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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ory062
    《跷跷板不平衡》
    黄昏, 歪脖子树。
    周沫左手右手带着道歉的礼物, 摇摆着脚步窜进巷弄, 这几日难得的好心情,她开了门, 李阿香回头拉着她说:“沫沫今天在家吃饭,你爸妈回去了,外婆给你做了好吃的。”她放下手里的花洒,带她去餐厅。
    周沫失望, 嘀咕道:“怎么回去了啊?”
    李阿香不敢说,还不是你不肯和大家一起吃饭,气氛僵滞,几天没见你好好吃饭你爸妈觉得自己走了比较好。她进厨房将饭盛好, 热汤从煲汤的砂锅里舀出,一勺一勺香鲜浓郁。
    周沫确实好几天没吃了,她放下东西,蛐蛐叫的吵闹,她坐到桌前端起奶白的鲫鱼汤,轻轻吹开葱花抿了一口,有些烫但是香浓入口,她食欲大动。
    李阿香往蛐蛐笼那处看看, “买了什么呀?”
    “我还想跟我爸妈和好来着呢。”她抬眼看看外婆, 又抿了一小口。
    李阿香“哦”了一声, 手上动作慢了一下, “那我打电话叫他们来?”
    “不要了, 我等会去趟景行小区吧。”她拿起筷子,开始吃菜,李阿香弯起唇角,从厨里掏保温盒,“那我盛两碗鲫鱼汤给你妈带去,她上个礼拜吵着要喝的。”
    *
    那天周沫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胡瑾惊喜意外,笑盈盈地收下康乃馨,周群则冷着脸,“买这么吵的东西干嘛。”他拎起来看看,嫌弃地在家里找地方放,嘴里还嘀咕,“蛐蛐要买买两只,斗着玩才有劲,一只有什么意思。”
    周沫将保温盒放下,摆出两片隔热垫,端出两份汤给他们。胡瑾揉揉她的肩,喝了起来,嘴巴微微上扬,“你外婆做的汤就是好喝。”她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周群走出来,看了周沫一眼,清清嗓,“你外婆叫你来送汤的?”他端了旁边的一碗喂到嘴边,又瞧了她一眼。
    周沫尴尬无措,手搅着短裙,垂头踢踢凳子腿,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哼。”明明是李阿香让他们走,说是影响了沫沫吃饭。
    胡瑾拍了下他腿,怪他乱拆台,闺女都送上门了,还不给个台阶,天天冷着脸有劲?
    她勾着周沫进房间,“沫沫,妈妈上次出去给你买的大抱枕你还没看过。”她拉她走到她的房间,指着床上的一只黄色抱枕说,“诺,你不是喜欢鸡吗?这只鸡我看着还不错。”
    她不在家睡,一米五的床上罩了个粉色床罩。一直未拆透明塑封的抱枕躺在角落,周沫上前扯了包装,指腹摸摸,软糯的绒布,一压就塌陷,就像她现在的心一样。
    终于打破了这几日窒息一样地僵局,她一颗心落在抱枕上软绵绵的。胡倾城说,你爸妈那么疼你,你们冷战他们比你还难受呢,只要你迈出一小步肯定行。
    周沫回头,噘嘴鄙视地说:“妈,这是鸭子!”她指了指它扁扁的嘴巴。
    “哈哈,我都没看出来。”
    一家三口那晚半带着点尴尬,看了一场有点安静有点客套的电视。
    周沫难得没了吵闹劲,坐在沙发上抱着胡瑾买的抱枕看《步步惊心》。半集后,她头靠在妈妈的肩上,用小的跟蚊子一样的声音说:“妈妈,我错了。”我毁了自己的生日还破坏了你们的好意,说了些乱七八糟不顾良心的话,想想都觉得好过分。
    周群抓着遥控座靠在最角落,下颌微动,目光失焦半晌后又落回到垂死的若曦身上。
    就像四爷最后都没见到若曦。
    那个夏天余味也没能见到周沫,不似四爷没策马而去,他飞的守约而来,可周沫气他离城而去。
    周沫心中有气,她开始失眠,明明困得要死,可是想到余味每次遇到事情就抛下自己,就觉得气得发抖。可偏偏多年了解自己又能为他找一万个理由,就是这样的不甘小人和理解小人两个不停打架,友情的立场和爱情的立场像个非黑即白的八卦盘,她劝和不及导致睡眠极差。
    本来眼睛就大,黑眼圈一挂更像个卡通人了。余嫣早上还笑着问她,“你是画了烟熏妆吗?”
    周沫照了下值班房的镜子,心中叹了口气,余嫣稍稍挤了下她,抬手罩发兜,卷翘的长发被快速地塞进网中,手灵活一夹夹子,护士帽整齐地落在头顶,她见周沫还是心不在焉,推推她,“你上班能不能用点心,你知道老师都不敢跟你搭班。”
    “啊?”周沫疑惑抬头,什么意思。
    余嫣看她就一副傻样,真不知道都喜欢她什么,提醒道:“你上次换错水,护士长晨会强调了实习生的带教制度,不允许在没有老师的监督下更换补液。”
    周沫神色渐渐凝重,“什么时候说的啊?”
    “就是换错水的第二天,不是改成休息了吗,”余嫣看了眼时间,还有6分钟上班,她继续道:“护士长那天晚上还开了科会,说你医院里关系很大,做错事就是老师的责任,让她们好自为之。”
    其实她很是好奇,周沫有什么关系,在学校里就感觉班主任对她不同,这次实习也是临门一脚,还道她家里有钱所以不在乎在大医院实习的机会,还不是抢着来了。
    周沫眉头拧起,胸口起伏,“我没换错,我还没换上去就发现了。”她还暗自庆幸护士长没有怪她,可她却从另一面给别人施加压力,这样让她如何好过。
    “在老师眼里就是换错了,你要是换错了你就去护理部写检讨了,说不定家属还要闹事,后续很严重的,所以她们提前预防也正常。不过呢,你家里要是有人的话也无所谓的。”她虚伪地拉拉她,“出去吧,上班了。”
    周沫一整天上班陷入了更坏的情绪,家庭矛盾刚刚解决,自己的感情还没捋清,现在这小小的实习还出了岔子。
    她谨慎地跟在老师身后,那个老师笑脸盈盈,看不出心思,只是每次更换补液从头到尾眼睛紧紧盯着,吓得她更加仔细,不停地核对患者身份,小心扫码,换上去后再次核对,再在输液巡视卡上工整地写下时间姓名。
    几次之后老师便不要她换水,“你去巡视巡视病房吧,有没有病人需要泡水或者聊天的。”
    铃声响起,那位老师拿起补液走到床边,麻利地扫码核对更换签名,这一系列动作比方才周沫节约了一倍以上的时间,她手里拿着空补液袋出来见周沫站在门口看着,笑笑说:“我来好了,你去转转。”
    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沫轻声应下,跑到对面的病房,看见余嫣在她带教老师的带领下给骨折固定处滴酒精液,她也很好奇,上前看看。
    余嫣滴了一个病人后,她见周沫看着,推着车子问:“你学了吗?”
    周沫摇头。余嫣将针筒给她,“很简单的,就抽酒精......”
    周沫刚要接,老师拦下,“她会有她的老师带的,你先把我们组的弄好就行了,他们组工作量也很大的,好啦,你滴吧。”老师将针筒塞到余嫣手里 ,微笑地看着周沫,“你们对面的铃一直在响,怎么不去换水啊?”
    周沫讪讪,嘴上应好。她快步走到对面最后的一个单人房间,里面住了一个中年男人,只有一个护工阿姨陪着他,他抬头见周沫来了,“小护士来了?哟,怎么看着不高兴啊。”
    周沫眼睛大大的,戴着口罩格外有辨识度,很多病人都知道有个长得可爱的实习生。
    “没。”周沫蹙着眉头,耷拉着脸,她面对着两张面具般地笑脸能感受到老师对她的排斥和不喜。
    其实之前她动作挺麻利的,换水嘛又不是多难的事,只是差点换错一次带来麻烦,害怕失误再次添乱,有了心理阴影,再加上老师盯梢一般的眼神像是考试一样,一紧张就格外谨慎。
    她坐在凳子上,手指来回转,纠结要不要去找老师说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中午十一点,病人午餐时间到了,食堂的送饭推车带着饭菜香气一间间病房经过,周沫积极地走到阿姨旁边跟着一块给病人家属传递饭菜,奉上甜甜的笑脸,她想着要好好表现将功补过。
    待到十一点三十分钟,周沫从冰箱取出餐盒热好饭,准备进值班房吃,刚走到门口,就听带她的李老师问余嫣,“周沫呢?”
    “不知道哎,可能去食堂吃了吧。”她们都是吃的统一订的食堂盒饭。
    “哦,她成绩怎么样啊,不是说来我们医院实习,成绩是有要求的吗?”
    余嫣被问及同学有些尴尬,话头在口里转了一转,说:“一般吧,不过她的名额是后来插进来的,不是班级的统一名额。”
    周沫握在门把上的手松开,向后退了一步,里面在讨论她,她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护工阿姨经过她身边刚要说话,周沫立刻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她想听。
    里面还在说:“看上去不是很聪明,做事情也慢慢吞吞的,不过家里有人以后估计是要留在我们医院的。”
    “不是有省级统考的吗?成绩不好通天的关系都进不来。”
    “通天的关系还是可以的,不过她肯定没有。”
    “哎哟,不要进来了,医院里这么多关系户照顾都照顾不过来,忙死我们了要。放过我们这些拿苦工资的劳动人民吧。”
    周沫暗想,谁稀罕进来啊,又忙又乱,我宁可去清闲的卫生所。手里的餐盒越来越重,肚子也开始咕咕地叫唤,可她还是不想走,里面余嫣说:“进我们医院很难吗?”
    “要经过省级统一的卫生考试,这个分数做不了假的,再根据名额划定分数线,再进医院参加医院的笔试和操作考试还有面试,重重关卡,不过后面三个只要找点关系就可以通过的。你肯定行的。”
    “哎,听起来好难啊,我要回去好好看书了。”
    “你不是你们班班长吗,班长一般成绩都很好的,看你做事就知道很优秀拉,”里面凳子声响动,周沫刚想溜,脚尖迈出第一步就听里面的带她的老师,操着她的公鸭嗓开口道:“不过我觉得周沫肯定不行,我那天问她钾的剂量她都不知道,吓死人了,不知道上课在干嘛。”
    “长得这么漂亮肯定谈恋爱呗。”
    “她有一个谈了好多年的男朋友的。”余嫣的声音。
    “难怪了,有些长得漂亮的就是心思不在学习上的。我们医院很多护士都这样的,事情不会做,家里有点关系就进来了。花销老大,工资奖金一年十来万都不够花,主要靠老爹老公。”
    “不就是绣花枕头稻草心吗?”
    “哎哟,这样的人才命好,像我们只能在一线干。”
    “才不是呢,我们这种人永远不怕老公出轨好吗,有底气,不像她们靠脸吃饭的,不要不停地打针,不然色衰爱驰。”
    周沫鼻子酸胀,五指紧紧地抓着餐盒,一字一句都是天马流星拳,漫画效果的电闪雷鸣在她周围暴击,她被一拳一拳击碎了自尊,打得血肉模糊。
    面前几个经过的人或关切或好奇地看着她,可泪水模糊了他们的面目,像极了讽刺的旁观者,在为主角拍手叫好,而她这个恶人配角,利用黑势力闯入闪闪发光的正义阵营,破坏了平衡与和谐,无耻至极。
    她将餐盒抱在怀里抬腿就跑,一直跑一直跑,跑出了科室跑出了大楼,她穿着白大褂不能走出医院,只能蹲在楼下的湖心亭里哭。
    她掏出手机,调至余味的电话又收了回去,为什么自己这么差劲,总是需要去抱怨这那。
    她们说得好难听,怎么可以这么过分,字字诛心,可句句打到她痛处。
    她哭了会,经过的人不时地看她蹲着的地方,丝毫没给现代伤痛者点疗伤的隐私。
    身后的新大楼装修完毕,工人不时经过湖心亭搬运器材,吵闹嘈杂,难过都集中不起精力,她沉着脸又蹲了会,找了张干净的石凳坐下,打开食盒吃饭。
    眼睛红彤彤,心里苦兮兮。两个身着工装的烟者正依着栏杆吞云吐雾,鼻尖是呛人的二手烟。
    六月末的天气,热到呼吸都小心翼翼,周沫一口一口将不知名的食物和情绪吃下。
    她觉得此刻38度的室外比里面24度的空调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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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在以不一样的方式长大。
    就像身体一样,青春发育期拔高是带着痛苦的,性格也是在一次次的痛击和打碎幻想滤镜后磨砺出来的。
    想想以后大家都变得很好就开心了。
    就像我第一章描述的s市一样,周沫余味也经历了那样的翻新,周沫还是本土出品,余味出口贸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