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惯例,补一个特别章作为停更补偿,这是个很有趣的故事,角色姓名请忽略就好,大概会跟我下一本书有一点关系。当然,只是大概吧,现在确定会有下一本了,因为有很多编辑约稿了,这算是个好事情,虽然故事还是只有寥寥无几的读者,还成天,咳咳,提着莫名其妙的要求,但还是很开心的,不知不觉写故事写了半年了,新的一年虽然还没有到,但是感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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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年小糖说,寿命只能限制痛苦,无法限制快乐。尽管如此,他也只是心口不一。因为很多时间里,他的生命都在忙着愤怒。
年小眠不一样,自古以来,没有人能对永生抗拒。如果有不遵循生死的可能性,人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获得。她也想获得,为了自己的弟弟。
但人无法永生。或者无法用我们所认知的方式永生。
很多种方式,传说里,有个女人偷吃灵药飞上广寒宫,从此不朽。可是传说也有坍塌的一天。
历史里,有个帝王一直寻找着长生不老药,却又为自己建造了史无前例的坟墓。
艺术里,一些杰出的天才用作品来延续灵魂的领域。然而,真实若是纸张,也不禁有些泛黄,或者布满尘埃。
也许一千年后维纳斯许会长出手臂,但也许会换个名字,史学家留下的黑与白的注解变成深埋地底的煤堆,耶稣背后的东西也许只是块木板,佛祖也只是个卷发的胖子。
是的,没有不朽,艺术也是如此,如果一千年不够,那么便一万年,十万年,百万年,时间的另一头在哪里,没有人能窥见。
年小糖从不想这种自寻烦恼的问题,但是年小眠却着了魔。
2
兄妹二人七岁的时候,镇子里刚好办了学校,尽管是露天的,三面墙构建的一个算不得房间的学校。只有一个班级。因为此前也没有孩子学习过,所以也就无所谓年级。一锅煮,学些最基本的识字与常识。
老镇在山群之中,仿佛一个被遗忘的孤岛。所以会有拥有知识的人来教书,这对于镇子来说,也算是革命性的一个进步。孩子很多,所以拼凑出的桌椅不够用。年小糖与年小眠是站着学的。
课程只有三种,简单的识字,算数,还有绘画。对于教书先生的这些东西年小糖并无多大兴趣。而事实上,那个时候,他在忙着跟其他家的小孩打架。
打架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喜欢画画的年小眠,画作老是被其他家的小孩嘲笑,然后摧毁。
年小眠有些逆来顺受,撕掉一张,便重新再画,如果没有画纸了,便用树枝在地上作画。但偶尔也会暗自落泪。年小糖很愤怒,愤怒自己的姐姐为什么会喜欢这些没意义的东西。更愤怒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欺负年小眠。
但是年小眠的暗自落泪,其实并不是因为受了欺负。而是因为年小糖,每次因为自己的画作被撕毁去找别家小孩子打架为她不平的时候,总是会受些伤。
这个镇子所落后的,不仅是人之外的事物。
灰色的天空,在布满尘埃的镇子里没有人愿意去抬头仰望。教书先生如此,流浪汉如此,隔壁的叔叔阿姨也是如此。
它偶尔下雨,偶尔刮风。就是没有,炙热的时候。镇子里每个人分工不同,打猎,砍柴,织布,之类等等构成了一个很简易的需求环。因此,就没有对外界的需求。
在讲到蓝天与海的时候,年小眠停下了手中的笔,睁大充满未知的眼睛,望着教书先生。但也只是,一句话带过。
不会有人说外面有些什么。这个镇子封闭得厉害。
能进来,但是无法出去。进来的人要经过跋山涉水的艰辛,但也许进来后他们就会后悔,因为要把这片灰蒙蒙的世界染得跟理想中一样鲜艳,太过艰难。
比如那个教书先生。
年小糖虽然喜欢打架,可是他很懂事,能看明白很多人的心思。他有些同情这个教书先生。
这样的山区里,这样封闭的镇子,不是一次教育能改变的。也许这个先生在进来之前,怀揣着很伟大的值得敬佩的梦想。比如让这个镇子里的人跟上外面的脚步。
可是实在是,太难实现了。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也许到死都无法改变这个地方的贫瘠。这仿佛是一种烂到骨子里的病,或者说是一个全身上下没几处好的一个病患。也许只有那么几个细胞,还保持着对新元素的渴望。
如果能拥有无尽的寿命就不一样了。那么即便力量再弱小,也有了无限的可能。这是年小眠的想法。如果外面的人,拥有无尽的寿命,那么他一定能改变这个镇子。
如果要说什么样的人是万能的,有什么样的人能知晓一切,年小眠的认知里,便是永生的人。
那年他俩七岁,弟弟只想守护自己的姐姐,对于周遭,他选择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姐姐想着的东西,却是有些荒诞,但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的弟弟。
每次看见年小糖的脸上或者手臂上多了道口子,她就会想,这么值得去疼爱的弟弟,如果死去了,该怎么去,找回那些已经倾注的爱。
……
白色的纸,灰色的画。然后被撕毁。年小眠已经司空见惯。年小糖的愤怒却还是那么炙热,充满生命的气息。
也许这样,也是一种幸福。
十岁那年,年小眠画的越来越好。把视线里看得到的东西,刻画在纸上,对于她来说似乎显得特别容易。即便构成一副图案的线条有多么复杂,她也能在一张纸里面,一个平面里,对的地方,用对的力道,画出对的轨迹。
如果,不被颜色所限制,画得一定很好看。
关于颜色,石头块儿,树枝,或者从老师那里获得的一支很短的铅笔,能让年小眠画画的工具很多,但似乎,都只有一种黑灰的颜色。
年小糖不喜欢年小眠画画,这样的不喜欢,没有理由,要形容的话,就是一种宿命的抵触。
但画画的人是自己的姐姐。所以那一年,他走了很远,在镇子外近乎无人出没的地方,他听教书先生说过,山的脚下会有河,河里边儿会有一些石头,五颜六色的石头。顺着流水声的指引,到达所见的第一条河,可那个时候,年小糖的视线却没有落在河床里的石头上。
他有种冲动,很想顺着这条河一直走下去。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走出镇子,可是每一次出去,走得越远,看到的路就更远,仿佛只有起点,没有终点。所以,只能不断的折回起点。但是,每一次,年小糖都不曾断了离开的念头。
回去的时候,已是深夜,狼狈不堪的年小糖被年小眠一顿责骂。温柔的姐姐似乎是第一次对自己发脾气。然后相拥而哭。哭得厉害。即便拿出那些好看的石头,也没有让她停止眼泪。
那一天过后,年小眠的画虽然还是有人去嘲笑,撕毁,可是也获得了一些往日所没有的目光。
画卷的上端,多了一抹蓝色。老镇的天空,虽然还是灰白的,可是年小糖却觉得,似乎天空真的在变蓝。他看了很久,天空的颜色的确是有了难以察觉的变化。也许只是巧合。年小糖不再去想。
而其他的人,只是惊讶,似乎被往日所没有的颜色给吓住了一般惊讶。直到画被撕毁。年小糖那会儿出神的望着天空,他也吓到了,画被撕毁的时候,天空又变灰了。
按照教书先生所教的,年小糖和年小眠调出了些别的颜色。
在问到年小眠想要把这些色彩用来画些什么的时候,年小眠微笑着说道:
当然是画小糖啊。
……
十岁那年所有的色彩,都给了天空和弟弟。年小眠觉得很幸福,那幅画她藏了起来。
也许色彩并不是很配,也许画工都不是很好。可是年小眠很喜欢那幅画。她希望这幅画永远不要被谁撕掉。
可是,没过多久,她自己就撕掉了这幅画。
原因,依是颜色。
无论是红色的眼睛多么不好看,蓝色的头发有多违和,年小眠都喜欢这幅画。可是,画上面却多了一种颜色。
十四岁那年,教书先生把自己所有能教的都教给了年小眠和年小糖。他也发现了,这姐弟二人,也许是这个镇子唯一值得自己去教的。
他用知识希图救赎的,不再是这个镇子,而是自己。
年小眠很感谢他。年小糖也是,他知道这个先生肯定会有油尽灯枯的一天,关于他的所知。所以他一直不怎么喜欢听课,不是厌学,而是怕这个外面来的人,太早的,变成灰色。
是的,进入这个镇子后,就如与世隔绝。一个人如果停止吸收新的元素,那么他的灵魂会开始腐烂,直到整个回忆里,也没有一处干净的角落。
在这样的绝望到来之前,他要把所有他知道的东西,教给这对姐弟。因为这对姐弟就是那极少的,还保持着渴求外界新元素的细胞。
教书先生也曾问过很多人,很多跟年小眠年小糖一样的孩子,想出去看看么。都是摇头。只有这对姐弟,有着他所期待的回答。所以,在姐弟十四岁这一年,他打算帮助这对姐弟,走出去。
至于教书先生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为什么自己又不肯走,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年小眠看见了四年前的那幅画。
色彩不再艳丽,但那些线条还是努力的保持着那样的轮廓。
年小眠却忽然就哭了。
朱红的眼睛显得脏旧了。
蓝色的头发似乎蒙上了尘埃。
更重要的是,昔日洁白的画纸,变得枯黄了。
这一切,都是岁月的颜色。所有画家,所有艺术家都无法避开的一种颜色。不同于阳光所代表的充满生命力的黄色,如今的这幅画,整个弥漫着一种腐朽的黄。
而且,弟弟似乎长得更高了。
眼睛似乎也大了点,下巴也变尖了点。耳朵,鼻子,手指,都有变化。
她哭得比上一次年小糖外出找石头还厉害。
虽然,他一直在变得更好,可是,变化的终端,本身就是消亡不是么?
年小眠撕掉了这幅画。年小糖不知道,教书先生也不知道。
他们只记得走之前,年小眠问了教书先生一个问题。
“先生,所有的问题,在外面都会有答案么?”
教书先生当然不能给出一个消极否定的回答。
“有的,努力寻找的话一定能找到。”
真是一个让人觉得幸福的回答。年小眠忽然有些急切。
……
在最美的年华,用最永恒的色彩,去画一个从此不会老去的人,那个人是自己的弟弟。这就是年小眠的期待,一个将爱与理想融合的想法。
老镇的外面,年小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是就算真的有念头想要顺着河流远去,也不得不生生打住。因为姐姐还在镇子里。他其实一直有思考,自己和姐姐是怎么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父母呢,亲人呢?他跟她仿佛忽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在一个谜一般的镇子里。仿佛跳过了婴儿阶段,跳过了记忆里无数形状模糊的过往,然后,就以一个能记事的孩童存活在那个老镇。偶尔也会鼓起勇气问问镇上的人,可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又是怎么也住进这么落后的老镇的呢?也没人知道,因为老镇只是个问,外面的世界才是回答。
时间把问题变成了没有问题。可是还是有人渴望得到答案,在两个弱小的生命中,那中渴望无比强烈。但是外面真的太远了。所谓老镇,并不只是居住的那个镇子,还连带着近乎无边无际的未知与荒芜。如果不下定决心走出去,那么每一次折返,都是扩增了老镇的领域,加深了对外界的绝望。
忘了有多少座山,多少条河,甚至他们有些震惊,教书先生怎么就相信自己能走出这样的镇子,而又是为了什么,他能走进这样的镇子。
冥冥中,可是真有天意?
连庆市,在乞丐般的行走了很多地方之后,姐弟二人终于来到这个城市。这之间的路途很是漫长,年小糖很确信,如果不是姐姐也认定要离开,仅仅是一个人的信念,很难走出那些山,他不禁有些佩服那个走进老镇的先生。而教书先生也留给了姐弟一份礼物。
连庆大学。在年小糖将那封信递给了那个叫作袁三石的男人后,他睿智的眼睛忽然变得湿润。随后,连庆大学的图书馆管理员便由原本那个中年大叔,变成了两个十四岁的孩子。
这对于年小眠和年小糖来说,几乎没有更适合的工作了。
这段岁月对于年小糖来说,大概算是最幸福的几年了。他再也不用为食物而奔波,也再不用担心年小眠的画作被撕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似乎很少画画了。她也迷上了看书。跟自己不同,自己喜欢看野史与神话。而姐姐则喜欢看所有能带来知识的书。
两种截然不同的求知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