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非也在后面大笑不止,不住的大骂巴乐辉是个没骨气的胆小鬼。
路家大院里喧闹异常,大大小小左邻右舍加起来恐怕有三四十人,路非也闲来无事,便把目光放在了那几个身穿灰黑色官府的衙役身上。
只见那个带头的衙役左手紧紧握住缠系在腰上的圆月弯刀刀柄,右手在眉毛似的小胡子上不停的摩挲着,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对身旁的文士模样的师爷分析现场情况。
尸体已经搬了出来,用一块白色麻布覆盖着尸身,麻布上已经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沾染在上面。
“唉,这张家的阿林也真是倒霉,这才刚进路府几天呐,就惨遭横祸,连个全尸也没有,真是可怜呐!”
“你们说到底是谁刚这么明目张胆的到路府来杀人?看样子,这个人的来历绝对不简单。”
尸体周围已经挤忙了人,指手画脚,议论纷纷。
还有那个死去仆人的家人们在一旁嚎啕大哭,谁劝也不听,就是赖坐在地上哭鼻子。
路非也一时童心大起,缩头伸颈的悄悄溜进了后院里的一间毫不起眼的屋子里,一脸不厚道的坏笑。
那个小胡子带刀衙役紧紧皱着眉头,地上那个妇人的凄惨哭声吵得他心神不宁,差点就要奋起骂人了,不过碍于他带刀衙役的身份,又实在不好说些什么。
“师爷,你说会是什么人这么残忍,杀人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将尸体分尸,我干这行少说也有二三十年了,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哩。”小胡子衙役捂着鼻子说道。
那个儒士模样的师爷手中拿着一把灰褐色折扇,若有所思,许久才缓缓说道:“这个人是在未断气的时候就被断了手足了。”
“什么?”小胡子衙役彻底呆住了,“你是说这个人还没断气就被斩了手足了?”
文士模样的师爷轻轻点了点头。
“我去,这简直就是没有人性啊?”小胡子双手环胸,嚷嚷着一定要亲手把这个毫无人性的凶手绳之以法。
“呜……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能就这样就离开为母啊!你怎么就如此狠心呐!”
一个穿着白袍的妇人瘫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任谁去劝说都不肯起来。
“嘟呜……”
一声怪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清脆,就像一个三岁幼童在说话一样,那一群守在院门口的侍卫、小胡子衙役和师爷,还有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的白袍妇人,莫不好奇的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奇形怪状的小木人缓缓从后院里走了出来,脸上还挂着天真无邪孩子般的微笑。
“这是什么东东?”小胡子衙役呆若木鸡。
“这个小家伙好可爱啊!”儒士师爷则是双眼放光。
坐在地上的白袍妇人则止住了哭,傻傻的看着那个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的灰褐色小木人。
这一瞬间,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一样。
只有那个摇摇晃晃迈着鸭步的小木人,有着和一只小狗相似的外貌,蹦蹦跳跳,欢声笑语。
小木人大摇大摆的走到众人中间,先是机械性的抬头仰望了一下那两位瞪着一双大眼的小胡子衙役和长衫师爷,然后又歪着头看着蹲坐在地上脸上还沾着泪痕的白袍妇人,小木人眼睛快速转动,咕噜咕噜的,就像葫芦里晃动着的一颗小石子一样。
小木人一前一后的摆动着它的小手臂,速度由缓而急,不停的摇摆晃荡,众人都是惊奇的站在一旁,忽然看到小木人的头上崩裂出一条细小的裂缝来,裂缝在不停的变大,最后裂开一个大的豁口,有一根细小的木杆从里面冒出来,木杆上面顶着一个黄色的圆球。
众人围了上来,只见这个黄色的小圆球里面有着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就像孕妇腹中的胎儿在挣扎一样。
嘣!
圆球炸裂,屎尿横飞,惨不忍睹。
带刀衙役正中眉心,一坨不大不小的土黄色粪便就这样安稳的粘在小胡子的额头上。
路家后院里顿时便天翻地覆起来,喧声震天,各种跺脚呐喊的声音响彻在路府上空,驱走了那一朵安稳飘摇的邻家白云。
而在路家待客的大堂上,坐着两个华袍男子,路远秋端然正坐在主位上,而百里丰谷则坐在右手边的客位上。
路远秋脸色如常,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挑,一脸浩然正气的城主大人,问道:“百里城主可有什么看法?”
百里丰谷坐姿端正,腰杆挺得笔直,严肃道:“远秋兄,恕我直说,你平时可有得罪了什么人?”
路远秋茫然摇了摇头,“我实在想不出有谁会如此针对我路家。”
百里丰谷又道:“若不是仇家所为,这件事可就有些蹊跷了。”
忽然后院里喧腾盛大起,鸡飞狗跳,争吵、怒骂声不绝于耳。
“常风,常云,你们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路远秋对守候在门口的下人吩咐道。
两个下人应声称是,立即赶往后院查视情况。
后院里停放尸体的地方,已经是一片污浊,空气中不仅夹杂着尸体腐臭的味道,更多的是米田共的刺鼻臭味。
两个下人大步流星几步便到了后院里,刚踏进院门,就不禁蒙住了鼻子。
所有人都在红着脖子,乱成一团。
“那个小木人呢?跑去哪里了?”小胡子大发雷霆,恨不得把那个小木人找出来然后一刀给劈了,奈何事故发生之后那个可憎的小木人就凭空消失不见了,换句话说,早就逃之夭夭了。
过不多时,就惊动了前院大厅里的路远秋和城主大人,两人一起有说有笑的往后院赶来。
穿沿过户,还没到后院便隐隐闻到了那刺鼻的臭味,路远秋忍不住拂袖蒙住了鼻子,不用说他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百里丰谷脸色不变,只是微微皱了皱鼻子。
路远秋踏进院子,不禁勃然大怒,脸色阴晴不定,在园中见没有非也的身影,便厉声喝道:“常风,常云,你们马上把少爷找出来,把他带到我的房里来。”
常风常云皱眉对视了一眼,眼珠轱辘一转,连忙退出院来。
两人前脚才出门,路家老祖宗路上风后脚便进了大门。
穿堂过户,绕过鱼塘花园,路上风一边走,一边回忆走前楼先生对他说的话。
路上风恭敬行礼问道:“楼先生可有化解的法子?”
他的心中并不敢希冀楼先生能够亲自出手相助,而只是含蓄的问可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这次危机,他深知自己面前的这个中年人模样的楼先生是什么样的一个恐怖存在。
楼先生没有多说什么,而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只能保全玉儿和非儿的安全,其他的,你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
路上风浑身一颤,冷汗直流,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吗?
事实上,他在心里已经万分感激了,能保住一个是一个,总比一个不剩的好。
路上风有些失神落魄的游走在花园里,心中踯躅不定,他忽然立住了脚,远远望着西边那一缕殷红的残霞,心中感慨万分,他轻轻抬起双手,让夕阳照耀在他满是皱褶的大手上,莞尔一笑。
“活了三百多岁了,还不够吗?还想要干什么?”
日薄西山,老人释然一笑,大步而去,径直往后院而去。
路上风刚踏进院子,所有人连躬身行礼,唯有一袭灰袍的城主大人百里丰谷纹丝不动。
百里丰谷微笑点头致意,路上风毫不在意,淡淡扫视了一眼园中众人,开口道:“秋儿,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路远秋微微诧异,对百里丰谷抱拳行礼,然后跟在路上风后面往前院走去。
“秋儿,还记得你小时候曾经说过,你长大以后要做一名绝世剑客吗?”路上风抬头望了一眼园中的大槐树,微笑问道,似是沉浸在无尽的幻想和回忆之中。
路远秋循着路上风的眼神望去,若有所思道:“爷爷,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路上风挑了挑眉头,自顾自的说:“那时候的你整天拿着一把小木剑,吵着闹着要我带你去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真的就像是一个小侠客一样。”
路远秋呆呆站着,心不在焉,不停的眨着眼睛,半晌才说:“我至今都不知道爹爹是怎么死的。”
路上风扭头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孙儿,说道:“年少时的我们,都以为自己能够改变这个世界,坚信自己一定会成为那个与众不同的人,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还是要沦落为一介凡俗。”
路远秋疑惑不解的凝视着他从小到大最相信最崇拜的爷爷,他的爷爷,已经是风烛残年,脸上都已经堆满了皱纹,就和那西山之上的暗淡残阳一样。
路上风欣慰一笑:“你爹爹那就是那唯一一个不愿屈服于平凡命运的普通人,他做得很好,他永远的活在了他的荣耀里面。”
路远秋忽然怔住了,这是爷爷第一次和他说他爹爹的事情,虽然模模糊糊,但是他已经很满足了,他眼眶中忽然盈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