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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我在火车上
    火车在山石草木间沿着轨道,顺着既定的方向往前驶去。
    我将头靠在窗上,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往后去的山石草木。
    当我收回眼神时,无意间看到我对面抱着孩子靠倒在座位上睡着的女人,她的脸上也爬满了疲惫。
    从她紧皱的眉头来看,我感觉她睡得并不安稳,我刚在想这个女人为什么睡得不安稳时,她怀里抱着的襁褓婴儿就扯起嗓子哭了起来。
    她猛的睁开眼睛,茫然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我看着她将孩子小心翼翼抱起,在怀里轻轻的摇了几次后,孩子还在不停啼哭。
    于是她腾出右手来,有步骤的从桌上的袋子里掏出一个装着奶粉的奶瓶,接着又摸出一个保温杯将奶瓶里注满水后拿起来使劲晃了晃,晃完以后拿在眼前仔细看了看。
    她做这一切时,左手一直在孩子背上轻轻拍打着。
    接着我看见她小心又艰难的将抱住孩子的左手抬起来些,拿起装满奶的奶瓶吃力的拧了拧盖子。
    本来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动作,但她却做得很吃力,只因为她将双手的全部力量用来抱孩子了。
    我见过余一妈妈冲奶粉给他弟弟喝,所以大概知道,这个女人是想把盖子拧开,让奶瓶里的奶凉得快些。
    我想也没想,伸出手接过她手里的奶瓶将盖子拧开后放在了桌上。
    她抬头看着我,质朴憔悴的脸上又惊又喜,对我连连道谢。
    我对她摇了摇头,继续看向窗外,心里只在暗自盘算着时间。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后,我又伸出手用手背碰了碰桌上的玻璃奶瓶,感觉温度刚好时,拿起来将瓶盖又拧上递给了女人。
    女人接过奶瓶,对我连连点头道谢,我看着她额前垂乱的头发有些出了神,而后对她微微笑了笑。
    原本啼哭不休的孩子得到了安抚终于安静了下来,我看着女人手里奶瓶中的奶,想起小时候我奶奶对我说,我之所以比院子里所有的小孩都胖,是因为我喝的奶粉是最好最多的。
    那时候我爸妈在外打工,几年才回家来一趟,他们看见城里的小孩喝什么奶粉就让我爷爷奶奶给我买什么奶粉。
    我又是个从来不知道知足的,给我喝多少我就喝多少,导致我奶奶每次喂我喝奶时都以为我是没吃饱,一个劲的喂我。
    听说我那个时候一个星期差不多能喝近两桶奶粉。
    因此我爸妈两个人的工资,在我还只会喝奶粉的年龄时,基本都用来给我买奶粉了。
    后来我长大了些不用喝奶粉时,我妈怕我长身体营养会跟不上,所以每个月都会打钱让我奶奶给我买牛奶钙片之类的营养品,把我补得肥肥胖胖,比余一都高出半个脑袋。
    因此每次余一说我胖时,我就说他矮,说着说着,就成了我们俩的小名。
    他是余一矮,我就成了陈二胖。
    每次想到这些我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但心里永远是热的。
    火车大概驶出了三个小时,我也快到站了。
    我对面这个女人却不知何时才下站。
    这三个小时中,我看她睡着过好多次也醒过好多次。
    每次醒来时眼里都是血丝,每次醒来都是因为怀里的孩子。
    在她身上,睡觉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火车经过一个废弃的车站时,我看见女人往外看去,也不自觉跟着往外看去。
    绿藤植物爬在发黄的火车站墙壁上,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站在铁栏外的杂草中盯着经过的火车,在他们的眼里我看见了期待与渴望。
    刻着伤痛,尽是悲凉。
    我转回头看向女人,女人眼里有不忍,同时我看见她轻轻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这个时候我想我才明白,为什么女人就算眼里布满红血丝、寝食难安也要将嗷嗷待哺的孩子带在身边了。
    是因为害怕吧。
    她怕有一天她的孩子也成为铁栏外杂草中殷殷等待盼父母归家的“孤儿”。
    这种感觉我深有感触。
    大约过了十分钟火车停了下来,我听着广播里传来的目的地是我要到达的小镇时,对看向我的女人点了点头后拿起脚下的包站起身往外走去。
    我走出车站时转回头看着继续向前驶去的火车,心里在想:不知道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才能到站?什么时候才能睡个安稳觉?但只要怀里抱着孩子,对她而言,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是终点站,哪怕那里杂草丛生或是寸草不生。
    我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走出车站口时招了一辆小电三轮往我要到的终点站奔去。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我从三轮车上下来,我看见我的终点站也有人在殷切的等着我。
    我抬起手喊道,“奶奶!爷爷!”
    爷爷奶奶抬起头来看着我,原本焦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奶奶关心的询问了我几句后就带着我往姨奶奶家走去。
    我侧头看着奶奶的脸,从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我没有看出她的悲伤,但我知道,她心里绝不会好过,因为去世的人是她唯一的亲妹妹。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问姨奶奶不在了的事,而奶奶却告诉了我。
    奶奶拉着我的手,眼中闪着泪光。
    从她叙述中我才了解了一切。
    姨奶奶这次是第二次去市里做脑出血的手术,做手术前她的三个儿子闹得不可开交。
    大儿子家说一定要做手术,但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就说三个儿子一起凑;
    小儿子家不同意,有钱非说没钱;
    二儿子家儿女最多,经济也困难,听说做手术后存活率不过百分之三十后也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拿钱。
    而我姨爷爷,就是我姨奶奶的老公,年轻的时候有工作,退休了一个月四五千的退休工资,退休后一直住在大儿子家,吃穿用度全是大儿子家包了,却连提都没提过要拿出钱来去救这个陪了他四十多年,为他生儿育女的老伴的命。
    最后在大儿子媳妇的“撒泼耍横”下,小儿子终于肯拿出点钱一起凑,将姨奶奶送进了市里的手术室。
    做完手术后不到一个月姨奶奶转到了镇上的医院,后来只过了半个月后人就没了。
    最后承办丧事的也是大儿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