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小糖感觉自己落入了海里。
他在缓缓的下沉。四周都是蓝色的。年小糖记得自己是死了,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意识就模糊了。
他看过关于死亡的描述。说是会沉入浓厚的黑暗中,越来越冷。
的确有些凉的触感。但并不冷。
他呼出一口气,无数气泡开始上扬。他仰着头看到或者数百米或者数千米的上方全是蓝色的海,他不知道要下沉多久,也不知下沉了多久。
时间是否还是一秒一秒的过或者,一分一分的过,他感觉不出来。
这就是死亡么,在永无止境的深海中永远的下沉。
似乎并不可怕,只是如果下沉一万年,十万年呢。
年小糖想到如果这样就是死亡。那姐姐一定很孤独吧。
遭遇死亡后想到的第一个人是年小眠。血浓于水。
然后他想到了冬染,袁三石,教书先生,萨景日,季雨彤,也有苏渊。
如果他们死了,也会落进这片海里么。
灵魂海牢。年小糖想到了这样的字眼。
不知时间的下沉,年小糖感觉到海的颜色似乎变深了些。
最终会越来越深,直至完全变黑么?
有些遗憾呐,还以为能保护冬染他们,结果,自己却最先死去。他想起了白说的话,成为永生者了,不高兴么。可是,
人无法永生。或者无法用我们所认知的方式永生。
很多种方式,传说里,有个女人偷吃灵药飞上广寒宫,从此不朽。可是传说也有坍塌的一天。
历史里,有个帝王一直寻找着长生不老药,却又为自己建造了史无前例的坟墓。
艺术里,一些杰出的天才用作品来延续灵魂的领域。然而,真实若是纸张,也不禁有些泛黄,或者布满尘埃。
也许一千年后维纳斯许会长出手臂,但也许会换个名字,史学家留下的黑与白的注解变成深埋地底的煤堆,耶稣背后的东西也许只是块木板,佛祖也只是个卷发的胖子。
是的,没有不朽,艺术也是如此,如果一千年不够,那么便一万年,十万年,百万年,时间的另一头在哪里,没有人能窥见。
假如一个人置身在深海中时,无力动弹,那他只有思考,回忆。年小糖开始回忆这短暂的人生。刚出生时候的事情自然不再记得,他最早的记忆便是和年小眠在那个老旧贫穷的山镇里,似乎才,四五岁吧。
许是陷入了回忆中,年小糖发现,这暗蓝的四周,有了很多画面。
那是他此刻脑海里想着的画面。
原来,是掉进了意识的海洋里么?
看到那些画面,年小糖很想哭,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也应该高兴不是么,至少,至少可以在记忆里见到那些爱着的人们。
……
兄妹二人六岁的时候,镇子里刚好办了学校,尽管是露天的,三面墙构建的一个算不得房间的学校。只有一个班级。因为此前也没有孩子学习过,所以也就无所谓年级。一锅煮,学些最基本的识字与常识。
老镇在山群之中,仿佛一个被遗忘的孤岛。所以会有拥有知识的人来教书,这对于镇子来说,也算是革命性的一个进步。孩子很多,所以拼凑出的桌椅不够用。年小糖与年小眠是站着学的。
课程只有三种,简单的识字,算数,还有绘画。对于教书先生的这些东西年小糖并无多大兴趣。而事实上,那个时候,他在忙着跟其他家的小孩打架。
打架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喜欢画画的年小眠,画作老是被其他家的小孩嘲笑,然后摧毁。
年小眠有些逆来顺受,撕掉一张,便重新再画,如果没有画纸了,便用树枝在地上作画。但偶尔也会暗自落泪。年小糖很愤怒,愤怒自己的姐姐为什么会喜欢这些没意义的东西。更愤怒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欺负年小眠。
但是年小眠的暗自落泪,其实并不是因为受了欺负。而是因为年小糖,每次因为自己的画作被撕毁去找别家小孩子打架为她不平的时候,总是会受些伤。
这个镇子所落后的,不仅是人之外的事物。
灰色的天空,在布满尘埃的镇子里没有人愿意去抬头仰望。教书先生如此,流浪汉如此,隔壁的叔叔阿姨也是如此。
它偶尔下雨,偶尔刮风。就是没有,炙热的时候。镇子里每个人分工不同,打猎,砍柴,织布,之类等等构成了一个很简易的需求环。因此,就没有对外界的需求。
在讲到蓝天与海的时候,年小眠停下了手中的笔,睁大充满未知的眼睛,望着教书先生。但也只是,一句话带过。
不会有人说外面有些什么。这个镇子封闭得厉害。
能进来,但是无法出去。进来的人要经过跋山涉水的艰辛,但也许进来后他们就会后悔,因为要把这片灰蒙蒙的世界染得跟理想中一样鲜艳,太过艰难。
比如那个教书先生。
年小糖虽然喜欢打架,可是他很懂事,能看明白很多人的心思。他有些同情这个教书先生。
这样的山区里,这样封闭的镇子,不是一次教育能改变的。也许这个先生在进来之前,怀揣着很伟大的值得敬佩的梦想。比如让这个镇子里的人跟上外面的脚步。
可是实在是,太难实现了。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也许到死都无法改变这个地方的贫瘠。这仿佛是一种烂到骨子里的病,或者说是一个全身上下没几处好的一个病患。也许只有那么几个细胞,还保持着对新元素的渴望。
如果能拥有无尽的寿命就不一样了。那么即便力量再弱小,也有了无限的可能。这是年小眠的想法。如果外面的人,拥有无尽的寿命,那么他一定能改变这个镇子。
如果要说什么样的人是万能的,有什么样的人能知晓一切,年小眠的认知里,便是永生的人。
那年他俩七岁,弟弟只想守护自己的姐姐,对于周遭,他选择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姐姐想着的东西,却是有些荒诞,但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的弟弟。
每次看见年小糖的脸上或者手臂上多了道口子,她就会想,这么值得去疼爱的弟弟,如果死去了,该怎么去,找回那些已经倾注的爱。
……
白色的纸,灰色的画。然后被撕毁。年小眠已经司空见惯。年小糖的愤怒却还是那么炙热,充满生命的气息。
也许这样也是一种幸福。
十岁那年,年小眠画的越来越好。把视线里看得到的东西,刻画在纸上,对于她来说似乎显得特别容易。即便构成一副图案的线条有多么复杂,她也能在一张纸里面,一个平面里,对的地方,用对的力道,画出对的轨迹。
如果,不被颜色所限制,画得一定很好看。
关于颜色,石头块儿,树枝,或者从老师那里获得的一支很短的铅笔,能让年小眠画画的工具很多,但似乎,都只有一种黑灰的颜色。
年小糖不喜欢年小眠画画,这样的不喜欢,没有理由,要形容的话,就是一种宿命的抵触。
但画画的人是自己的姐姐。所以那一年,他走了很远,在镇子外近乎无人出没的地方,他听教书先生说过,山的脚下会有河,河里边儿会有一些石头,五颜六色的石头。顺着流水声的指引,到达所见的第一条河,可那个时候,年小糖的视线却没有落在河床里的石头上。
他有种冲动,很想顺着这条河一直走下去。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走出镇子,可是每一次出去,走得越远,看到的路就更远,仿佛只有起点,没有终点。所以,只能不断的折回起点。但是,每一次,年小糖都不曾断了离开的念头。
回去的时候,已是深夜,狼狈不堪的年小糖被年小眠一顿责骂。温柔的姐姐似乎是第一次对自己发脾气。然后相拥而哭。哭得厉害。即便拿出那些好看的石头,也没有让她停止眼泪。
那一天过后,年小眠的画虽然还是有人去嘲笑,撕毁,可是也获得了一些往日所没有的目光。
画卷的上端,多了一抹蓝色。老镇的天空,虽然还是灰白的,可是年小糖却觉得,似乎天空真的在变蓝。他看了很久,天空的颜色的确是有了难以察觉的变化。也许只是巧合。年小糖不再去想。
而其他的人,只是惊讶,似乎被往日所没有的颜色给吓住了一般惊讶。直到画被撕毁。年小糖那会儿出神的望着天空,他也吓到了,画被撕毁的时候,天空又变灰了。
在问到年小眠想要把这些色彩用来画些什么的时候,年小眠微笑着说道:
当然是画小糖啊。
……
十岁那年所有的色彩,都给了天空和弟弟。年小眠觉得很幸福,那幅画她藏了起来。
也许色彩并不是很配,也许画工都不是很好。可是年小眠很喜欢那幅画。她希望这幅画永远不要被谁撕掉。
可是,没过多久,她自己就撕掉了这幅画。
原因,依是颜色。
无论是红色的眼睛多么不好看,蓝色的头发有多违和,年小眠都喜欢这幅画。可是,画上面却多了一种颜色。
十四岁那年,教书先生把自己所有能教的都教给了年小眠和年小糖。他也发现了,这姐弟二人,也许是这个镇子唯一值得自己去教的。
他用知识希图救赎的,不再是这个镇子,而是自己。
年小眠很感谢他。年小糖也是,他知道这个先生肯定会有油尽灯枯的一天,关于他的所知。所以他一直不怎么喜欢听课,不是厌学,而是怕这个外面来的人,太早的,变成灰色。
是的,进入这个镇子后,就如与世隔绝。一个人如果停止吸收新的元素,那么他的灵魂会开始腐烂,直到整个回忆里,也没有一处干净的角落。
在这样的绝望到来之前,他要把所有他知道的东西,教给这对姐弟。因为这对姐弟就是那极少的,还保持着渴求外界新元素的细胞。
教书先生也曾问过很多人,很多跟年小眠年小糖一样的孩子,想出去看看么。都是摇头。只有这对姐弟,有着他所期待的回答。所以,在姐弟十四岁这一年,他打算帮助这对姐弟,走出去。
至于教书先生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为什么自己又不肯走,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年小眠看见了四年前的那幅画。
色彩不再艳丽,但那些线条还是努力的保持着那样的轮廓。
年小眠却忽然就哭了。
朱红的眼睛显得脏旧了。
蓝色的头发似乎蒙上了尘埃。
更重要的是,昔日洁白的画纸,变得枯黄了。
这一切,都是岁月的颜色。所有画家,所有艺术家都无法避开的一种颜色。不同于阳光所代表的充满生命力的黄色,如今的这幅画,整个弥漫着一种腐朽的黄。
而且,弟弟似乎长得更高了。
眼睛似乎也大了点,下巴也变尖了点。耳朵,鼻子,手指,都有变化。
她哭得比上一次年小糖外出找石头还厉害。
虽然,他一直在变得更好,可是,变化的终端,本身就是消亡不是么?
年小眠撕掉了这幅画。年小糖不知道,教书先生也不知道。
他们只记得走之前,年小眠问了教书先生一个问题。
“先生,所有的问题,在外面都会有答案么?”
教书先生当然不能给出一个消极否定的回答。
“有的,努力寻找的话一定能找到。”
真是一个让人觉得幸福的回答。
……
在最美的年华,用最永恒的色彩,去画一个从此不会老去的人,那个人是自己的弟弟。这就是年小眠的期待,一个将爱与理想融合的想法。
老镇的外面,年小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是就算真的有念头想要顺着河流远去,也不得不生生打住。因为姐姐还在镇子里。他其实一直有思考,自己和姐姐是怎么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父母呢,亲人呢?他跟她仿佛忽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在一个谜一般的镇子里。仿佛跳过了婴儿阶段,跳过了记忆里无数形状模糊的过往,然后,就以一个能记事的孩童存活在那个老镇。偶尔也会鼓起勇气问问镇上的人,可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又是怎么也住进这么落后的老镇的呢?也没人知道,因为老镇只是个问,外面的世界才是回答。
时间把问题变成了没有问题。可是还是有人渴望得到答案,在两个弱小的生命中,那中渴望无比强烈。但是外面真的太远了。所谓老镇,并不只是居住的那个镇子,还连带着近乎无边无际的未知与荒芜。如果不下定决心走出去,那么每一次折返,都是扩增了老镇的领域,加深了对外界的绝望。
忘了有多少座山,多少条河,甚至他们有些震惊,教书先生怎么就相信自己能走出这样的镇子,而又是为了什么,他能走进这样的镇子。走了很多地方之后,姐弟二人终于来到这个城市。这之间的路途很是漫长,年小糖很确信,如果不是姐姐也认定要离开,仅仅是一个人的信念,很难走出那些山,他不禁有些佩服那个走进老镇的先生。而教书先生也留给了姐弟一份礼物。
连庆大学。在年小糖将那封信递给了那个叫作袁三石的男人后,他睿智的眼睛忽然变得湿润。随后,连庆大学的图书馆管理员便由原本那个中年大叔,变成了两个十四岁的孩子。
这对于年小眠和年小糖来说,几乎没有更适合的工作了。
这段岁月对于年小糖来说,大概算是最幸福的几年了。他再也不用为食物而奔波,也再不用担心年小眠的画作被撕毁。
……
后来的生活,所有的画面几乎都在那栋图书馆里。
然后认识了袁叔,认识了冬染。然后,
发生了那场全国都震惊的大火。连庆大学乃至连庆市最引以为豪的图书馆,年小糖与姐姐认为最幸福的三年由这一场火终结了。
而年小糖也在那之后病倒。
然后发生的事情,就开始怪异起来。
比山市变成了不能说假话的怪地。连庆市有个能用短信杀人的家伙。世界上有一群永远不被人类察觉的强大存在,而自己的眼睛,则能看见地狱。
画面消失了,海的颜色更深,近乎黑色。无论年小糖怎么的去回忆去思考。都再也看不到任何画面了。也许回忆了很久,他跌落到了算作深海的地方。四周变成了完全的黑,没有任何画面了。年小糖有些慌张。
他一直睁开着眼睛,可是,仰面朝天也只能看见浓稠的黑暗。
如果要在这样的地方永远的,存在着,真的是,不如让意识也跟着磨灭的好。
天宽地广的世界最终也有尽头,可是这里仿佛就是无垠的宇宙。
年小糖只是看不到下面。
如果他在这黑暗的深海中转过身,就能看见下方,是有尽头的。尽头之处是一个白色的点。深海的底部,似乎是一片平地,平地上有烛台,蜡烛燃着白色的火焰,在海里面,诡异的燃烧着,在浓密的黑暗里撕开一小块空白。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年小糖的不断下落,那个点慢慢变大。
最后,才能看清那是一个人。
白的眼睛本来一直闭着,然后他忽然抬起头,仿佛能看穿上方的黑暗一样。
年小糖在黑暗中下沉良久,闭上眼睛却感受到了一些微弱的来自光线的刺激。
白笔直的站着,想着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
年小糖感受到似乎又有了光,不知发生了什么,然后听到了白的声音:
“你好,又见面了。”
年小糖站稳脚,无止境的跌落终于结束了。年小糖吓了一跳,安静寂静许久,他忽然听到了声音。
原来深海还是有底的。
原来不会永远的孤独下去。
“嗯,又见面了,太好了。”年小糖看着昏暗的四周,很好奇这里到底是哪里,很好奇明明为何在海里,却呼吸顺畅。
“很奇怪对吧。”白看着年小糖的眼睛,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一样。
“你就住在这里吗,这里到底是哪里。”
“你的意识里。”
“我记得我好像死了。”
白淡淡的说道:“不是好像,你的确死了。当然,你最后的选择很及时。不过,就算不及时,也不过是,活得慢一些罢了。”
“嗯?我还没有死吗?”
“死了,不然你见不到我,不过你还是会活过来。”
年小糖愣住了,没想到会是这样。
白却没有一点感觉,只是说道:“除非,这个世间有更为强大的法则压制你,否则你永远不会死。即便胸口被击穿,即便头掉了,即便肉身化成灰。都只是,徒劳而已。”
白又想了想,说道:“如果哪天你,不想活了,大概会发现怎么死都死不掉。”
大概是受了白从头到尾平淡的语气的影响,年小糖居然没觉得太兴奋,只是说道:“原来我这么厉害吗?”
然后年小糖问道:“你,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白点了点头。
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任何别的东西,无垠的宇宙好歹有星空,可是这里
什么也没有,四周是虚空的海,然后只有白。
年小糖有些心疼白。
倒是白却觉得很平常,白说道:“我和你不一样,在倾注于某件事情上的时候,我不会感到孤独,而我的一生,也将穷尽所有时间去倾注于这个事情,去计算。”
年小糖并不是很明白。
白继续说道:“你不必懂。我活在你的意识里,但我不是你的意识,我也有我的意识,那里面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去想去算。”
年小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大概,死了多久?”
白说,“这是你的意识,时间的刻度很古怪,换算成意识外的时间,大概你死了一个小时了。”
“我感觉好像过了很久一样。”
白说道:“下落的过程是你身体恢复的过程,死亡也不过是一种沉睡罢了,再告诉你一点吧,你不会因为同样的原因死两次。”
“什么意思。”
“下一次,即便你再被人把身体打穿了,也不会死,虽然说你一直没有死。”
“难道你是说,我会拖着一副没有胸口的身体继续睁着眼睛说这话,然后思考,各种行动能力还在?”
“嗯,差不多是这样吧,知道凤凰吧。”
“你想说浴火重生?”
白没有说话,似乎想什么事情入了神,说道:“喂,我送你一个礼物。”
“嗯?”话题跳转的有些快,年小糖觉得白说话似乎总是想到哪说哪。
“能力吧。造物主总是要慢慢觉醒的。即便法则不加剧,也有其他规模的蜕变。你的契机便是死亡。我可以让你能更准确的找到需要被解救的人,更多的情报让你知晓。也可以让你变得更加有破坏力,你并非那种面对魂狩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你要做哪一种。”
年小糖说道:“听起来好儿戏,好像做了这样的选择就会有这样的能力一样。”
白不解的看着年小糖说道:“确实是的,你不相信我吗?”
“可是,原因呢?”
“凤凰并不是浴火重生那么简单,而是每一次重生,都会变得更强大。”
“所以因为我死了一次,就会变强么?那么我要是不停的死,不就,一直变强?”
白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年小糖说道:“你以后就会知道,那种能让你陷入这片意识之海的死亡,会越来越少,几乎没有。”
年小糖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恐慌。
白明白这种恐慌。
“所以你要祈祷这个世界不会哪一天所有的生物都死完,那样,你就彻底孤独了。”
年小糖笑了笑说道:“我要是这么厉害,肯定会拯救世界的。”
白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你法则加剧过后的效果如何,但仅仅是现在这样,你的不死之身再厉害,面对魂狩要摧毁他人,你也无能为力。”
年小糖忽然想到了季雨彤。
那天季雨彤链接死亡的那条线明明被他给拔断,却再次迅速陷入险境。
如果,自己迟疑了的话。
所以,生机,死难,或者也有等级之说吧。
白说道:“考虑一下,时间不多了,你的意识一旦恢复,你就会从这里离开。”
年小糖笑了笑说道:“话说我还说要跟你一起改变世界呢,结果我就这么死了。虽然不是真正的死。如果我离开这里了,就没有别的办法见到你吗?”
白歪着脖子,看着年小糖。
“也可以见到。比如黑出现的时候。我并不是英雄,你是英雄,如果你将来没有被黑杀死,你一定会改变这个世界,你不是魂狩,所以将被世人铭记,但我不会。”
白的这句话是回答,回答的不是年小糖的上一句,而是第一次相遇时的年小糖的邀请。
年小糖很自然走近白,然后拍了一下白的肩膀,就如同很要好的朋友一样笑道:“可是白,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被人记住不是吗。”
白似乎有些不习惯年小糖亲昵的举动,但是也只是没有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不自然,没有挣脱。
“你的这句话,对魂狩来说,一定不成立,你不知道,被人记住是多少魂狩的追求,尽管,没办法实现。”
“我只是觉得,你一直待在这里,就算永远有事情要去想去做,也会很寂寞的吧。我死的时候,以为我会永远的在海里下沉,没有止境,想来这样的感觉不就跟你平时差不多吗。”
“你真是个怪人。”白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年小糖最终还是高兴起来了,为什么就一定要去想那些烦恼的事情呢,不会死的话,就可以完整的见识那个审判者魔术师与造物主的世界了。
就可以在最激烈的战斗中替同伴挡住最致命的攻击。
年小糖笑了笑说道:“遇见这些事情后,我也觉得是这样了,不过,白,虽然不知道原理,但想来你对我肯定有很大的帮助,所以,就算是为了见你,我也不会厌恶死亡的。”
白眉头皱起,不是不高兴,而是不习惯。
如白所言,这是在年小糖的意识里,可白却不是年小糖的意识产物,而是真实存在的,白也有自己的意识,所以如果年小糖能够看到,就会知道,白内心可远没有表面那样呆漠。
最后白抬起头,看着上方还是浓密无比的黑暗,催促道:“时间不多了。”
年小糖无奈的挠了挠头说道:“我还以为死了,起码能跟你多说会儿话,我对这个世界可有很多问题的。”
白说:“以后会遇到的,或者你已经遇到了,那些能告诉你答案的人。”
年小糖想到了阿卡司,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情报能力吧,虽然我觉得怪怪的。”
白问道:“选择破坏力不是更好么。”
年小糖沉默了一阵,还是摇了摇头说道:“白,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审判者要那么处心积虑的杀掉造物主,善恶不论,但是阿卡司说过,对于世人来说,审判者才是正义的一方。造物主真的很可怕吧或者,即便我没有感受到怎么会威胁到这个世界。但是,我不想感受到,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能力就仅仅是这样了。要是哪一天,我发现,自己才是这个世界最大不安因素,那我肯定会很难过的。”
因为还是想守护这个世界么,因为要做正义的一方么,可是正义不从来都是,用拳头来定义的么。
白说道:“你可要想好,不要后悔,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年小糖点了点头说道:“总之,能在死后见到白,真的很不错。”
白的双目看着年小糖,年小糖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你会看到具体的时间,也会有更远的距离。当然,有时候也会有些很奇怪的感应。其实真的该选择战斗性的能力的。”白似乎有些后悔。
年小糖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变得透明了些。
要离开了吗。年小糖抬起头,仿佛能看到模糊的景象,关于现实世界。
白的神情还是很淡,但依然说道:“喂,我并不孤独,你……不要因为要来见我,就寻死。”
年小糖很开心的笑道:“嘿嘿,忽然觉得白你其实很可爱。”
白严肃的说道:“你要小心,你的敌人可不是魂狩,审判者的担心或许有些过了,但是绝对有意义,我想黑和我一样,都算出来那个结果了,乱世要来了。”
“乱世要来了。”白重又复了一遍。
“什么结果?”
无比黑暗的深海忽然被一道强光射穿。
年小糖看见白的嘴巴在动,却听不见说了什么。他仿佛要再经历一次深海中的游荡,不过不是下沉,而是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