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蹊在她头上轻拍了两把,又安抚揉了揉,声音轻柔:“别担心,我一会儿去跟他聊聊。”
“要是聊有用的话……”江瑾言深深叹了口气,一贯洒脱啥也不在乎的脸上露出几许愁然,“他已经这样油盐不进整整五年多了,我也不是没跟他谈过,我估计这辈子的耐心都快耗在他身上了。”
陆成蹊笑笑,“等我。”
随后男人起身,走到房门前敲了两下,抬手推门进去。
江瑾言不知道陆成蹊要跟阮灿聊什么,但男人之间总归有些共同话题可谈,她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
书房里,阮灿正倚着书桌摆弄手里的电脑零件,眉眼里情绪淡然,见陆成蹊进来也只轻瞥一眼后就移开。
陆成蹊在中间沙发上坐下,一立一坐,即使是并不占优势的高度,他也从容极了。
“最近学校的事忙吗?”
“就那样。”
“就没想过换个工作?”陆成蹊轻笑:“你这样的性子,当老师的确是难为你了。”
听到这句,阮灿才抬了下眼皮看过去,眸子里掠过轻微的不耐烦,声音还是冷的:“你是要给我找工作吗,妹夫?”
妹夫两个字咬得轻,所以带了不屑的轻佻,这已经算阮灿为数不多有情绪的时候了。
陆成蹊并不恼火,在商界纵横多年,他早能熟稔应对各式各样的人,即使是阮灿这样道行跟自己相差无几的,他也能控制得游刃有余。
陆成蹊手指在茶几上点了两下:“既然叫我一声妹夫,我送你个礼物要不要?”
阮灿几乎想也不想:“不用了。”
“你等我说完再决定要不要——”陆成蹊伸手探向西装外套里侧的口袋,很快摸出个东西丢在桌面,“看看是不是你的。”
阮灿不算个有耐心的,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此刻,他只想快点把江瑾言的破电脑修完走人。
因为即使看着两人结婚这么久,阮灿还是不太瞧得上陆成蹊,倒不是陆成蹊不优秀,只因为男人从事的职业太过危险,一个终日在刀交摸爬滚打的人,哪里能真正时时刻刻护得自己女人周全。
可江瑾言被这人迷得五迷三道的,愣谁说都劝不回来,梗着脖子往人圈里钻。
阮灿随意着瞥过去,想看他究竟在卖什么药,不料——
视线触着茶几上那块黑乎乎的东西时,他整个人身子一抖,随后从头到脚彻底僵在了原地。
只见他反应过来后连忙拼了命地去摸自己裤子口袋,上衣口袋,手忙脚乱,完全失了往日姿态。
陆成蹊看不过去喊住他:“别摸了,这就是你的,是不是开车来的?我在停车场车旁捡到的……”
话音刚落,阮灿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过去,把东西狠狠塞进自己怀里,眼神里透着股狠戾。
陆成蹊抬眼,咋舌:“不用这样看我,这副吓你学生的模样,我看不习惯。”
“钱夹子还给你了,你看看东西少没少,里头你的我可一分都没动。”陆成蹊微笑。
“你看了?”
已经是十分的危险的语气了,阮灿眼里深黝一片,蜷在身侧的手收紧,连吐息都不再从容淡定。
“自然看了,”陆成蹊觉得好笑,“不看怎么知道这钱包是你的。”
阮灿只冷漠地拿目光锁住他。
“你说巧不巧,一打开就看见我姐夫年轻时期的学生照,别说,你那时候模样还挺清俊,笑起来也不像现在吓人,”陆成蹊徐徐做出评断,仿佛根本不怕阮灿扑上给脸上来一拳,“旁边女同桌也好看,笑起来有几分言言的影子——”
“她们不一样。”
阮灿周身的温度已经降至冰点,收紧的拳头昭示着如果面前男人再多说一句,接下来的场面恐怕会不太好看。
陆成蹊从他身侧淡淡移开视线,笑看过去:“我知道,天底下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人,不过——”
他突然收声。
阮灿的不耐烦简直快顶破天灵盖。
陆成蹊故意卖了几秒的关子才说:“我今天信了无巧不成书这句话。我捡了你钱包看了你照片,紧接着竟然就让我在电梯上瞧见个跟你女同桌九分相像的。”
陆成蹊友好相视:“你说,是不是特别巧?”
空气都凝固了。
他看见面前阮灿好像突然一个站立不稳,往后退开,背抵上桌子边角,痛得弯了腰。
“我后来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你这照片还是五六年前拍的,模样已经不能作数,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在要出电梯前她同伴在后面喊了她一声,成悦——”
“你的那个女同桌,总不能也叫成悦吧?”
陆成蹊还微笑着,面前一脸世界崩塌的男人已经奔到门口撞门出去,留下“哐当”一声震天响。
不多时,江瑾言一脸悚然地进来,指着早不了的背影问:“他怎么了,疯了?”
“应该是疯了。”陆成蹊笑着总结。
“我让你跟他谈谈心,可不是让你给他搞疯!”江瑾言抬脚踢了下男人皮鞋,着急,“这下怎么办,本来就够让人操心的了,眼下还疯得厉害!”
陆成蹊一个揽手把女人捞进自己怀里,颠了颠,眉眼间尽是满足的笑:“让他疯的可不是我,我不过是机缘巧合把困着他的症结找到了。”
“症结?”
“是,症结,就跟你一样。”陆成蹊垂头,在女人额头落下一吻。
稍后听他一声轻叹。
“不过你这个症结,还好已经属于我。”
……
成悦根本没想着在周琼琼家吃饭,加上晚上回去还要交设计稿,几番推脱,周琼琼才一脸委屈地把人放了。
厮混了好半天,外头天色已经黑下去,远处竟还出了个弯月。
成悦拢了拢衣服往外走。虽然是鼎鼎有名的富人区,可真正能买房住进来的人并不多,建好的楼层里还有不少闲置着,抬头看,就能看见亮着灯的窗总少于淹没在夜色的黑暗。
成悦车停在小区里临时停车位,她凭着记忆往那儿找。走了大概五六分钟,她突然停下步子。
回身一看,旁边是个喷水池,跟周琼琼楼下刚下来就能看见的那个长得一模一样,再一抬头仔细辨别下楼号,还真就是……
成悦郁闷了。
原来买不起富人楼也是有道理的,因为寸金寸土装修得曲曲绕绕的小路就够你认得够呛。
边试探着重新换个方向走,成悦边给周琼琼发微信询问。
等着回复的同时,她走到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
里头亮着温和的灯光,靠大面积落地窗的地方有张长桌子,正对着外头,此刻里头没多少人。成悦掏出手机跟周琼琼说了下自己的位置,随后推开门走进。
“欢迎光临!”
店主是个中年女人,扎着根高马尾,笑起来露出嘴角漩涡,跟满室柔和的灯光如出一辙。
开在这样的富人区,光每个月租金也够吓人,店主怎么着也不会是个笨人。
果然女人主动朝成悦道:“外头起风了,小姑娘穿这么点估计回去要着凉的。”
她给成悦倒了杯热茶推过去,“等朋友就在长桌那儿坐会儿,我们这儿最大的优点就是别人在外头能一眼看见,不怕走丢找不着人!”
成悦连声道谢,接过茶杯去靠窗那儿坐下。茶热乎乎的,温度隔着塑料纸杯一阵接一阵往身上传,没一会儿吹了冷风的不适感就减少了不少。
承了人家的好意,总不能就干坐着啥也不买。等整个身子暖起来成悦起身往货架那儿走。
就买点零食吧,反正自己在家有时候没空吃饭,还有工作室那边,陆止延收了几个小孩当学徒,年纪都比她小,平时也爱吃些零嘴什么的,到时候就搁一点那儿去……
她要了个便利袋,随意在货架间走着,没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袋子。
到柜台结账,她突然想起来家里冰箱里头酸奶也要用完了,晚上拌沙拉要用。
“老板,你们这儿有没有那种原味的酸奶?”
女人点头,“有是有,但最近没进估计剩不了多少,住这儿的年轻人居多,大家都喝草莓味啊蓝莓味啊什么的,原味卖不太出去了……”
她指着门口冷藏柜,“有也全在那儿了,你去翻翻看。”
成悦应了声好,抬脚往冷藏柜走。冷藏柜比家里头冰箱还要高一些,隔着玻璃找了半天成悦才在头顶那块区域看见几瓶原味的奶,开门,她垫起脚尖去够。
跳了跳,手指绷得要抽搐,才堪堪擦着瓶身过去。
今天出门穿的是细高跟,光走路本身就够难控制重心的了,她那两下不顾一切的一跳,落地后彻底失了准,脚崴着就往后踉跄倒去。
糟糕……
倒地总不会姿态好看,但努力一下还是能稍微好看一些,所以成悦决定用手稍微撑着地面,预估这样不会摔个狗吃屎。
这么想着,她垂在身侧的手就顺势动了动,可没想到,身子才歪了一半,就被一股力量死死固定住。
心脏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还在砰砰直跳,即使已经被身后力量稳稳撑住,她还是止不住地深呼吸。
高跟鞋在地上踩稳了,成悦垂眼看了下禁锢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掌,庆幸着连声道谢:“真是谢谢你了,吓死我了。”
说完,她等了会儿,却迟迟不见身后的人松手。
她奇怪地又问了句:“谢谢?你……能松开我了吗?”
死死扣住她手臂的手骨节分明,循着上去只能瞧见一小段手臂从挽起的袖口露出,因为用力鼓出几根青筋,这是副属于成年男人的完美的骨架。
成悦等着他松,可还没再开口,手臂上突然一阵挤痛。禁锢着她的手在收紧,仿佛要将她一把捏碎。
“先生!”成悦的语气已经十分不客气了,“你弄疼我了!”
本来觉得是个好心人特地接住她,可现在种种迹象表明这恐怕是个流氓,摸着女孩子手臂不松手,还故意使劲捏上几把,某种程度上,已经构成性·骚扰了。
成悦声音透着隐而不发的怒火,“请您现在立刻放开我!”
随后转头去看一旁状况之外的店主,成悦道:“老板,请帮我报警,这个人我不认识他!”
可就在这时,一直压制她的力量陡然松开,成悦被一把推开,显些再一个踉跄倒地。
扶着冰柜的门稳住,成悦窜着火气转过身子,“这位先生——”
一瞬,跌进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男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里翻滚着她看不懂也觉得陌生的情绪。
滚烫的,恨不得将她燃烧殆尽的一些东西。
成悦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又不熟练,“阮……阮灿?”
“阮灿是谁。”
男人冷笑,眉峰下没有丝毫温度,吐出来的字也是冷的,跟外头钻进来的冷风如出一辙。
店主赶紧去把男人进来忘记关上的玻璃门拉上,捏着手机有点不知所措,“这……还要报警吗?”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总觉得面前这两人应该是认识的。
成悦视线还一瞬不瞬落在男人身上,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不……不用了……”
阮灿勾唇笑:“为什么不用,我觉得有件事正好需要报警处理下。”
成悦完全沉溺在为什么男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震惊以及五年不见记忆里的人跟此刻面前的人的矛盾中。
她哑声喃喃,“什么?”
“我想请警方过来看看,当年一声不吭消失不见的人究竟长了副什么面孔,成悦——”他还在笑,“你没有心的吗?”
“我……”成悦不知所措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她茫然无措地抬头,“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原来是分手了,挺好!当初不明不白不够彻底对不对,是,这样的事总得当面说。”
阮灿已经不是在笑了,他那副眼里的怨恨跟不甘快冲破堤坝喷涌而出。
成悦站在他面前,是活人,不再如死物一般不会动不会跟他说话,她有情绪有表情,可是——
那副要把他推得远远的表情,才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一刀致命,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