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神色凛然:“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咱们即刻捉拿,引诱她的党羽前来救她。届时,贼人图穷匕见,案情水落石出。”
两人说着话,跟着宫人,便来到后殿。
阿龙矗立殿口,先是向内冷眼旁观,只见众人忙做一团。
青荷但凡失血过多,或是耗费真气,寒枫剧毒必将发作。如今重伤,更是雪上加霜,气息奄奄。
不必说丘山、弄玉,也不必说堇茶、紫薇、紫菀,便是宫人、御医,也是满面焦虑,忧心不已,唯恐她就此香消玉殒。
眼见阿龙步入殿中,众人纷纷见礼。
阿龙一脸冷峻,也不迟疑,手指青荷,便对聆春说:“速速捉拿罪妇,押送大缘府。”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除了青荷。
青荷人在弥留之际,朦朦胧胧,看见熟悉的阿龙,恍然穿越回了前世,又悲又喜,忘乎所以。只觉熬过寒冬,冰雪消融。只觉经历风雨,迎来彩虹。至于他说些什么,全然未能听清。
堇茶初入蜀宫,身份不明,更不熟悉阿龙,闻听此言,惊在当地,满腹惊疑:“此人好生凶残!青荷不过是个孩子,又命在旦夕,再是调皮,也不至于触犯刑律!哪至于投入大缘狱?”
紫薇、紫菀数次接触青荷,素来爱她纯净如水,爱她青春朝气,眼见堇茶变颜变色,更是心下大急。
丘山一直奉阿龙为神明,闻听此言,眼望神邸,不可思议。
弄玉身形最小,体态最弱,关键时刻,却第一个挺身而出,冲上前来,鸡妈妈保护鸡宝宝一般,护住青荷:“万万不可!”
聆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将军难道是因痛失阿黑,迷了心智?”心下忧急,插手施礼:“大将军且慢!请听下官一言!”
阿龙眼望青荷,心底暗想:“这又是她惯用的伎俩,以弱示人,迷惑人心!你看她,说不完的怯弱娇羞,道不尽的妩媚风流。谁能想到,眨眼之间,她就会露出尖牙,探出利爪,食人吮血,杀人如麻!”
念及于此,一字一顿,冷彻肺腑:“无需多言!将这罪妇,押送大缘府!”
聆春依然不可置信,手足无措,怔在当地:“这个……,这个……”
青荷恍然还在幽梦,忽觉有异,细看阿龙冰冷的脸,细听他冰冷的声,突然醒转,不由自主,身体一阵冰寒,心头一阵战栗。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水可以烧融,火可以结冰,冰可以御风,风可以架虹,“飞龙在天”,永远不会是阿龙!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天上有神,地下有鬼,世间唯独没有百世爱人。不仅没有,为成就一世之爱,需积累百世之怨!
那一刻,她再不怀疑:她与他何止百世之仇?对她来说,他前一世乃狼中之狗,大前世乃腐中之鹫,大大前世乃蛇中之蝎,大大大前世乃魔中之兽!
那一刻,她再不怀疑:他是出尔反尔的小人!他是阴险毒辣的奸人!他是穷凶极恶的敌人!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唯独不是心心相印的爱人!
一声冷笑,发自心底:“你叫我什么?罪妇?你要抓我去何处?大缘府?”
阿龙直直看着她,眼见她面色陡变,心中暗想:“死到临头,狐狸尾巴才终于暴露!”心念阿黑,对她再无爱意,更不怜惜:“不错!”
“凭什么?”这是在西蜀,在清醒之时,第一次与他针锋相对。此时此刻,只觉热血翻涌,几乎冲破喉咙。她浑身哆嗦,根本不能自控。
“就凭你犯下的滔天罪行!”他的一声冷笑,如同地狱幽灵。
“什么?滔天罪行!”她只觉乾坤翻转,日月逆行。在这最后的关头,在这濒死的时候,被迫发出第一次怒吼:“我倒要问你一句!人间有没有正义?西蜀有没有法律?”
“正义对你不适用!法律却能还你公正!”他一张脸,冷到冰点:“我也问你一句!有没有去过大理?”
“大理?去过!当然去过!”一声呐喊,发自心底:“旅游胜地!干嘛不去!”陡然想起,前一世先后三次去大理,都伴着阿龙的柔情蜜意。
阿龙与他,音容笑貌,几无二致,却一个是天使,一个是鬼蜮。
他闻听此言,浑身巨颤,紧握双拳,便似一个控制不住,就要打的青荷血肉横飞,魂散西天。
青荷身体极度虚弱,一张心却坚硬如钢,对着他凶残的目光,无所畏惧,迎刃而上。
在他的记忆,很少被这样反抗,一张脸冷的不能再冷:“我再问你一句,如何联合外贼,谋杀阿黑?”
“联合外贼?谋杀阿黑?”一个高大的身形,一张温暖的黑脸,陡然浮现。青荷只觉不可置信:“这样好的少年,怎会在一夜之间,魂归九天?”
陡然想起昨夜,叮冬和乐田的阴谋,登时满心愧疚:“或许,我若不逃脱,他不四处找我,便能逃过此劫。”
人太良善,难免吃亏。青荷想到因为自己之故,害了一个好人,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愤怒灰飞烟灭,士气登时下落。
阿龙一双眼睛如同利箭,没有放过她任何一处细微,眼见她心生愧疚,只当她做贼心虚,登时心肠刚硬:“我没时间和你虚耗,要么在这里实话实说,要么去大缘狱接受刑讯。”
青荷闻听“大缘狱”三字,登时,恶臭的囚室,阴暗的石屋,冰冷的地板,邪恶的鬼眼,一一浮现。
一时间,寒意陡起,怒气陡生,悲愤难忍:“天地有容,容其恶行。天地无容,不容苍生。天地有爱,爱其阴霾。天地无爱,不爱光明。”
桀骜不驯,抬起双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想要抓人,拿出物证!”
阿龙阴冷一笑,向怀中一掏,手中多了一只带血的断袖:“这个够不够?”
青荷手指断袖,热血奔流:“够!足够!足够控诉你知法犯法!非法监禁!夺我自由!”
阿龙一声冷笑,又拿出一物,翠绿如洗,晶莹剔透,正是玉笛:“这个够不够?”
青荷手指玉笛,浑身战栗:“够!当然够!足够控诉你出尔反尔!巧取豪夺!背信弃义!”
阿龙再不多言,看向聆春:“罪妇祸乱我蜀都缘城,破坏蜀滇黔联盟,天理不容!押入大缘狱,以正法纪!”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怒喝:“慢着!”
阿龙转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堇茶。
堇茶上前一步,拦在青荷身前:“依我之见,此中必有误会。国法如山,人命关天,不可丝毫亵渎。不如查明实情,再做决定。”
紫薇、紫菀闻言,连连点头,出口援助:“茶姐姐言之有理。”
弄玉紧紧护在青荷身边,寸步不让,一脸坚定:“青天可能危及苍生,荷妹妹绝不会害人性命。”
丘山唯恐弄玉、青荷有失,也是上前数步,以身相护:“大将军素来三思而后行,今日如何轻举妄动?”
聆春更是就坡下驴:“大将军息怒!大将军素来铁面无私,可是案情复杂,还需彻查。无论如何,绝不能冤枉小夫人。”
阿龙脸色铁青:“自从她拿起屠刀那一刻,便再不是我龙府小妾!”
青荷一声冷笑:“放尊重些!谁是你的小妾?扪心自问!谁拿过屠刀?是你还是我?”
阿龙痛极恨极,心下暗说:“今日之错,全怪我当时的一念之差!我本不该农夫救蛇!更不该沉湎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