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钰看到那白布的时候，仿佛心脏停止了跳动，他不敢大声喘息，他害怕打扰到她。
    他颤抖的手去掀开白布的时候，他看见母亲闭上眼的面容，那么清瘦，那么温柔。
    那一刹那，他疯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这半生的依靠沉默。
    他如往常的握起她冰冷的手，放在自己温热的脸旁，紧紧的贴着。
    泪水划进嘴里，咸咸的，苦苦的。
    他呜咽出声，细微的，微弱的，渐渐的，他哭了出来。
    “妈呜呜，妈，你看看我啊，妈……”
    “妈，你看看钰儿，钰儿来看你了啊，妈……你看看我啊……”
    “妈……”
    -----
    他疯了。
    他跑到步家，当着步父步母的面，狠狠打了步长风一拳。
    他认为，母亲的死是因为步长风没有好好为她治疗，他觉得，母亲本不该死的，是的，母亲不该死，母亲没有死。
    步长风舔了舔疼痛的脸，表情凶狠，挥拳就揍向顾钰。
    顾钰没有躲闪，硬生生接下这一拳。
    步长风仍不甘心，连同近日来的难受狠狠打着顾钰。
    后来步父拉开两个人，发了好大一通火的时候。
    顾钰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失魂落魄的，狼狈不堪的，走了。
    ----
    他躲在自己租的房子里喝了很多酒。
    他哭着喊着母亲。
    他说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他说他好难过。
    他好难过。
    他哭着，醉着，睡过去。
    他做了个梦。
    梦里有他的母亲，父亲。
    他们和谐的坐在一起，一起欢欢喜喜的吃了晚饭，然后坐在饭桌上，说说笑笑，吵吵闹闹，他们说要让顾钰上好学校，他们问顾钰的梦想。
    顾钰犹豫了一下，说：“想要爸爸妈妈一直在一起。”
    然后他们都愣住了，梦就在那一瞬间破碎，顾钰慌张地去接碎片，碎片却从他的指缝间流走。
    他回过头，看见母亲对他笑。
    母亲巧笑着看着他，然后忽然惊讶的看着一个地方，开始哭，顾钰抬头看去，只看到父亲和步母抱在一起。
    母亲开始咳嗽，忽然之间咳出了血，她停住了咳，将手给顾钰看，顾钰怔怔的看着那满手鲜血，他抬眼，看见母亲无声的哭了出来，看见母亲从脚底开始化成烟尘。
    一点点一滴滴的不见了。
    顾钰开始慌了，他伸手去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也哭了，眼中是母亲对他笑的刹那。
    天冷了，北方的河面隐约都开始结冰了，曾经娇嫩的花朵都开始凋谢。
    袅袅的水汽上浮不见，一杯上好的茶就这样凉掉。
    人走茶凉，你说怎么会不难过。
    是啊，北方的河都开始结冰了，怎么会不萧索。
    而如今的顾钰，就仿佛赤脚在那冰上行走，冰凉沿骨蔓延，颤栗肆无忌惮的占据了所有。
    就连心啊，都开始结冰。
    -------
    一连过去好久。
    社团文化节顾钰没去，十佳歌手顾钰也没参加。
    十一月都要过去了，树叶都黄得彻底了。
    顾钰也没出现在苏温梨眼前。
    十二月初。
    顾钰来上学了。
    顾钰明明还是那个顾钰，苏温梨却总觉得，顾钰不一样了，感觉哪里不对了。
    苏温梨向顾钰望去。
    顾钰眼底的於黑很重，脸色很白。
    他将手搭在椅子上，看起来慵懒无比。
    他身边围了很多女生，他都游刃有余的交谈着。
    忽然，四目相对。
    苏温梨看着他，他也看着苏温梨，眼神里有她读不懂的悲伤，只那一瞬间，他收回目光，继续谈笑。
    苏温梨也不再去看他。
    ---
    苏温梨谈起这件事的时候，秦秋告诉她：“顾钰的母亲死了。”
    苏温梨没有多问，秦秋也没有多说。
    但其实苏温梨的心中早已翻起波浪，并产生痕迹。
    再次看见顾钰是在一天的放学后，他和一群小混混在围着一个清秀的男生。
    苏温梨看了几眼，忽的看见有几个小混混身上都带了刀！
    她压住心中的波澜，若无其事的走开后，匿名报了警。
    后来顾钰和几个小混混都到警察局走了一通。
    ----
    顾钰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小混混了。
    每天旷课，打架，斗殴。
    从校园王子变成了地痞流氓。
    苏温梨说不出什么感受。
    只觉得，惋惜。
    她没有再去关注过他。
    ----
    纪知奕早在十一月底就回去了，和秦秋正式确定关系，开始了不知要多久的异地恋。
    秦秋喜欢他。
    很喜欢很喜欢他。
    苏温梨看得出来。
    她有时候也会问秦秋。
    “到底什么是喜欢啊？”
    秦秋说：“就是你看到这个人，就觉得你喜欢他，你想嫁给他。”
    苏温梨觉得这不是喜欢。
    是秦秋想嫁给纪知奕了。
    ----
    步长风也频繁来找苏温梨，每次都带着昂贵的东西送给她，苏温梨每次都拒绝，而他每次都不厌其烦的换个送。
    ---
    生活就这么继续，好像除了顾钰，每个人的生活都没有改变，都安然无恙，一如从前。
    十二月底期末考。
    每个人都开始紧张的复习了。
    只有顾钰除外，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学习一样，每天除了旷课就是在课堂上睡觉，行踪越发神秘莫测。
    苏温梨再一次看到顾钰是在图书馆里，他拿着一本关于音乐的书在认真看，午后的光柔和了他的线条，或许是因为五官过于精致，侧颜美得就像画一样。
    他还拿了一本笔记本，有时候在上面记点什么。
    昔日校园王子的风范重现。
    可所有人都知道。
    如今英俊潇洒还在，内里却开始腐烂残败。
    回不去了，他不再是那个少女们心中的白马王子了。
    就算他三步灌篮，连进三分球，也没有女孩会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说喜欢他，说非他不嫁。
    就算他频繁出现在校园大道上，都不会有满脸通红的少女去递那粉红的情书。
    他的抽屉不再会有各种满怀少女心事的礼物和情书。
    没有人会去注意他的优点。
    他不再是那个校园王子了。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校园混混。
    不再受人追捧。
    可此时此刻，苏温梨的眼中，顾钰低着头认真看书的模样。
    英俊潇洒。
    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