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麓腹地向阳,不过现在是下午,太阳从东面挪移到西面,腹地此刻其实是背着阳光。
垂直高度数百米的曲阜山,落下一大片的阴影,笼罩了半边的山麓腹地,半阴半白。
风从腹地阴影处吹了过来,透着冷意,树叶哗哗作响,被羁押的女孩们惊惧不安,像是感受到地狱里的鬼魅在向他们招手。
南心语咬着牙,凉风吹在脸颊上,肤层起着细密的鸡皮疙瘩,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人性会如此凉薄。
为何………
她看着正前方的纪雲霆,他正好站在山麓腹地阴白的分解线上,半边脸阴沉,半边脸向阳。
可整张脸,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此时,南心语心里,像是有着什么崩塌了一般,轰倒在地。
“为何……她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你们怎么能拿来当作猎物,随意猎杀啊!”南心语说着话,因为怒意而浑身发抖。
紧咬住的嘴唇没了血色,彻底变白。
纪雲霆默不作声,此前因为南心语话里藏着的胁迫在下颌浮现的一缕青筋,消敛而去。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侍女,南心语,看着她眼里隐忍的雾汽,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份不舒服,在以一种不可抗拒,也不可预知的速度迅速蔓延全身。
以致于,他伸手落在自己的额前,轻轻按着额头的位置。
旁边的公子哥们,已经很不耐烦,如果不是因为眼前的侍女是太子殿下带来的,恐怕早就被他们拖出去杀了。
虽然不耐烦,但却不能越趗代庖,只能等着太子殿下的处理。
可还是有人没忍住。
“笑话,这些人都是我大魏战败国的,俘虏,只是奴隶,当作猎物,有何不可?”
“就是!”
身旁起着附和声。
“话虽说如此,但若是太子殿下有意放过这些奴隶,也未尝不可。”司空烈背地里藏着一声冷笑,话里带着讥锋,明显是冲着太子而去。
虽然是太子,但此刻为了一个婢女扫了众人的兴,终究是会让人心生嫌隙。
司空烈看着南心语,觉得好生奇怪,殿下竟然会对一个侍女宽容至此,难道正如小妹所说,眼前的侍女和殿下关系非比寻常?
太子……侍女……还真是有趣。
“放过这些奴隶也可以。”纪雲霆淡然道。
“殿下!此举可不妥啊……”有人发出反对的声音。
南心语手心一松,她很清楚,只要纪雲霆决定放掉这些人,纵使是在司空烈的手上,也没有什么问题。
“不知司空兄,可否给我一个薄面。”纪雲霆看向司空烈。
南心语望向纪雲霆,眼里满是感激。
“我是没有什么意见,就是扫了众人的兴致。”
司空烈一脸无所谓,可却有意的挑起其他人心里的不满。
“那当如何?”纪雲霆眼神冷厉如刀。
“都说太子殿下箭术无双,在大魏赫赫有名,不过我们众人都未有幸见识,不若借此机会大露一手?”
“箭术?”
“是的,太子殿下,不若让此女站在百步开外,头顶放置一枚朱果,殿下射之,表演一番百步穿杨的技艺。”
“此法甚妙,还是司空兄注意多。”
“若是如此,我等赞成,并不异议。”
对于南心语这个横生枝节的侍女,众人心里都是有着一股怒气,既然有一个惩罚侍女的机会,他们不会放过。
若是命好,那便捡回一条命。
若是捡不回,就是命贱。
纪雲霆深深的看了一眼司空烈,这一手借力打力,确实精妙。
他正准备开口,南心语的声音也是飘了过来。
“如果真的可以放过这些女孩,我同意。”
“好!”一语成谶,司空烈大笑出声。
纪雲霆横眉扫视南心语,他原本打算以太子威严强行压住这件事,可南心语突然开口,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眼下,落了话柄,就成定势,纵使他是太子爷,也无法更改。
南心语心里倒是坦然淡定,这个世界,原本就不是她该存在的世界,说不定死了,就回到了现实社会。
况且,能够救下这么多人的性命,很值。
南心语看向那群被羁押的女孩们,眼神里示意她们放心,莫要担惊受怕。而女孩们,眼神里噙着泪水,满是感激。
纪雲霆从马鞍上下来,走到南心语的面前,他盯着南心语轻声说道:“稍后,你矢口不认刚才说的话,我还可保你。”
声音低沉,但却有着一丝不安。
“你能保我,可这些人怎么办呢?”南心语质问纪雲霆。
“她们只是奴隶。”
“就算是奴隶,那也是人,况且,我也是奴隶,不是吗?”南心语听着纪雲霆说她们只是奴隶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个人,心里终究还是太过寒冷。
“但你会死。”
南心语哂染一笑,“那我是不是应该相信你,不会让我死?”
这句话说的很决绝,向死而生,说的也很凄然,只是眼里并没有泪水,有的只是亮光,直直的看向纪雲霆。
那是幽然的深井,里面的井水清冽,也很冷凉,直沁人心。
………
最终达成了共识,众人不以那群女孩为猎物进行围猎,并且会将那些人放掉。
而这场围猎的头筹,则是献与太子殿下,无论是今日能够真的百步穿杨,抑或是损失一个侍女,都是理由。
此刻,百步开外立着一个木桩,南心靠着木桩站着,双手双脚都是捆缚在木桩上,丝毫无法动弹。
其他人看着她,眼里均是有些诧异,能在死亡的面前如此淡定,还真是意外。
纪雲霆拿下马背上的弓箭,走到百米的位置,看着远处的南心语,紧紧盯视着她头上放置的那个不大的朱果。
稍有不甚,就会一箭毙命。
可他眼里,南心语的神情真的很淡定,并没有一丝因死亡徘徊的恐惧,他想到了刚才南心语朝着他说的话。
那我是不是应该相信你,不会让我死?
你,真的如此相信我?
甚至赌上了性命………
纪雲霆脸上沉稳淡然,可他心里却是异常的震颤,以及忐忑不安。
迟迟没有张弓搭箭,也是因为他的手心,此刻有些发抖,并不稳定。
心里的紧张,在某一刻无限的放大,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在乎一个侍女。
是因为要她参选太子妃的缘故吗?
还是因为那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