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候前辈的讽刺,他作为一个愚昧的后辈站在石碑前,奢盼白日的罪过能得到黑夜的包容。
“今晚没出月亮,亏你还能摸黑走到这儿来。”
女人提着灯笼,搓了搓手,像是闲话家常般说道。
“师姐!”
他转过身,看到被火光围绕的梦中倩影,心窝一瞬间暖洋洋的。
“跟以前一样,就只会傻傻地叫一声师姐。”
慕迎雪面无表情地说道。
修晨很难猜懂她的想法,他挠了挠头,说道:“我问过师妹和师弟,今天我们看到的都不一样,所以……刚才我也在试着回忆,可是再也无法经历那种感受了。”
慕迎雪盯着他,轻声说道:“我听说,左门主就是要看到我们每个人的本性。”
修晨惊讶道:“难道我们看到的……也会被左门主看到?”
至于,慕迎雪是听哪位内部人士的透露,他也不多问了。
慕迎雪回道:“选择继承人,当然要谨慎些。”
“可是……”修晨说到一半,犹豫地摇了摇头。
“那些故事是真的,以前我听师尊讲过。”慕迎雪平静地说道。
“师姐,我们可以改变这一切,对吗?我们今后可以自己掌握命运,对吗?”少年火热又迷茫的眼神期待着女人肯定的答案。
忍不住嘴角缓缓上扬。
是错觉吗?
她小声问自己。她居然看到了曾经青涩的少年。
她把灯笼提高,照亮少年那张可爱的脸。
“师弟的话,那一定可以。”
慕迎雪浅浅笑道。
无能的他在这一刻却没有话讲,明明在心里堵塞了数不清要问她的问题。
“钟离还好吗?我昨天听说她生病了,之前我见她也发现她的目光有些……”
“我见到师姐的妹妹了。”
“你帮我照顾好她。”
“师姐不想见她吗?”
“嗯?”
“不是慕灵,是师姐的亲妹妹。”
“她还活着?”
慕迎雪把脸侧到一边。
“她现在活得……很开心,她让我转告师姐不要担心她。”
“我没担心她,早就把她忘了。”
“如果师姐想见她,我可以……”
“你也把她忘了吧,她不值得别人记得她。”
“为什么……”
“那个孩子背叛了家族。”
“是因为她临走时没有跟师姐道别?”
修晨自作主张推测道。
慕迎雪突然转头瞪着他,着实吓他一跳。
“如果师姐什么时候转变心意,就告诉我。”
修晨低头道。
意识到不该把不快发泄到少年身上,慕迎雪软下嗓音,问道:“你怎么遇到她的?”
“她跟一群很好的人在一起,我跟阿离去青鸾宫时碰巧遇见了,然后……她跟师姐很像,我就认出她了。”
他不会讲述陆煜杨绑架慕秋月的细节,就像他不会告知凌梦瑶死亡的真相一样,他不想给师姐一个失败的婚姻,虽然他知道结局一定会是失败,但他很难想象让她背负每天笑脸相迎一个仇人的痛苦。
“是吗?她很像我?”
慕迎雪心底冒出一丝甜意。
“是啊,等她长大了,肯定跟师姐现在一模一样。”
修晨诚实地说道。
“哎——”慕迎雪长叹一声,“跟师弟交谈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开心。”
“师姐要走了?”
修晨还以为她今晚不仅仅是要说这些。
“这么晚,见一见师弟,也该走了。”
慕迎雪平淡地说道。
“师姐……”女人转身,少年就牵住了女人同样蠢蠢欲动的手。
“师姐嫁给他,是为了让我更专注现在要做的事吗?”
真想把面前这个浑身都透露着迷人气息的女人占为己有,但最后的理智告诉他,他所有的妄想都很恶心。
慕迎雪苦笑回头道:“不要小看我,修晨。”
“那师姐到底为什么……”
他依靠那个借口坚持了好久。
“师姐还是以前那个师姐,如果你还是以前那个你就好了。”
她就用那双关爱着后辈的眼眸望着他。
“我到底该怎么做……”
他就像在被掩埋的棺材中猛然惊醒的可怜人一样绝望地说道。
“哦!月亮出来了,师弟不需要灯笼了,那师姐就先走了。”慕迎雪轻轻地把少年固执的手掌松开,没走几步,又转过身,弯腰道,“师弟……还请你,努力到最后。”
……
多说一句,慕迎雪猜到修晨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所以抓住了与之单独相处的时机。
再多说一句,打着灯笼来的不止慕迎雪一个人,还有一个叫钟离的女孩,只不过晚了一步,最后她提前把灯笼熄灭,坚强地把泪抹掉,悄悄地,以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的方式离开了。
……
“哈——”
令春把笔搁下,畅快淋漓地叹息一声。
但月光破开愁云,她瞳孔突然黯淡,眉头含深深忧绪,她把记述日记的纸片往前翻了几页,双手按着脑袋,崩溃道:“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头顶屋瓦传来一段轻微的震颤,令春谨慎地握住身边的剑柄,她没想到固若金汤的湖山门也会被杀手渗透。
她安静地把房门推开一条缝隙,却见一道比夜还黑的身影从这间屋顶越到对面屋顶。
“那是大师兄与慕师姐的房间,难道……”
令春心头一紧,又见黑影跳进屋边的小黑巷,她更无暇多想,拔出剑跟了过去。
……
行迹飘忽的杀手戳破窗纸,透过圆孔观察到猎物正与一位态度傲慢的少女争论着什么。
匕首就藏在袖口,只要破窗而入,便能轻易将匕首插进猎物毫无防备的心脏。
就趁这个机会,把一切了断吧!
杀手酝酿些情绪,把手按在墙上,再跳起……
但一股更具压迫的力量把杀手压制,出于本能,杀手把匕首提前捅向了身后不看时机的倒霉蛋。
“小子,不能再犯错了。”
左有道把杀手握匕首的手腕紧紧按住,低沉地说道。
蒙面的杀手眼眶瞬间闪烁着激动的泪花,把脸转向一边。
左有道拽着他的手,走到稍显隐蔽的安全地带。
“他肯定会死,但现在龙玄还需要他活着。”
左有道把杀手挡住下半张脸的黑布揭开,语重心长地说道。
沙鬼没与他视线相对,而是始终留给他一个执拗的侧脸。
没用的大人都有一个根深蒂固的想法——把所有赌注都倾泻在下一代身上。
万物荣枯皆有定数,这片落魄的古老土地走到今日全是咎由自取。
该杀的人就杀,该享乐时就享乐。
这是在他看清“不值得为这群人卖命”后明白的道理。
“做这事之前,你与修晨商量过?”
“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沙鬼不服气地瞪着左有道。
“那薄雪呢?你明白她的态度吗?”
左有道严肃地问道。
沙鬼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陆煜杨如果死了,我保不住你们,你们只能走上逃亡之路。修晨比你还想消除这个心魔,你知道他为何总是不敢出手?”
被岁月侵蚀的嗓音有些沙哑,男人的眼中却有着被时光磨砺后最纯粹的颜色。
沙鬼抹去眼角流出的一滴不中用的泪水,不解道:“有的人坏事做尽还活得逍遥自在,有的人试着做好人,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做一件坏事而遭天谴,可为什么最后他们比那些做坏事的人还活得痛苦?”
左有道说道:“世界是不公平的。”
沙鬼怪笑道:“真是个好解释。”
左有道继续说道:“哪怕人人都像你这样想,这个世界还是会存在足够多的好人。”
沙鬼问道:“为什么?”
左有道回道:“因为只有好人才能造就坏人。”
……
所以修晨师兄才内疚于自己创造了大师兄那样的魔鬼?或者说,是大师兄造就了修晨师兄?
令春听闻两人讨论的深奥话题,不禁低头思索。
看来,今晚的日记还要记录些东西了。
……
这个夜晚,女孩欢欢找到深宫里的姐姐。
欢欢远远看着疲惫的姐姐孤单坐在床上。
视线下移,她的身前是带有血迹的脚印,欢欢惊慌地看着姐姐血红的脚丫,跑过去,问道:“姐姐受伤了吗?”
少女抬头淡淡地笑道:“这不是我流的血。”
随后,她把脸偏向了床角,欢欢也看过去,冰冷的地面露出一张死不瞑目的面孔,欢欢记得此人是大皇子手下的某位大臣。
少女那身白色上衣胸前的纽扣也歪歪倒倒地躺在地上。
“姐姐,他……他……”
欢欢颤抖着坐在她身边。
“他图谋不轨,被我杀了。”
少女眨了眨眼,努力摆出笑容。
“都怪我,我应该陪着姐姐的。”
欢欢自责道。
“王后说混乱还有几天就平息了,但我担心很快局面会失去控制。”
少女微笑摇头,抚摸着女孩惊慌的脸蛋。
“姐姐还打算做什么吗?”
欢欢开口道。
“我要去一次剑山。”
少女慢慢把拇指按到女孩的嘴唇上,“不用你去,你乖乖待在家就好。”
欢欢艰难地点了点头。
“欢欢……”少女把拇指松开,将自己那两瓣粉唇靠了过去,柔软地说道,“我们好久都没有……”
欢欢的小胸脯微微起伏,她弱弱地吐着气,说道:“是的,姐姐……”
夜快结束了,她们抓紧时间,吻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