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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绿萝红颜
    青荷醍醐灌顶:“多少人何其无知?只因不满现实,不惜篡改历史,不惮歪曲事实,杜撰英雄,炮制幻境,聊以满足变态的心灵。居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朝代可以颠覆,帝王可以灭族,英雄可以末路,历史车轮永远不会停步。”
    阿龙追忆往昔:“真正推动历史的不是英雄,而是万千苍生,他们便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便如崇山拦不住、险滩助其威的流水,任凭山河破碎,任凭家园被毁,任凭往事成灰,他们都会坚强地站起来,永不停息前进的脚步。
    青荷,你我何其相像?对战争的体会,如此殊路同归。实际上,但凡是人,在战场上,都会和你我一样,饱受精神折磨,只是没人愿意被定义怯懦,是尔不敢直说。”
    青荷惊诧莫名:“因何俗人、俗文那么多?骗人骗己?仰慕屠杀者?为侵略歌功颂德?”
    阿龙满面黯然:“也不尽然。诗圣杜甫,早将战争的残酷,活生生展现在世人眼前:‘边庭流血成海水,……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不仅如此,便是南征北战的曹操,也是对战争首恶深恶痛疾:‘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可惜,战争往往被野心家利用。他们酝酿深仇大恨,制造国破家亡,鼓吹英雄无悔,粉饰天下太平。只因其丑恶贪婪,只为疯狂牟利,无数苍生都为他们的无耻付出代价,以致无辜丧命。
    但凡为一己之利,悍然发动侵略战争之人,无论如何丰功伟绩,无论如何功标青史,无论如何盖世留名,都无法将功补过,永远是历史罪人。”
    青荷知他伤痛亲人,悲愤至极,急忙出语相慰:“阿龙别伤心,你若不参加鄂州之战,恢弘志气,积累经验,怎会有后来的箭射戈梦?兵败北鞑?怎报国仇?怎报家恨?”
    阿龙长叹一声:“不错!我与岳箫、师兄、师姐并肩作战,可谓受益匪浅,面对疯狂的北鞑骑兵,更是学以致用。
    墓鸩虽是极尽凶残的掠夺者,更是卓越的军事家,杰出的政治家,问鼎天下、无人匹及的领导者。这些称号,他当之无愧。
    尽管他对异族暴虐阴险,嗜杀成性,但是他胸襟开阔,气度恢宏,处事公正,智慧无双,深得本族人心。
    他征服了最广袤的土地,建立最强大的国家。他治下的北鞑军,英勇善战,骁勇无敌。”
    青荷闻言颇有感慨:“依我之见,南华今日昌盛,最该感谢墓鸩。若没有他,南华会继续腐朽,继续没落,直至衰亡。”
    阿龙深以为是:“与北鞑作战,我便明白了这一个道理,我们南华,若想世代生存流传,若想立于不败之地,必须不断进取,甚至要向优秀的墓鸩学习。”
    青荷连连点头:“阿龙说的不错,确该师敌之长以制敌,才能引领第一,保证统一。”
    阿龙继续诉及往昔:“鄂州大捷之后,我们兄妹便行回转,在吴桂边境遭遇行凶作恶的寒开。
    为救护你母亲,我们身陷重围,与‘枫叶六子’、金塞恶贼、无数兵勇舍命搏杀,粉碎一次又一次围追阻截。
    突围之中,我们不行失散。脱困之后,我与师姐便火速找寻师兄。万万没有料到,师兄未能找到,却找到另外一个人,那就是你的母亲。”
    青荷闻言一惊:“我的母亲?她怎会没有和父亲在一起。”
    阿龙心情沉重:“是啊,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你母亲骑着高头大马,更有无数魁星、达摩高手护驾。
    最最让我吃惊的便是,她的身侧居然守护着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博赢。”
    青荷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母亲从未见过博赢!”略一转念,瞬间恍然大悟:“阿龙,那不是我的母亲楠笛,那是我的姨母——邶笛。”
    阿龙闻言,如遭五雷轰顶,如见地裂天崩。
    良久,伴随一声惨笑,阿龙痛苦不堪,浑身巨颤:“我真傻!青荷!我怎会痴傻到这般地步!原来她不是你母亲——楠笛,而是你姨母——邶笛!我从来以为她们就是一人!便是我这一念之差,害的师姐死不瞑目!”
    青荷心中剧痛:“阿龙,这怨不得你,她们是孪生姐妹,相貌本就一般无二,不要说你,便是她们至亲至今之人,也是真假难分。”
    阿龙泪如雨下:“依稀往事真做假,只恨当时假认真。你不必安慰,我不可原谅。”
    青荷良言相劝:“阿龙,你刚刚还说,一人辗转世间,便如撼树蚂蚁,不能左右天地,何必这般冤屈自己?”
    阿龙连连摇头,含悲忍痛又道:“那说的都是别人,我却逃不过自己的炼狱。”
    青荷极力宽慰:“阿龙,人的一生,多半时间都是在与自己斗争。”
    阿龙低下头去,难以自已,半晌方哽咽而言:“那时候,师姐眼见博赢将邶笛抢在身侧,不由心急如焚。
    我见邶笛不仅对博赢芳心暗许,甚至死心塌地,就劝师姐不如就此放弃。
    不料师姐虽是聪明绝顶,却心思纯净,只当邶笛对师兄一心一意,对博赢逢场作戏。念着同门之情,说什么不肯善罢甘休。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护着师姐,在博赢身后紧追不舍。
    博赢心思缜密,行事诡异,为护邶笛,更是小心提防。何况他身边高手如云,‘魁星四剑’天枢、天璇、天权、瑶光,‘魁星飞腿’天玑,‘魁星双锏’玉衡、开元一个不少,实难对付。
    就这般,我们悄然跟随,直追至常乐宫。
    那日晚间,我与师姐王宫夜探,欲趁博赢不备,救出邶笛。
    哪知,博赢守株待兔,以逸待劳。我们刚刚潜入他寝宫,便被他率众团团包围。
    博赢一声大笑:‘原来是绿萝师妹,博赢仰慕已久,梦寐以求,早已多日恭候。萝妹以身相许,日夜跟随,博赢感激涕零,不尽欣慰。’
    那时的师姐,年方二八,却是艺高人胆大,说话行事镇定自若:“博赢!不必乱耍花腔,不必乱说假话。随话说‘明人不做暗事’,你我曾并肩作战,更无个人恩怨,没必要伤了彼此和气。只要你还公主自由,我绝不填你后顾之忧。”
    博赢闻言一声狂笑:“萝妹,你要公主做什么?难道也是为了玉笛?抑或对我芳心暗许,满心妒忌?说话告诉你,你若痴念玉笛,又是何必?你若想我,不妨直说。”
    师姐强忍怒火:“博赢,废话少说!不交公主,你我便是鱼死网破!”
    博赢长我五岁,身经百战,阅历极丰,更是诡计多端,层出不穷。他一声狂笑,志在必得,当即提出:“好啊,萝妹!倘若你赢了我的‘魁星七绝阵’,什么话都好说。无论是公主,抑或玉笛,是留是走,任凭你来定夺。”
    师姐救人心切,不及细想其中之诈,当即与博赢击掌为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劈风神剑’若破了你‘魁星七绝阵’,今生今世,再不许你与公主为难!”
    博赢闻言正中下怀,喜笑颜开:‘绿萝,倘若你输了,又当如何?’
    师姐冷言说道:‘输了便输了!我修为不够,学艺不精,回山修炼,他日再战。’
    博赢连连摇头:‘如此这般太不公平!’
    师姐提高警惕:‘博赢,有话直说,休要故弄玄虚!’
    博赢一声奸笑:‘你赢公主走,我胜绿萝留。’
    青荷只觉博赢实在厚颜无耻:“博赢当真脸皮厚!蛤蟆功登峰造极!天鹅肉贪恋没够!”
    阿龙连连点头:“此乃博赢的攻心之计,便是要我和师姐怒急攻心,他好趁机大得便宜。”
    青荷义愤不已:“小姑沉鱼落雁,倾国倾城,想来两军阵前杀敌,博赢心里定是早已对她垂涎三尺。”
    阿龙怒意不止:“我眼见博赢明目张胆,欲壑难填,简直活得不耐烦。自是二话不说,冲入敌阵。
    博赢倒是条硬汉,率众施展‘魁星七绝阵’,阵法奇异,谋略精妙;变换无穷,神出鬼没;移形换位,斗转星移;攻势凌厉,退守有方。
    我与师姐拼尽全力,大伤元气,才得以侥幸破阵。哪料到,正欲飞身拼抢邶笛,她却早已踪迹不见。
    博赢背信弃义,我与师姐都是气急,奈何身处敌人领地,只有忍气吞声,四处查询。
    直到深夜,我和师姐才寻到一处密室,我捅开窗纸,隔孔探看,简直难以置信:博赢居然怀抱邶笛,二人正在行鱼水之欢。”
    青荷只觉不可思议:“这博赢不仅无耻,不仅变态,实在狡猾,更是奸诈,分明又在演戏,不知又是一出什么阴谋诡计?”
    阿龙接踵又道:“我唯恐此情此景污了师姐的眼,更不好与她说破,正欲劝她全身而退,忽见两个黑衣人破门而入。
    他们身法诡异,身形飘忽,似兼金塞、寒枫、魁星之长,迅如金光,隐如鬼魅,一人挥掌直击博赢,一人趁机劫持邶笛。
    来人武功高强,博赢猝不及防。
    其中一人带着邶笛穿宫过殿,蹿房越脊。
    博赢气急败坏,穷追不舍。
    邶笛冲着博赢、冲着师姐哀求:“救我!”
    师姐心念邶笛,紧随其后。
    黑衣人有备而来,抛出烟雾弹,刹那之间,烟雾弥漫,不知所踪。
    师姐不知内情,又心念师兄,自是心急如焚,四处搜寻,直到天明,方寻到吴君博桑的寝宫。
    当时的情景,更看得我们触目心惊:博赢不知何时已闯宫入殿,眼见博桑正欲非礼邶笛,他悲愤交加,神志大乱,不顾天理人伦,迅猛出手。
    博桑正在意乱情迷,突然背后被人偷袭,当即回身出掌奋力反击,完全不知出手之人便是爱子。
    博赢失手错打父君,正自惊慌悔恨,眼见父君出掌,居然躲也不躲,闪也不闪。
    就这般,两父子都是一失手成千古恨,只在一瞬间,都是猝不及防,都是身受重伤,都是倒地不起。
    哪能想到,只一瞬间,战局突变,形势逆转。
    再看邶笛,更是风云突变,又是一脸无辜,又是一脸委屈,又是掩面而泣。
    师姐心地太过良善,看不出她在演戏,只当她受形势所迫,是个不折不扣的受害者。便欲乘此良机,出手施救。
    当时师姐便不暇细想,当即飞身跃向邶笛。
    哪料想,邶笛瞬间翻脸,突然奋起,趁师姐不备,施展‘神农炎阳功’绝命偷袭。
    师姐武功虽是高她数重,却是投鼠忌器,只敢闪避,不敢还击,心下更是惊疑:‘公主,你我无冤无仇,我本是好意,你何至于此?’
    邶笛却恨道:‘我当然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也是满口良善。’
    便在此时,又有两道身影,势如疯虎,闯入殿中,刀剑齐出。”
    青荷听得心下紧张:“又来了恶人?形势岂非雪上加霜?”
    阿龙面色凝重:“我定睛一看,这二人却是博桑的贴身侍卫,武功绝顶的‘达摩双雄’。
    便在这危急时刻,邶笛手指师姐,以怨报德,一声断喝:“两位将军,这个女贼谋逆弑君,罪在不赦!速速捉拿!为君上、九殿下报仇!”
    青荷闻言登时大吃一惊:“万万不料,姨母和我母亲一母所生,截然不同,居然落井下石,火上浇油,是个玩弄权术的高手。不用问,她如此颠倒黑白,一为开脱博赢,二为杀人灭口。”
    阿龙心下感伤:“不错,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加之当时时局太过混乱,一时半刻如何看得清?
    ‘达摩双雄’方才守在门外,闻听房内异动,心知不好,这才跃身而入,便将此情此景撞了个正着。
    他二人对邶笛信以为真,以为师姐是打伤博桑父子的罪魁祸首,是尔蓄足内力,全力出击。
    师姐太过良善,本已自顾不暇,还唯恐一旁的邶笛死于凛冽的达摩掌风之下,当即疾步飞身,抢救邶笛。
    哪料到,师姐方将邶笛带至安全之地,邶笛便蓄足内力,反手一击,‘神农燎原掌’势如排山倒海,瞬间将师姐整个吞没。”
    青荷惊得无话可说,心底大惑而特惑:“姨母再是心黑手辣,怎能恩将仇报?做出如此禽兽之行?是了,她心怀国仇家恨,伤痛至深,早已变成另外一人!那时的她已是心如铁石,心狠如蝎。或许,不要说你们姐弟,便是博赢,也是她复仇的利器,也被她玩弄鼓掌之中。那时的她,只要能报仇,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良机。”
    阿龙低低的声音:“可惜,那时我们太过年轻,无力看清满世界的阴暗,一切又发生的太过突然,危急之下,我舍死忘生,拼尽全力,绝地反击,‘劈风神掌’辟出。
    转瞬之间,‘达摩双雄’、邶笛纷纷支撑不住,倒地不起。
    回看师姐,已是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那一刻,我如遭雷击,更是不顾一切,救起师姐。
    终是躲过无数跟踪追击,奔出常乐宫逃到安全之地。
    只是,无论如何我运功施救,都已无力回天。
    便在那一天,我至近至亲之人走了,没有来得及看上我一眼。
    便在那一天,我至近至亲之人走了,没有来得及留下一句话。
    我却命中注定,悔恨一生,抱憾一生,伤痛一生。”
    阿龙言毕泣不成声,青荷急忙出语宽慰:“阿龙,小姑得你所爱,再没有悔恨,再没有抱憾,再没有伤痛。”
    良久,阿龙方止住泪水,沉声说道:“我是罪魁祸首,倘若不是我当年一心坚持报仇,就不会远赴东吴抗鞑,就不会祸害师尊一家。他们本能在听风山颐养天年,笑看风清云淡。我不仅害了师姐,又害了师尊、师母,实在罪不可恕。”
    青荷心下一痛:“阿龙,这怎能怪你?要怪只能怪那北鞑禽兽,要怪只能怪那些无耻者的醉心权谋。”言毕,心底默念:“感谢新时代,感谢新中国,八百年后,东吴、西蜀、南虞、北鞑,都是一家,再不必你打我杀。”
    阿龙更是深有感慨:“现在想来,我那时太年轻,根本不懂什么是情爱。因而理解不了为何师兄与你母亲萍水相逢,不过初次相见,不过转眼之间,居然彼此会爱到了极点。
    我只当师兄见色起意,为了一个权欲熏心、水性杨花的女人,害得师姐死不瞑目。更可恨者,便是这个女人分明置师姐于死地,他身为同门,居然还百般庇护。
    事到如今,我知错了,悔悟了,觉醒了,可是却晚了。”
    青荷含泪劝解:“阿龙,只要真相大白,永远不嫌太晚。何况父君深明大义,你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只需与他讲明真情,只要坦诚相见,定能尽释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