘娘们却觉得不怎么妥当,并不是很赞同跟个小妖精似的田氏为王妃,反而觉得有些瘦弱恬静的周氏、袁氏颇为合适王妃人选,这才有了周氏为信王妃、袁氏为侧妃,但三人是民间选出的,一开始便与皇后张嫣、王良妃、段纯妃一般,地位要远高于眼前正选拔的宫女德嫔。
“就她们吧。”
张嫣从一摞纸张中抽取五张,王承恩忙躬身接过,对着一群宫女微微摆了摆手,一群面色忐忑女子在嬷嬷带领下躬身退出房门。
“王公公,刘……公主……公主可有消息?”
张嫣最后还是只提“公主”两字,王承恩一阵沉默。
“听人说……公主与驸马又办了一次婚礼,其余的……老奴并未听说还有其他事情。”
见张嫣露出苦笑,王承恩低声说道:“公主当年成亲之时,光宗陛下并不是很喜欢刘驸马,只因神宗陛下坚持才如此,公主成亲时甚至连礼部主事官员都无,或许是驸马补给公主的缺憾吧。”
张嫣一阵沉默,点头道:“选一件陛下生前喜欢之物送去关外,替……陛下贺。”
王承恩一阵沉默……
“老奴……老奴需禀告过陛下。”
……
“下去吧,本宫累了。”
王承恩不敢抬头,许久才听到回音,忙弓着身子退出房门,看着珠帘晃动,张嫣突然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错了。
该走的人都走了,慈宁宫再也没了郑贵妃怒喝骂人,没了曾经不喜的小宦官、宫女乱窜嬉闹,以往的不喜,突然成了渴望,渴望恼人的嬉闹,厌恶臭水潭的死寂……
……
“陛下……”
……
“砰!”
“哗啦……”
暴怒,一巴掌拍飞御案上所有笔墨纸砚,所有人低头不敢言语,静静等待接下来的雷霆暴怒。
……
施凤来有些诧异抬头,想象中的暴怒并未降临,有些诧异看向反而安坐下来的年轻帝王。
“八百万两,短短三个月间,今日只剩下不足百万两,就是秋粮入库,还能剩下多少?三百万两,还是四百万两?”
“朕有些不明白……”
“同样的事情,为何皇兄从不缺少银钱,为何六皇妹每年可获千万两,难道六皇妹代替了大明朝征收了百姓赋税?还是说……朕不如皇兄,诸位爱卿不如六皇妹?”
朱由检冷漠抬头,越过赵南星看向跪地的户部尚书郭允厚。
郭允厚感受到了头顶的沉重,重重一叩首,沉声说道:“启禀陛下,天下人皆知海上行走最是赚钱,但刘驸马掌握了海上行商,尽管我朝于山东、江浙、福建、广东立海贸司,但因刘驸马跋扈,商贾并不愿在朝廷所立海贸司缴纳税赋,故而……”
“砰!”
朱由检猛然一拍桌案,暴怒打断郭允厚话语。
“海贸司……除了海贸司呢——”
“海商最为富庶?”
“不愿在朕的海贸司缴纳税赋?”
“那就给朕加征丝绸,加征茶叶……加征一切出海货物赋税——”
朱由检暴怒,跪地大臣大惊失色,出海走商货物种类太多了,小到针线,大到茶丝瓷布匹,海贸的兴盛造成了江南短短数年内异常繁荣富庶,甚至超过了盐巴贩卖带来的高昂利润,一听到皇帝要直接加赋,群臣大惊失色。
赵南星忙跪地叩首。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刘驸马当年立起海贸司时,过关所纳赋税已经高达十税一、税二、税三……甚至倍数地步,江南此时水灾尚需朝廷赈济,若朝廷再增加赋税,势必会再次加重百姓困苦,江南百姓若乱……这……”
“是啊,陛下初登基,一切当以稳妥为重,臣以为当清明朝政,当清理冗员冗政为要!”朱国祚又是一礼。
朱由检呼吸急促,又是如此,海贸司征纳赋税可以,漕帮南北运输增加运费替代赋税可以……
唯独他朱由检征收赋税不可以!
桌凳不知摔碎了多少,针锋相对近月也没得到一文钱,反而自个花出了无数。
看着跪地不言群臣,朱由校恼怒一指袁崇焕。
“袁爱卿,你说,朕该不该增税?”
袁崇焕心下一阵犹豫,不由自主转动眼珠看向面色冷淡的赵南星,见他面色如此,心下一阵哀叹,重重一顿首。
“臣……臣为了军将,不宜……不宜掺和朝政……”
“砰!”
朱由检大怒。
“朕今日就要你来说!”
袁崇焕心下犹豫,钢牙紧咬后,再次重重顿首。
“陛下,臣以为赵阁老所言乃老成之语,陛下初登基,一切当以人心、民意为重,江南乃我朝赋税钱粮之地,民贫财疏……”
“砰!”
朱由检又是大怒猛然一砸桌案。
“民贫财疏?”
“六皇妹的织造府、海贸司,每年高达千万两……千万两从何而来?!”
朱由检暴怒,袁崇焕没入朝参政还罢,想怎么乱来就怎么乱来,等他面对全都是伸手要钱却没钱的朝政后,整日也成了一张苦瓜脸,心下叹息,若是织造府、海贸司在他手里,他也能每年变出千万两银钱来,可关键这些早在上一任皇帝就已经签订了契约的,三十年的经营权,有关外那位动辄暴怒举刀的驸马爷看着,想捏鼻子违约都不成。
刘家寨、驸马府名下产业都是在大明朝原有的经济外,属于另行开辟的财源,开海走商、臭胰子、香胰子、玻璃镜、胭脂水粉、香水、火枪火炮……等等,除了盐巴和粮食外,他基本上都未碰触原本各家的利益,是正儿八经的另开财源,就算是粮食、盐巴,他也未有利用优势进行打压各家生意,只是在灾年时用以平衡粮价、盐价,与原有的一家破灭一家兴起的传统商贾不同。
开源有开源的好处,增加了原本枯竭了的金钱河流的流动,在经济河流转动的同时,封闭的大明朝商贾们并未因为刘卫民而财富缩减,反而因为宁德驸马府每年数百万两外来银钱的注入,整个大明朝因此也跟着获利无数,卫民粮庄名下的田地上的百姓,收购北方百姓田地的粮食,一者反馈,一者补贴,除了距离较远的陕西外,山东、河南、两淮、山西因此获利的百姓无数,百姓只以粮食为赋税转给粮庄,粮庄以银钱的方式上交给朝廷赋税,减少了百姓的二次剥削,事实上百姓兜里是逐渐鼓涨起来的,百姓手里有了银钱,商贸才会繁荣,原本封闭起来的商贾才会有银钱赚取。
尽管刘卫民跋扈蛮横,但他对原有的脆弱经济谨慎小心态度,不与大明商贾争利的态度,事实上民间商贾对他并不是太过讨厌,更何况还能因此而走海获得更多的财富。
向海贸司缴纳关税,根据货物的不同,相应缴纳的关税也不尽相同,奢侈品所要缴纳的要多些,生活用品且大明供大于求的物品,不仅不需要上交关税,还可能会给予补助,支持大明朝低贱之物在海外倾销。
走海行商本就是开源,是外财,商人本质就是追求利润,海外获利高昂,商人也想获得更高利润,关键是没人能压得住宁德驸马府,过海关时成本增加,海外成品售卖的价格随之增加,这都没丝毫问题,这些都只是走海出口之商品,是做成品了的货物,因海关税额外增加的成本,若不出海,大明本土贩卖的成本也还是这么多,对商贾本身并未造成太大影响。
关键是现在朱由检欲要直接在生产原材料时增税,在未成品前增税,如此就成了还未成品之前,货物的价格就开始增加了,不仅仅是增加海外货物出口价格,同时还会增加大明朝本土的货物价格,如此之下,商贾们的风险就要增加许多,利润也会极大的减少,为了追寻利益最大化,最大的可能就是将这种风险转移到最底层的丝农、茶农、棉农和生产的工匠身上。
没有系统去研究这种影响有多大,没有严格的制度保证,只凭上下嘴巴一碰就要增加赋税,就是刘卫民听到这话语时也会皱眉的。
皱眉不是因为不该增加商贾们的赋税,商贾富裕增加赋税本就是应有之事,关键是在保证底层相应参与经贸的农人、匠人利益前提下进行增税,商贾能有几人?全部砍了脑袋也绝不会动乱了天下,关键是底层的农人、匠人,在保证他们的利益,保证最低生活保障后,避免朝廷给商贾们的下压力转移到了底层人身上,这才是最为关键的地方,而这些却需要一整套相应的律法保证,需要一群执法公正人来执行、监督。
可惜的是,这个时代的商贾士人实力太强,只能慢慢来,或是暴力杀戮强行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