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包夜》
医生办公室里, 四方冰冷的白色阅片灯前, 一张无情的ct片贴了上去, 挡住了半片灯光,或浅或深的黑色阴影里, 是余一书看不懂的团绪状器官,医生的笔指向一个叫“肝”的器官,“得过血吸虫性肝炎是吗?”
余一书点头, “三十多年了。”
一张知情同意书从打印机里“咔咔”诞出,还热乎的a4纸上,余一书深呼吸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若千斤,手不受控, 签任何巨大数额的贷款申请都没有这样沉重失控过。
他问:“确定了吗?”白色炽灯, 彻夜未眠,筋疲力竭, 他蓦得产生了眩晕感, 脚下虚浮,分外失真, 此刻的办公室更像是一个噩梦现场,而这场梦会醒, 会好。
医生淡漠地在键盘上敲击着报告, 张口冷静地告诉他:“你是李院长认识的, 我不绕弯子, 从血液报告和片子情况看, 是肯定。”
*
余味回学校上课的第三天,接到余一书的电话,他走到逸夫楼楼下的花园里,听爸爸声音嘶哑地问:“余味,你是不是怪我?”怪我硬要养你,怪我抛弃你妈妈,怪我不让你去美国,怪我把你拴在身边?
余味沉默,亦是不解。
余一书在几十秒的静默里沉沉叹了口气。
“嘟嘟嘟——”
余味看着被切断的电话蹙起眉头,什么没头没尾的,他犹豫要不要拨一个回去,上课铃响了。他转身快步上楼,有什么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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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于12月冬意甚凛,行道树萧瑟得摘去绿意,剩零星枯黄摇摇欲坠,枯枝脆弱得于劲风中微摆,好似轻折便断,毫无生命力。
阴冷的寒风似要将人吹裂,必须裹得严丝合缝,周沫于十二月下旬进入紧密的复习阶段,余味亦是,只是相反的是他的学习热情竟还不如周沫来得高。
周沫日日去图书馆,上课也认真的跟着老师划重点,当她知道有奖学金后算算自己的成绩,很有可能混个二等,于是从来没有好学生殊荣的周沫跟周群敲了通竹杠,“行,按照奖学金的五倍奖励你。”
周沫欣喜,在半独立生活后深切感受到钱的重要性,尤其在知道自己多年的压岁钱被拿去投资后更是吐血,立志要把钱攥在自己手里。
余味十二月前半个月时常打车去医院看爷爷,上周出院他放学回了趟家,由于同学校打了报告,索性晚上同家里说回学校,偷了一夜空闲,去包了夜。
周沫学校进入散养,划了重点随你们复习,她跟着他一道去了网吧,不过大包小包,先是将椅子用干净的棉布垫好,再在自己身上盖了块毯子,踩上棉拖,仪式感十足得开始玩炫舞,余味哭笑不得,“沫沫,真的也就我受得了你。”
周沫锤他,“要你管。”
网吧包厢升级,将同大厅一模一样的座椅换成了pu皮沙发,方便了情侣。
昏黄灯光下,暖气包裹中,催生了拥抱的冲动。
余味趁她玩完一盘,将鼠标退回到主页面,性感少女半露沟,于画面上轻轻摆动,等待主人进入舞蹈。
余味拉她在怀里抱着,盯着屏幕打趣道:“是不是自己缺什么,所以在游戏里找补?”
周沫以为是衣服,她沉迷给角色换衣服,“嗯,我觉得这个不错。”画面上,少女上身白色吊带,下身蓝点鱼尾裙,甚是性感。
余味下巴颌抵在她的肩上,轻轻抵磨浅紫毛衣下的锁骨窝,似笑非笑道:“嗯,我也觉得不错。”
周沫靠在他怀里正感觉又舒服又幸福,倏然目光注意到屏幕里的那一道沟,嚯!
她右手捏起他大腿一块肉,音调拔高半分,“你说什么?”
“沫沫,疼......”余味皮笑着皱眉,“沫沫......”他控制住她的手,紧圈住她,不让她乱动。
周沫挣扎,可别看余味瘦,那力道不小,她怎么反抗都纹丝不动,索性识时务者为鸡仔,乖顺下来。
正在想着怎么反击,她手机便震了一震,她抓住机会想使坏,稍侧身说:“我要看短信。”
余味单手箍住她,“我来帮你看,”说罢,他舔唇拿起手机,“胡倾城发来的,我看看啊......”看到短息内容他哽住。
周沫等了半晌,余味都没读,他单手束缚力度不如双手大,她用胳膊肘捅捅他,“倾城说什么?”
“没说什么。”他手指飞快删除短信,将手机关机扔在桌上,“以后少跟这个胡倾城聊天。”他翻白眼,带坏周沫。
周沫急,“你怎么关机了呢,她说什么啊?”
“沫沫饿吗,我去买盒泡面。”余味转移话题。
“不饿,胡倾城说什么啊?”她此刻好奇心浓烈,为什么不让她和胡倾城聊天?
余味柔声道:“我饿了,你帮我去买好不好?”
周沫狐疑,但想着余味这么坏不想她知道肯定不会让她知道的,索性回去问好了,遂道:“好吧。”
余味打开周沫那台电脑的qq,这个号还是他帮她申请的,周群怕周沫上电脑看动画片,一直没在愚梦巷配置电脑,公寓楼给她买了可她基本不回去,每次都是到他那处玩,新鲜事物都是他带给她的,不然以她对外界慢半拍的索取力和接受力,qq号定然没这等级。
他迅速找到胡倾城的qq记住号码,果断在自己账号上加为好友,备注:余味,找你有事。
胡倾城很快通过,发了个问号,这时周沫端着一碗热乎的泡面回来,余味闻了闻,红烧牛肉,可惜现在食欲不振,他哄周沫,“你先吃,我吃了你就不吃了。”
周沫点头,放在桌上吃了吹,吃起了香气诱人的泡面。余味拿起手机编辑消息:沫沫不懂那些事,麻烦你以后尽量避免提这类事。
胡倾城正在虐恋中翻滚,猝不及防被甜了一下,沉吟片刻,敲下:那你也自重。
余味哼笑,收起手机。
周沫将泡面往他那推推,“你吃吧。”余味捞起泡面,在空气中逗留片刻,沥沥汤水,“沫沫,你不肯吃别人的唾沫,怎么老是让我吃你的?”
周沫以为他嫌弃,手伸半空讨要,“那我再去买一碗?”
余味吸溜将面吸进嘴里,满足的咽下,眼尾微挑,逗她说:“我叫余味,你叫周沫,我天生就吃你唾沫的。”
起名字的时候大概就是注定了,他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弯了腰。
周沫脸覆上一层红晕,拍他,“你烦死了。”笑得她都要脸红了,不,已经脸红了。
余味看她脸红,忍住了其他心思,只是特意将汤水饮尽,咂咂嘴,向她展示空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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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周沫夜里十一点便困得睁不开眼,窝在余味怀里睡着了。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体验感极差。
这是她第一次包夜,鼻尖缭绕着浓郁难闻的烟味和许久未清洗的油污味,时不时走动的包夜男女又携了股恼人的人腥气飘过,她的嗅觉不断接受摧残。
可她贴近余味的衣服,是好闻的肥皂香,干干净净,她阖着眼想,余味怎么能在这种地方都这么好闻,真是人间余味呢。
梦里,她一直在被人捶打,一挣扎便是一记沙包拳,吓得她一动不敢动,毫无作为挨了一整个梦境的揍,憋屈。
等她一番睡眠醒来时,余味仍握着鼠标聚精会神,星目聚焦于亮起的屏幕,她刚要动才发现腰僵住,余味察觉动静,低头将她缓缓扶起,“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察觉她面色不对。
“腰。”她艰难地呼了口气,沙发窄小睡姿诡异,余味伸手给她揉揉,“好点了吗?”
周沫点头,坐起后不适缓解,她发丝凌乱,用手向后捋了捋,拿起矿泉水,饮了两口。
余味见她这番动作,揉的动作骤停,垂目清了清嗓子,又继续揉,抿唇偷笑没说话。
她刚醒,嗓音低又娇,“你怎么没睡会?”
余味晚上一踮她,她就皱眉,索性没动,任她枕着大腿,这会困意上来她倒是醒了,他打了个哈欠,揉揉头发,“走吧,吃个早饭,上学去。”
“余味,你期末考试行吗?”老玩游戏,周沫都担心他。
“别问男人行不行。”余味轻拍她的后脑勺,一直崇拜他的鸡仔居然怀疑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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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一高学生紧锣密鼓准备考试,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猫头鹰晚。余味由着周沫那股子不信任,在这学期第一次努力看了几天书,可惜落下太多,爬行艰难,最后期末考试结束时,累趴倒在了书桌上。他摇摇晃晃打了个车回了家,行李都没收拾,到家他倒头就睡。余红叫他吃饭时发现他发了烧,赶忙带他去医院。
周沫次日上午仍有一门,还在抱佛脚,对面的高中学子竟然都放学了,在她啃书之时,苦着脸对胡倾城说:“怎么这样啊,高中都放假了。”
应兰兰宝蓝手指飞速在手机键盘上敲击,开解她:“放心,他们开学比你早。”由于学期进入尾声,卫校学生撒开了手臂膀,将校外的美甲店拥堵,每个人手指都花花绿绿的,宿舍只有周沫和胡倾城没染色,柏一丁都由于折扣被同流合污了。
周沫不涂是因为爱干净,这样会看不清指甲缝里的污渍,胡倾城是看电子书需要翻页,花指甲老在面前晃怪怪的。
张敏晃着橙色指甲,写字都不利索。蔡珊珊则是拍了照片发到校内网试图引起几号男孩的注意,周沫问:“那1号男后来如何?”
1号男考完便回去了,不爱发校内状态,恋爱状况成谜,周沫将他的班级号记下来,9班秦莫年,她准备回去问问余味,替她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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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味头昏脑涨但意识清晰,他知道自己不需要繁琐手续去那样的大医院,为难奶奶,余红边收拾东西边妥协,最后在区卫生所量了个体温挂消炎水,他腾出未输液的手颓靡地发消息给周沫,说加油。
罗钊打电话来问他行李没整理,他说自己病了,改天来。结果这个大嘴巴在班级的qq群里一张罗,大家纷纷表示要来探望他。
林李最是积极,花束水果没一会便联系好购买地址,她的执行力真不愧是班长。余味无奈,只得告诉他们明日挂水的时间和地址。
于是乎,大部队一致商量在次日14点去卫生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