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梅在车里等了许久,已经过去高二下课时间十多分钟也不见成悦的身影出现。
她不禁又开始想昨晚小区门口看见的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
轮廓高大挺拔,年纪应该跟成悦差不多大,虽然听不清楚两人站那儿说些什么,但为人父母这么久她也能猜测点苗头——
成悦恐怕是谈恋爱了。
早上送完人她马不停蹄去敲了隔壁门,心里怦怦跳的不安在看到许余那刻稍微抹去一点。
她问:“许小姐,我家悦悦是不是最近晚上都来你这儿啊?”
许余好像刚从外头回来,身上穿了件藏青色旗袍,手里头拎着幅包装严实的画作,闻言温和一笑,礼貌道:“是的,成悦最近每晚都在我家学英语。”
见她视线落在手上,许余又说:“刚从美术馆回来,去拿了幅画。”
“许小姐确实厉害,听说最近在隔壁市要半个个人展?”
“大家捧场罢了。”
两人寒暄了片刻。
最后她要走,许余在背后轻声开口:“今晚能不能让悦悦再来一下,我有份批完的练习要交给她。”
许余从来让人放心,张嘉梅细想之后应下离开。
可如今坐在车里,那份女人专属的第六感也没消失,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头,但关键所在一时没拎出思路。
想着想着,校门口就出现道熟悉的身影。
张嘉梅停车停得隐蔽,一时成悦也没看见她。
只见小姑娘垂着脑袋背着书包慢吞吞往外走,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整个人不在状态,莽莽撞撞的,一出来就差点跟旁边的人撞个满怀。
张嘉梅赶紧去解安全带扣子,但视线一直瞧着那儿没松动。
就在成悦撞了人往后晃了好几步之后,她看见一双男孩子的大手从后头稳住成悦,那男孩比成悦高很多,模样英俊,特别是一双漂亮的眼形,估摸着就是现在小姑娘喜欢的那种。
张嘉梅一脸紧张地看。
所幸那个男孩稳住成悦之后并没有做过多动作,两人目光相接也很短暂,成悦应该是说了声谢谢就继续往前,男生也干净利落地离开。
张嘉梅立刻摇下车窗,喊:“悦悦——这儿!”
成悦拉开车门进去,脸色还是那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以至于忘记如往常一般同她道个好。
“悦悦哪里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白?”她伸出一只手去摸女生额头,结果烫得一缩,“脸怎么也这么烫?发烧了??”
成悦摇头,“没有——刚刚出来撞到人吓到了。”
这话张嘉梅也不知道信没信,但女人没再问,发动车子就往家走,途中叮嘱了句好好休息,压力不要太大。
开车的回家的路也是成悦每晚常走的,洞开的车窗外不时传来学生嬉笑的声音。
成悦忽然问道:“妈妈,你最近晚上不用上班吗?”
“今天刚好不用——”
“那以后还是我自己走回家吧,路不远,你还得上班。”
成悦睁着一双在清澈不过的眼睛看过去,里头写满坦坦荡荡,张嘉梅一时看得心虚。
对于那晚根本不确定的身影她搞得草木皆兵,而说不准确实是她生疑,人家只是个问路的呢……
又想想成悦跟她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不少……
张嘉梅说:“行……那就辛苦悦悦了,以后每晚让刘姨给炖东西喝!”
“还有一件事——”突然想起来早上许余的话,她说:“许余让你今晚去她家一趟,说有份英语练习给你改好了,去拿一下。”
成悦看着窗外,“知道了。”
车子在家门口停下,成悦直接拐去隔壁许余家门口,张嘉梅把车停去车库。
许余家院子还亮着灯,应该是知道她要来特意开着的,清冷光线照了一花圃花卉尸体,好像最近下了场暴雨,花死了不少。
成悦没料到张嘉梅竟然敏感到会来许余家打探,这样的举措让她讶然之余又有几许恶心,而幸亏许余真的在家,她从隔壁市出差回来了。
大门微微掩着,还没进去就嗅着一股檀木香味,许余爱点香,更爱檀木,也可能就因为这份清冷的气味,成悦一直觉得许余不太好接近,就算偶尔开玩笑说上两句也是有限的。
换了拖鞋,客厅茶几旁的人就看过来。
许余:“事情做成了?”
“没……”成悦在对面坐下,如惯例对面慢慢推过来一盏茶,纤细指尖握在青底蓝釉的茶碗上特别好看,成悦盯着说:“打着石膏呢,就一直没画成。”
“摔了?”
“嗯。”
许余视线收回,“为画者最要保护的就是一双手,你还偏偏摔的右手腕——还疼吗?”
“不疼,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拆石膏。”
茶烟袅袅,许久对面开口,“我前段时间在隔壁市遇见陆止延了,他同我说了一件事——”
成悦想起来那个温和起来就跟不吐杏的蛇一样的男人,浑身鸡皮疙瘩立马起了一身,问:“他说什么了?”
“他说上次在清棠美术馆瞧见你了——”许余掀起眼皮,“你是跟个男生去的。”
不知怎么,男生两个字刚出来成悦一颗心脏猛然坠了一下,随即心口像存了杯热茶,烫得她发慌。
她想起来今晚学校林荫道上那一幕——
阮灿就站在她面前,逼迫她不得不去看他的视线。阮灿的瞳仁深而冷,基本看不出里头映出什么,可今晚月色下,满天的星宿仿佛都转在他眼里。
阮灿:“成悦——我们要不要处个朋友?”
阮灿:“不是你跟赵嘉成,是那种——性别区别下的男女朋友?”
天旋地转是什么感觉。
她觉得今晚的风都不太正常了,风里藏着火把,将她往死里炙烤,眼里所能看见的除了星辰还是星辰。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往回走的,当初回了什么来着。
她恍惚着想。
好像嘴巴不利索地回了个“行吧。”
行吧?
我的天!
问题是阮灿当时听着这句还笑了!!!他在笑她没经验根本不懂得怎么谈恋爱吗?她表现得太差劲了……
成悦脑袋里重新开始煮沸水,咕噜咕噜冒泡泡,烧得她头昏。
许余拿手在桌面轻叩两下,淡声:“行了,我在同你说话。”
猝然回神,“是……那是我同班同学,美术馆的票也是他给我的……”
“那票可不好找,”许余浮了浮茶叶,“基本都散在市里有钱的高消费群体手里,他是怎么来的?”
这问题把成悦问倒,她当初也没想过那票多难得,既然都针对高消费群体里,她问:“很贵吗?那票买起来要花很多钱吗?”
阮灿是不是为着带她去花了很多钱啊,她竟然从来没问过,当初只顾着看画了,事后还敲诈了他一顿吃的……
既然是谈恋爱,男朋友的钱她要帮着省,她真是太不懂事了!
许余不清楚女生脑袋里弯弯绕绕,只说:“贵。有钱也未必能买到。”
俗话说稍微有钱玩表,土豪玩车,而真正深藏不露的富商大多都泡在美术馆。
清棠那次请到了陆止延,能接交到这种级别的国内年轻后辈,票价怎么都该炒起来。
不过这些行内事她没跟成悦说,因为女生也不懂。
半晌,成悦叹了口气,“这样啊……”
“我还没问你,”许余视线落回她身上,“陆止延说你们俩关系看着像在谈恋爱,有这回事?”
成悦:“???”
那条蛇那么八卦的吗??看着也不是八卦的人啊??还有,当时怎么就在谈恋爱了??他们现在才确定关系好吗??
她摇头:“没有。”
许余歪头,“真没有?”
成悦:“……”
成悦:“当时没有……”
“哦,那就是现在有。”许余垂头抿下一口茶,淡声:“如果成绩下滑,这事我会去告诉你妈妈。”
“不会的……”成悦一脸语塞,“不会下滑……”
她从来见过这样活泼话多的许余,而这些看着像在威胁的话语,竟然从中看到点陆止延的影子。
是错觉吗……
她愣愣回过神,而许余又开口说话了,“陆止延提的那桩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成悦抬眼看过去。
许余:“跟着他后头学画。”
“可我……你不才是我师父吗……”
“我画的那些算什么……”许余浅笑,“当初跟着老师一起学习的时候他从来是最优秀的,画的东西虽然别出心裁回回招老师骂,但我看得出来,老师是喜欢的。”
“跟着他确实比跟着我好很多。”
许余抬眼去,“就事论事,我不能耽误一个好苗子。”
成悦垂眼,并没有因为这个决定有多开心,反而道:“我能不换老师吗?”
“不能。”
成悦彻底垂下脑袋,“我再想想。”
“不用想了,以后周末不用再到我这里,陆止延的联系方式我稍后给你,这周就可以去他那儿上课。”
这种高效率的往外赶学生成悦从未见过,一时听得目瞪口呆,“以后……我都不能来你这儿了???”
“不是,以邻居小妹妹的身份,我很欢迎。”
许余摩挲着杯身,嘴角含笑,“这个茶碗永远是你的。”
成悦走时许余果然塞给了她一张名片。
黑卡烫金字,山水图为底,上头印了陆止延三个字。
后头坠着的是一串号码,许余说周末只要打这个号码陆止延就会来接他。
难为一笔千金的人愿意花时间当她师父,成悦想笑之余随手把卡片夹进书里。
隔天早上果然还是张嘉梅送她去的学校,虽然说好晚上自己一个人回家,但张嘉梅执意早上要亲自送。
成悦从门口早点摊买了个鸡蛋灌饼,掏钱时转念一想,“老板,给我再来一个,多加肉。”
拎着两个鸡蛋灌饼,成悦小跑着往教室走。
还没到门口就撞见在前头咬着包子慢悠悠走的赵嘉成,赵嘉成也看见了她。
一看到成悦提着的饼,男生嗅着味凑上去,“买了两个?给我带的!”
“哎呀!谢谢!谢谢!”赵嘉成抬手就去拿,不料半空中突然被只大手截下,随即那袋饼轻巧越过他到了另一人手里。
阮灿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正拎着饼一脸不快地看他,随后转头向成悦,说:“走吧。”
“嗯。”
就这样,两人从赵嘉成身旁经过,再没理原地嘴里啃口包子傻站的人。
赵嘉成站了会儿,“卧槽……什么情况????”
早读课开始,阮灿从书包里摸出两瓶奶,戳好吸管随手搁了瓶在成悦桌角,女生也没去看,只垂头背着书,但过会儿见她拿起喝了口再重新搁下。
下课,阮灿要去外头打水,拿着杯子出去时抬手在成悦桌面敲了两敲,女生看他一眼啥也没说,却主动把自己杯子递过去,回来时满满一杯水已经乖乖立着。
一切的一切,赵嘉成看得目瞪口呆。
赶着一次课间的空档,他戳了戳阮灿后背,拿手指指门,“我们出去。”
阮灿:“做什么?”
赵嘉成:“请教个问题。”说完,他率先往教室外头去了。
成悦看了阮灿几眼,后者示意放心,随后也跟出去。
还是大课间,走廊里不少学生滞留着聊天。
赵嘉成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几乎阮灿一来就扬声道:“我真是操了!你俩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跟成悦啊!”赵嘉成快疯了,“你当我瞎吗?你俩那样那样!”他拿手比划,“我又不瞎,就算是个瞎子也被你们腻歪到了好吗!”
阮灿找了个地方靠着,闻言笑了下,“这么明显?”
赵嘉成:“……”
赵嘉成:“所以……你这是承认了?”
“我是他男朋友这件事很丢人吗?”阮灿笑,“还是说——你觉得成悦很丢人?”
赵嘉成:“我挺成姐一辈子……”
“那就得了,”阮灿抬手拍上他肩膀,“不过你以后多个哥了,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姐夫,记得祝福。”
他又拍了拍,随后抬脚往教室去。
狭小角落里,赵嘉成石化成一堆。
许久。
“我去我真是操了!这狗.逼怎么这么腻歪!我要吐了!来个人弄死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