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步履轻快,那匹栗红色的大马看上去机警而神采奕奕,额头上的那一绺鬃毛被汗浸湿呈现出暗红色。
文德赶紧站起来,走到路中间,兴奋地望着来车的方向,莫洛维戈紧随其后,立在身旁。
奇怪的是,只看得见那匹马,却看不见赶车的人。马车走到文德和莫洛维戈身边时,慢慢的停了下来,只听见一个爽朗而响亮的声音从马屁股后面传来:“怎么了宝贝。”然后,一个大大方方的脑袋探了出来。
“啊,你们好,先生们,看来你们需要点儿帮助。”一个比文德还矮半个头的小个子男人,敏捷地跳下了车,他一头灰色的短发,双眼黑的发亮,大的出奇,像两块闪闪发光的黑耀石,鼻子扁而小,软塌塌地趴在嘴巴上面,上唇盖着一层厚厚的胡子,连嘴唇都瞧不见了,下巴上蓄着滑稽而可笑山羊胡子,此刻那小胡子正随着他从车上翻下来一抖一抖而显得更加可笑,最令人称奇的是他那双大耳朵,又圆又挺,骄傲地插在脑袋两侧,又招摇又令人惊奇。他身上穿着一件吊带的小裤子,针脚结实稠密,粗麻的材质看上去十分破旧,再加上上面脏兮兮的灰一块黄一块的污渍,就显得更加难看了,不过上身的衬衫倒十分精神,红白的小格子笔挺地立着,袖子高高地卷到小臂上,露出了手臂上结实的筋骨和肌肉。尽管这个小个子男人其貎不扬,可奇怪的是他却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轻视他的想法,他的声音比一般的成年男人还要浑厚有力,双眼永远透着力量与自信,他那矮小但异常结实的身躯仿佛在告诫你,我并不好惹,所以请放尊重点儿。
“您好先生。如您所见,如果您愿意伸出援助之手,我们将不胜感激。”莫洛维戈又恢复了往日的谦和稳重,脸上带着温和而自然的笑容,丝毫看不到刚才的窘迫神色。
“哟,车轮和底板都坏的一塌糊涂,显然是走不了。”小个子男人一眼就看出了问题,他绕过了车,走到依然躺在水渠里不愿起来的老马前面,翻了翻它那厚厚且松垂的嘴唇,“老实说,让这么一匹老马拉车,简直就像是让一个百岁的老奶奶下地拉犁一样残忍。”他一语中地,毫不留情地嘲讽着莫洛维戈和文德,“二位看着也像个体面人。从哪儿来,要去哪里。”
莫洛维戈简单地陈述了在陀螺镇的遭遇,当说到艾力维的时候,这个小个子的男人马上惊呼起来。
“哦,我知道他,那个奸商,我敢保证,像你这样的肥羊够他乐上好几天,行吧,我捎你们一程,我下一站是安萨维斯的凛风城,比你们的路线要多绕半天路,可眼下你们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那个男人听说了他们俩的遭遇后,对他们的虐待一匹可怜的老马的愤恨马上就转变成了同情。“您看起来像一位魔法师,先生。”他盯着莫洛维戈的魔杖和尖顶帽子问道。
“是的先生。”莫洛维戈微微一笑,同时将那只没有靴子的脚往身后藏了藏,可还是被他眼尖的看到了
“我在前面的路上捡了一只靴子,我正在纳闷呢,您看下是不是您丢的那只。”说着,他从草堆里拽出一只灰扑扑的靴子来,正是莫洛维戈丢掉的那只。
“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先生。”莫洛维戈找到了丢掉的鞋子,心情大好。
“不用客气,快上车吧,我载你们一程。”他放开了躺在水里那匹老马身上的束缚,告诉他们老马休息好了自己会回去的,说完他又敏捷地跳上了马车的前座,那个前座又窄又小,只容得他一个人坐下,莫洛维戈和文德见状只得朝着车上的草堆爬去,那草堆又软和又结实,坐在上面很舒服,并且高处视野开阔,放眼望去道路两旁是起伏不平的小丘陵,深黑和浅灰色的泥土上面绿的草和白的树蓬勃生长,路一眼望不到头,其实所谓的路,也不过是车子走多了,路面压实了些而已,路旁一条细长而潺潺的小河始终顺着路的轨迹向前流淌而去,同样的看不到终点,用肉眼望过去只觉得越来越细,最后完全变成了一根银色的针,在视野的尽头闪闪发亮。
小个子男人十分健谈,他告诉文德和莫洛维戈他住在安萨维斯王国的流萤镇,经常往来这一块,靠运输点儿货物为生,这次他刚把一批货交到了塔夫默城,回头就拉一些干草家用,他谈吐幽默,自然而大方,丝毫没有因为身体缺陷而感到难为情或者自卑的语调,老实说光听他的声音你会觉得马车前面坐着一个孔武有力的成年男子,可若是你伸出头去看就会大失所望。最令文德惊讶与佩服的是,他居然还会一丁点魔法,他说这是很久以前他在路上结交的一位魔法师教给他的,很简单,也很实用,这让他遇到过的几次危险都化险为夷,所以他很尊重魔法师,尤其是像莫洛维戈这样一看就德高望重的魔法师,莫洛维戈听到这句恭维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而文德只为他感到害臊,就是因为这个德高望重的魔法师让他们只能乘坐一辆由一匹老马拉着的车,并且还让那车掉进了水沟。
剩下的路途轻松而愉快,文德和小个子男人聊的很开心,莫洛维戈时不时地插两句,在这期间,莫洛维戈还认真地指点了小个子男人会的那点儿魔法,告诉他哪里不足要怎么改正,并且夸奖他用的十分娴熟,比车上坐着的某个人要强多了,这让文德大为恼火,最后,天快黑时,他们愉快地在凛风城分了手,文德和莫洛维戈径直进城去了,抱着他们那一堆面饼和两床厚毯子,这让文德又着实地将莫洛维戈埋怨了一顿,怨他不该无故增加负担,莫洛维戈则答道没想到会改道来凛风城,他原定计划是走上一天半去坎多拉尔镇,然后再去塞斯蒂安,可现在他们得花上近两天的时间才能从凛风城去往塞斯蒂安了。
凛风城的旅馆可不像陀螺镇那么寒酸,即使莫洛维戈挑了个最不起眼的,却依然干净整洁,被子像是刚晒过一样泛着淡淡的亚麻香味,墙壁是整齐的石块彻成的,挂着几幅颜色鲜艳的风景画,床的对面是一张表面很粗糙的桌子,不过文德无心顾及这些,他敞开手脚用力地倒在床上,发出一声舒服惬意的呻吟声,然后就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一阵敲门声将文德吵醒。
“您好打扰,早餐。”一个衣着干净、挺拔利落的男人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将一杯牛奶,一大块黑麦面包和奶油还有一些葡萄和柚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就退了出去。
文德一骨碌爬起来,愉快地享用着他的早餐,这个时候莫洛维戈回来了,穿着一身很平常的衣服,就是那种寻常老人常穿的素麻布裁剪成的短衫和长裤,这令文德很不适应,他从来没见过莫洛维戈的这副打扮。
“我这是不想引人注意。不过这套衣服还真是不习惯。”莫洛维戈坐在文德的旁边。“吃完了我们去租一辆马车,从这儿赶到塞斯蒂安得两天呢。”
外面阳光明媚,街道宽敞整洁,铺着整齐的红石板,马车和马匹来回交错也不觉得拥挤,路边许多商贩正在热情地招呼着往来的行人,文德见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一路上兴奋小眼睛东瞧西瞧不亦乐乎,莫洛维戈只拄着他那不起眼的魔法杖目不斜视地走着,他那身打扮让人以为他只是个佝偻的小老头,丝毫引不起别人的注意,看来莫洛维戈要的效果完全达到了。除开这些,文德还看到了许多魔法师,他们招摇地走来走去,穿着精致华丽的丝袍,戴着银色丝线镶边的尖顶帽子,有些带着魔法杖有些则两手空空,但是毫无例外的是他们都神情高傲,脸色冷漠,对大街上的普通人只用眼角的余光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