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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患得患失
    恋爱中的人甘愿丧失记忆,两人都不愿奋力,更不知这是第几次折返幽兰谷。
    珍珠看向凌渺,一声娇笑,忽然问道:“雪歌对你大哥一片痴心,不知有情人可成眷属?”
    凌渺微微一笑,无宠溺限:“珍珠莫要说笑,大哥素来坐怀不乱,怎会对那人心存此念?”
    珍珠闻言不悦,狠狠瞪他一眼:“你说的哪里话?男大就当婚,女大更当嫁。名花若无主,名草需笑纳。先下手抓宝,后下手抓瞎。”
    二人奔跑嬉戏,相拥相伴,欣赏江畔两岸青山,观瞻幽谷迷蒙美景,说不尽的柔情蜜意,道不完的甜言蜜语。自是神魂颠倒,心旷神怡。
    凌渺虽被爱情冲昏头脑,眼力却依然极好。说着笑着,美景越来越迷离,眼神越来越清晰。
    怎么?江中起着银浪,水中泛着银光,像轻柔的浮云,像缥缈的浓雾,一起一浮,飘飘荡荡。
    凌渺指给珍珠看:“阿珠,你看,那是什么?一片白茫茫?”
    二人深觉蹊跷,奔至近前,便见水面之上,漂浮着数匹白纱,徜徉游移,此起彼伏。
    仔细一看,白纱之中,好似还裹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少女。
    凌渺不敢怠慢,当即纵身跃入水中,救护裹纱少女火速上岸。
    凌渺终能仔细观瞧,登时大惊失色,更是毫不怀疑:“溺水者不是别人,正是三弟的心肝宝贝——明月公主。”
    凌渺关心则乱,眼见她流血不止,不由惊骇至极,探听她的脉搏、心跳与呼吸。边行救治,边破口大骂:“做此兽行者,不是‘凤焰’,就是寒浪。大哥、三弟剿匪,他们便疯狂报复,不敢明里对抗,暗里加害弟媳。”
    珍珠却心存疑惑:“她虽酷似明月,却因何这般瘦弱?对了,她或许不是明月,而是青荷?”
    左思右想,更是提出质疑:“青荷与明月因何相像如斯?难道便是姐妹?”
    凌渺从未见过青荷,口气不容置疑:“明月哪里还有小妹?她唯一的妹妹一年前便已香消玉殒,这可是凌傲亲眼所见。”
    珍珠聪明过人,灵机一动:“或许苍天有眼,她死里逃生,改名换姓换做青荷。”
    凌渺急问:“阿珠一口一个青荷,好生亲热,不知她究竟是何许人也?”
    珍珠急答:“阿渺有所不知,青荷便是龙小夫人。”
    凌渺闻听一个“龙”字,登时面沉似水:“她哪里是青荷?她便是明月!”
    他之所以仇视阿龙,恨屋及乌,只因珍珠心之所至,总是不由自主关心阿龙,更为阿龙寻妾四处打听。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此日积月累,凌渺一半出于本能,一半出于本性,对阿龙的成见越来越深,更是压不住满腔怀恨。
    事到如今,一半为安爱人之心,一半为断爱人之想,凌渺更要粉饰太平,索性一口咬定:“我听人说,龙帆早已携手小妾回了蜀国。”
    珍珠心思一转,已是洞察爱人心意,眼见伊人骨瘦如柴,更是心下断言:“前月我见明月她还红光满面,便是不吃不喝,岂能这么快就瘦成柴火?不对,她绝不是明月,定是青荷。”
    虽如是想,终是不愿招惹凌渺不快:“我只需顺水推舟,说她是明月,阿渺才会善待与她。”是尔更不说破。
    彼时,青荷几乎停止呼吸。
    眼见她生命垂危,情急之下,仗义的凌渺就地为她输入“空明真气”。
    奈何无论如何努力,她的伤情毫无转机。两人心急如焚,一方面给凌傲飞鸽传书,一方面火速寻找叔医。
    明月、凌傲得到消息之时,正愁苦的焦头烂额,原来适逢嫦雯、泰格遇险,两人都是危在旦夕。
    明月何等聪明?陡然想起阿龙寻荷前后始末,登时醍醐灌顶:“珍珠所救之人或许便是亲妹香悦。”急忙将伤重的嫦雯托付给心腹之人,自己则与凌傲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寻至桂国探个究竟。
    明月见到亲妹,只觉晴天炸出一声霹雷,一颗心被炸成灰,脸上流出一串串的辛酸泪。
    床上的香悦,昏迷不醒,面无人色;瘦骨伶仃,不盈一握;一动不动,几近逝者。
    明月如遭重击,涕泣如雨。
    直到此时,叔医、珍珠才恍然大悟:“原来青荷便是香悦小公主。”
    凌渺前思后想,也是看出一丝玄玑。
    南虞小公主有难,叔医自然不能掉以轻心,又是一番精心探看,口中依然长叹:“小殿下命中多桀,她本就身中寒毒,又不幸小产,失血过多,能否活转,只能听命于天。”
    明月冲着叔医倒身便拜,泣不成声:“师伯乃天下神医,无人能及!明月恳请师伯出手,救小妹一命,明月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叔医救死扶伤,悲天悯人:“殿下言重。老夫还是那句话,为医者只能尽人事,小公主能否康复还要看天意。”
    明月心念小妹,涕泪纵横:“师伯言下之意,小妹或许就此长眠?”
    叔医点头又是摇头:“小公主剧毒未清,伤势过重,老夫救她实无半分把握,更不敢做任何承诺。只盼她天赋异禀,靠着自身强健的体魄,扛过横祸。”
    明月终是忍住悲哭,嘱咐凌渺、珍珠:“明月感念二哥、长姊救命之恩。只是,小妹伤成这般,决不能让父君看见。去年小妹遭难,父君已遭重击。倘若今者不能将她救活,父君怕是再也承受不起。所以在救活小妹之前,此事断断不可与任何人提及。”
    叔医、凌渺、珍珠闻言,自是严守秘密。
    凌渺更是义愤填膺:“小殿下被害到这步田地,西蜀龙帆绝对逃不脱干系!”
    明月一番前思后想,深知凌渺言之有理。自己心爱的小妹,贵为一国之帝姬,却被人纳为妾婢,践踏到尘泥,受尽非人的折磨,饱受非人的待遇:“我会彻查此事,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一定要为香悦讨回公道。”
    明月强忍悲痛,在凌傲的倾力帮助下,将青荷秘密救回公主府。
    叔医义不容辞,一路相随,开方用药,精心救治。
    自此,明月、凌傲倾尽全力,轮番运功输气,悉心救荷。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月抗争,泰格夫妻大难不死,青荷也再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这一日,青荷悠悠醒转,微微睁开双目,居然看到日思夜想的姐姐。
    她幽幽一声长叹:“唉,不知我是已然身死,还是又在梦中?此地并非南虞,而是桂地,姐姐怎会出现在这里?再说,姐姐素来乐观豁达,如今怎忧伤满面,涕泪涟涟?”
    往事悠悠如梦,一幕幕倒映重现。一时间,分不清身处梦境还是虚幻,只觉心酸,再也无力强睁沉重的双眼。
    猛然间,想起一事!梦不敢做,昏不敢迷!
    小鱼儿!小鱼儿呢?
    青荷无限惶恐,奋起平生之力,挣扎着拼命抬起手臂,向小腹抹去。怎么,空空如也?小鱼儿已经幻为虚无?
    惊慌、焦虑、伤痛、疯狂!像涛涛的粤江,像滚滚的波浪,将她再次淹没,将她再次倾覆。她哀伤至极,她愤怨至极,她想要睁开无力的双眼,看清无情的人间。
    可是,便是这卑微的期望,也未能如愿,过度忧伤,再度沉疴。
    不知又过了多久,青荷再一次惊醒于梦魇,奋力睁开双眼,只见周围一片血色,将天地彻底淹没。
    不,不是血色,分明是明月姐姐!她依稀坐在旁边,涕泪满衣衫。
    不仅如此,还有阿逢哥哥,你看,惊喜和伤感,写满他那张年轻的脸。
    那一刻,这一世无数记忆,儿时的欢乐,少年的无畏,父母的宠溺,兄姊的关爱,清晰地涌入她的脑海。
    青荷张张嘴,想要呼唤兄姊,数次尝试,无功而返。
    明月将她揽入怀中,喜极而泣:“香悦,你终于醒了!”
    青荷终于微弱地发出声音:“姐姐!”
    明月涕泪交加:“香悦,姐姐就在身边!”
    阿逢喜极而泣:“香悦,哥哥也在这里!”
    青荷挣扎半晌,微弱地又问出两个字:“孩子?”
    明月闻言脸上一怔,心底一悲,抬头看向阿逢,不知如何作答。
    阿逢望着明月,一脸悲切,轻轻摇头。
    明月心领神会,低声轻语:“好香悦,一切都好,咱先养伤。”
    青荷又挣扎出四个字:“父君,母亲?”
    阿逢低声说道:“父母秘密去了滇黔。香悦放心,不日亦将回转。”
    青荷略有放心,再无精神,又沉沉入梦。
    她虽无比孱弱,却终是脱离生命危险,兄妹两个无限欢喜,无限悲戚,一番低语,又是商议到深夜。
    次日清晨,阿逢回宫主事,临别之时,一再嘱咐:“泰格也是伤重,禁不起折腾,何况他身边还有一龙,暂时不必相告。”
    明月连连点头:“哥哥放心,你也无需多说,我都省得。凌渺已将香悦在西蜀受难始末,打听得一清二楚。香悦身中剧毒,饱受重创,无名无分而怀子,都是拜龙帆所赐。我不找他算账,已是宽宏大量。倘若他觊觎香悦,想都别想!”
    阿逢闻言面上一凛:“天道无常,世事多伤。或许阿龙本是爱香悦如宝,奈何抗不过天命。”
    明月连连摇头:“前尘往事可以不加计较,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香悦为他断送一生!”
    令明月难以置信的是,支离破碎的青荷,次日一早醒来,居然趁姐姐不备,挣扎起身,偷入“空明藏书阁”。
    明月得报,悄悄跟踪追击,发现青荷居然抱着一本《黄帝内经》,埋头苦读。
    明月纳罕不尽:“香悦难道受了伤,转了性,想要改行?”转念一想,醍醐灌顶,只觉痛彻心扉,却不敢上前说破。
    青荷怀抱医书,推算来,推算去,终于断言:“我的鱼娃不足七月,又产在大江大浪,除了夭折,还能有什么结果?”
    这般一想,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簌簌滚落。
    明月心疼妹妹,自是涕泪纵横,因此对阿龙的愤恨更多了一重。
    哪知,青荷放下医书,擦干眼泪,向外就走。
    明月无奈,急忙上前相拦。
    青荷更加痴颠,简直疯话连连:“姐姐,我要去趟蜀国,你万万不可拦着我。”
    明月怒无可怒,沉着脸说:“香悦,如此痴心妄想,如何使得?你才刚苏醒,如此虚弱,站都站不稳,焉能千里漂泊?”
    青荷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姐姐!我要寻阿龙!他正在寻我!”
    明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安顿回床,软言细语,极力宽慰:“你那个阿龙,我也认得。前些日子他还曾出使南虞,如今已经归蜀。你想活着见他,就给我老老实实听话。”
    青荷如何躺得下?
    眼见青荷固执己见,明月软硬兼施,连哄带骗,施展缓兵之计:“你尽管放心,想见阿龙,又有何难?咱们南虞流行信鸽,你姐夫就养了数只,咱们不如飞鸽传书。信鸽的翅膀,比你的小脚,快上不知多少倍。”
    明月果不食言,立即飞鸽传书。只是那书信,并非传给阿龙,而是传给千里之外的父母,告知他们香悦尚在人世,已平安归虞。
    就这般,青荷日日等,夜夜盼,数日之后,终于接到父君回信。
    父母甚是欢心,如今大事已毕,正已在归虞途中。
    只是不知何故,阿龙音信全无。
    青荷再也躺不住,唯恐阿龙有失,疯疯癫癫,吵闹着立刻动身,去西蜀找寻。
    明月气急败坏:“你现在形容枯槁,再无往日容貌,何必招惹阿龙烦恼?等你休养一段时间,身体痊愈,容光焕发,尽显芳华,到那时再见阿龙,岂不皆大欢喜?”
    青荷闻听心急如焚,哪里肯依:“我的阿龙又不是姐夫,怎会重色轻人?”
    明月闻言更是气急败坏,万般无奈,讨教凌傲。
    凌傲沉思一回,缓言说道:“不出三日,父君必能回宫。为今之计,只有求助父君,方才稳妥。”
    春风袅袅,浮云融融,薄雾悠悠,木棉依旧,我心独忧。
    往昔回忆的残悲,风干了今日的泪水。不知过了多久,青荷才从伤痛中醒转,用仅有的一丝力气极力挽回。
    青荷看着阿龙两鬓的斑斑白发,强忍悲苦,咽回口边之言:“事到如今,失子之事怎能实话实说?难道我伤阿龙不深?害阿龙不惨?还要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想到无数眼睛,睽睽观望,连忙含悲隐痛,携手阿龙、泰格夫妇,快步闪回车驾。
    嫦雯满面泪痕,紧紧护着自己从小爱到大的可人儿,坐定之后,方能哽咽着说话:“小公主,你怎瘦到这般地步?”
    青荷望向嫦雯,泣不成声:“姐姐变泰嫂,香悦乐逍遥。只是,桂国天坑之蚊,当真凶悍。嫂嫂不在身旁,无有蚊香,深受其伤。”
    阿龙一入车驾,陡觉气氛不对,寒到极致,冷到冰点。
    凌傲、明月端坐其中,三月不见,夫妻俩清瘦的再不似先前。
    更加不同以往的便是,凌傲根本不看阿龙,只冲泰格拱拱手,淡然一笑,一番寒暄,再不多言。
    明月移身向车内,转头向车外,一言不发,脸色冷过冰山。
    阿龙不知何故,更不知如何冰释敌意。
    正在苦思良策,忽闻明月低低一声怒喝:“凌傲!我说的话,你全不在意!我让你谨慎行事!可事到如今,因何满城皆知?别人也罢,因何告诉他?我倒要问你!三条病鱼,如何斗得过一条毒龙!”
    凌傲望向泰格,唯剩一声苦笑,自我解嘲:“格弟,你来帮我评评理,君上重得爱女,大赦天下。一日之内,尽人皆知,举国欢庆,皆大欢喜。说来道去,可是我走露的消息?”
    凌傲边说着话,边认真看向泰格这位真正的挚友。看过之后,只觉于心不忍,再不敢多问一句。
    谁能知道那一刻,泰格心里多难过?
    天降甘露,夜洒晨曦,让他的挚爱失而复得,泰格是何等欢喜?可就在下一刻,命运一百八十度转折,他的挚爱转眼之间便离他而去,毫不犹豫地扑进阿龙的怀里。
    就在那一刻,他看到香悦看向阿龙的眼神。
    就在那一刻,他瞬间明白,那是一种鬼神皆泣,那是一种生死相许。
    泰格如遭重击,瞬间从天堂掉到地狱,只觉生命和希冀正在离他远去。他曾经有过的卑微算不上卑微,他曾经有过的苦痛算不上苦痛。有生以来,他才第一次被真真正正地打入尘泥。
    上天最爱鬼使神差,上天最喜横刀夺爱,命里注定让他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无论如何执着,无论如何努力,他一生的理想与奢望,永远再不可能属于自己。
    泰格心痛永失,心伤永逝,便在此时,终有所得,终有所悟,一句真心话涌在心底:“时光再也不会倒转,我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你的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