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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求人办事该有的态度
    所有以悲剧结束的故事,终将再以悲剧开始。
    入夜的锦城永远不太平。
    这座城市的交通状况始终让人头疼,好在救护车的开路,堵车情况并没有影响到。白茶静静端坐着,看着担架上的人,不知怎么,眼泪就流了下来,落在了冷月惨白的脸上。安容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抓着她的手说道:“茶茶,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鲜血淋淋,她怎么堵都堵不住,像是泵涌而出的水,收不回去了。
    白茶轻轻抬头,看着安容,说道:“是她先杀了我舅舅的。”
    她反复重复着这句话,像是这样麻木的重复,她就不再害怕了。是她先做错的,不是吗?
    下救护车时,白茶见到了苏知城,他神色疲惫,远远看到她,眼里竟然是憎恶。白茶心猛地抽疼了一下,她捂住胸口,蹲了下来,一低头,眼泪就不受控制地狂流,她任由着眼泪流,怎么,成了罪人了。
    明明是她们先杀了舅舅的......
    她晕过去了。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午后。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屋子,除了一张大床,再无其他。白茶起身,下了床,直奔门口,开门,没锁,她顺着门坐在了地上,目光空洞,直到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她才缓缓抬头,是安容。
    “你先在这里委屈一下。”安容边说着边将她拉了起来,扶着她回了房间,简单地交代了一些事情。白茶许多话噎在了嗓子眼里,最终什么也没说,临走了,安容回头,有些难受地说:“一切都是夫人设计的,借少爷的手,杀了韩一羽,茶茶,你确实该恨。”
    白茶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可我没杀死她。”
    “你捅得不够深。”
    捅得不够深吗?明明这么用力了。
    之后的很久,白茶再也没见到安容,苏家人似乎从她的世界消失了。从新闻上看到,冷月因病养伤,辞去了华天集团总裁的位子,由其子,苏知城继任。以前的种种,像是白茶一个极其荒诞的梦,梦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白茶去寻过冷溪,冷溪闭口不谈关于韩一羽的事,她去报案,无人应她。
    那一刀,不知是捅的冷月,还是自己,白茶整个人像是丢了魂。
    小雪的百日宴定在了一见钟情。
    冷老爷子来得很早,一处一处亲自落实。白茶到时,见老爷子拄着个拐棍指着鼻子地骂冷溪,冷溪闷闷低着头听着教训。小雪躺在婴儿车里,一群人围着她说笑,秦雪满脸的自豪,笑的格外慈祥。
    柯睿熙回来了,看面容,似乎是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秦雪眼尖看到了她,欢呼着就朝她飞奔而来,哪来半点大家闺秀的感觉,当她靠近时,白茶往旁边躲了躲,让她扑了一个空。秦雪拉了拉披肩,嫌弃地撇了撇嘴,说道:“还知道来啊,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最近忙。”
    秦雪白了她一眼,拉着她坐在沙发上,逗起了小雪。许久不见,小丫头长得越发标志,一双葡萄般的黑眼睛,看起来尤其好看。
    好不容易抽身出来,柯睿熙来到了主厅。先是逗了逗孩子,随后才带着宠溺的笑看着白茶,问道:“怎么联系不到了,这么喜欢玩失踪?”
    白茶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格外灿烂,说道:“跟你学的。”
    “你们俩给我准备的惊喜倒是不错,直接让我当上舅舅了。”说话的时间看向了秦雪,秦雪立马低头去逗小雪,白茶见状,也立马溜到了一边。冷家人亲戚多,这会儿大厅已经聚满了,秦雪被拉去招呼人,许久都不见人。
    聚会进行了到一半,白茶头有些晕,靠着沙发睡了过去。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她醒来,却见周围聚了不少人,团团围坐在主厅的休息处,而她竟然睡得这样熟,没有一点知觉。好在一醒来,柯睿熙便扶着她坐了起来=来,她趴在他怀里,羞得想打个地洞钻进去。
    过了片刻,她才慢慢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接过了秦雪怀中的小雪,逗了起来。
    冷老爷子许是累了,早早就回去休息了,此时坐在休息厅的大多都是同龄人。白茶认识的没有几个,索性就自顾自玩起来,和几个女人讨论起来了育儿知识,秦雪白了她一眼,听不得这些个女人絮絮叨叨,往偏厅去了。
    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只见苏知城着一身白色西装款款而来,身侧是装扮华丽的付千凝,二人并肩而来,刚来到,就被冷老爷子拉了过去。白茶很认真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没有半点情绪的变化。
    白茶余光瞥到了两人手上的戒指,心口一疼,微微欠了身,抱起了小雪,继续和身边的女人们说笑。小雪生的白净,肥嘟嘟的小脸,生来爱笑。走到哪里都是一群人聚上来逗弄,白茶抱着她转了一圈,累得只想躺床上睡觉。
    席间许多趁机谋求商业合作的商人,冷溪和柯睿熙被人群围着,一时脱不了身,秦雪趁机溜到了白茶旁边,一面和富家夫人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一面细细打量着付千凝。见付千凝如同水蛇一样缠在苏知城边上,不由得担忧地看了一眼白茶,附身在她耳边说道:“你离开苏家,是你做过最好的决定。”
    “你啊,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看着时间也不早了,白茶开口道:“先走了,有人在外面等。”
    “闵宇?”
    “嗯。”
    “注意安全。”
    生日宴过后,苏、付两家联姻的事占据了锦城连续一周的头版头条。而此时,白茶正在异国他乡异国他乡工作。
    同组的工作人员见她抱着手机笑的开心,便挪近了些,“在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她大方地将视频点开,是秦雪抱着小雪拍的视频,小丫头软软蠕蠕晃悠着手,这样看着,心都萌化了。
    “小丫头好可爱。”
    白茶一脸骄傲地扭头同杨雪说道:“她也叫小雪喔。”
    “是吗?白姐,等回去你一定要带我去看看,好可爱啊。”
    “好啊。”
    她同杨雪又说了好大一会的话,主角却还没来。杨雪是个耿直的女孩,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这付千凝还真把自己当回事,我们整组人都快等了她一上午了,到底来不来,不来我们就收工吧。"她愤愤说完,一扭头看到了闵宇,立马怂了,笑道:“啊,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到。”
    杨雪一见他,便落荒而逃,像是闵宇一开口就会让她丢了饭碗似的。
    “你们聊什么呢?”
    白茶尴尬地笑笑,他不会察觉到自己有意撮合他们了吧。她没话找话,只打开了手机,欢快地说:“你看,小雪给我拍的视频,小丫头可萌了。”她说的高兴,闵宇被她感染,偏头认真看了起来,末了,两人笑作一团。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付千凝到了。除了打头的一辆宝马,后面还浩浩荡荡跟着好几辆车,牌子看不清楚,白茶深吸了一口气,率先站了起来,说道:“我去准备。”
    才走近临时搭建的帐篷,杨雪就拉着她兴奋地说:“听说苏知城也来了,亲自护送过来的,生怕我们委屈了她的新娘子,不过啊,这付千凝是真的好看,皮肤又好,像个瓷娃娃一样,这下我们工作室肯定会被她带火的。”
    白茶微微眯了眯眼睛,不想再听下去,只打断了她的话:“那也挺好,这样这次我们就能成功了,毕竟她是个话题人物,也不枉费我们花了这么多心思筹备。”
    在众人的努力下,终于将主角安置好,她也终于发话,十分钟后拍摄。
    时间似乎过去了许久,她屏蔽了他们很长时间,长到她觉得自己老了,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假的。自从那场闹剧过后,她似乎真的放下了他,一场执念减轻了不少。仿佛是那只火中取栗的猴子,被火烫得面无全非,却换来一场欺骗后,就彻底明白了,不再傻傻坚持。
    她想了一会,终是累了,只摇摇头,自嘲地笑笑,开始了工作。
    准备好一切后,大部队才开始浩浩荡荡地前往拍摄地点。她一语不发,只歪头看着窗外的风景。不多时,便到了瀑布所在的位置,足足有数十丈的落差让整座瀑布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磅礴之势,她微微耸了耸肩脖子,将拍摄流程又对了一遍,便告知摄像师开始拍摄。
    闵宇同她并肩站着,将手随意搭在她肩膀上,说道:“说实话,她挺漂亮的,我确实动过心。”
    “是吗?我总感觉你对很多人都动过心。”
    他扭头对着她挑了挑眉,笑道:“其实,我只爱你一个人。”
    白茶做呕吐状,离开了他,跑去了杨雪旁边。
    付千凝上到了一个大石块上,美得像是一个妖精,果然她还是适合美艳。可她到了那上面,却迟迟不肯配合,隔得有些远,听不到她说什么,她的经纪人推了一把白茶,不满道:“没看见她叫你吗?”
    白茶扭头看了一眼这个有些微胖的女人,笑着说:“我还真没看见,你既然看见了,为什么不过去呢?你没看到她很焦急吗?”
    李晓菲有些尴尬,索性一把将她推入了水中,白茶一时没注意,整个人扑在了水中,狼狈极了。闵宇及时将她拉了起来,而这时付千凝大喊了一声:“麻烦过来帮我拿下东西。”
    白茶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走了过去,初春,化冰的溪水凉得渗人,她忍住怒气,接过了她手中的戒指。
    “阿茶,这戒指对我很重要,我怕丢了,麻烦了。”
    她只伸手接过,又走了回去,没有一丝情绪变化。倒是闵宇见她走过来,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戒指,丢给了付千凝的经纪人,“以后这种事,自己做。”说完将她拉了上来,半抱着她上了车。
    她一双眼睛是空洞的,只喃喃道:“那戒指上是烟花。”
    烟花。
    她将闵宇推了出去,将头埋在膝盖里,一搭一搭地哭着。闵宇靠在车上,点燃了烟,静静陪着她。她真的很少哭了,很少很少。这段日子以来,你见她,总是笑着的,虽没有到达心底,但始终是笑着的。而他,只要一出现,无论以何种方式,总能让她彻底崩溃,所有伪装都变得脆弱。
    杨雪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道:“总监,付千凝找白姐。”
    闵宇脸上青筋暴起,将手中的烟捻灭,闷不做声地往瀑布走去。那仗势,像是要去打架。杨雪只好打开了车门,轻轻拍了拍她,说道:“白姐,你要是再不去,就要出大事了。”她听完便低着头蹭了蹭,抬起头来,是满脸的通红,着实吓到了杨雪,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她却下了车,跑了过去,算是来得及时,闵宇尚未发火,她将他拽了过来,手紧紧握着他的手,一脸微笑地说:“付小姐,你有什么吩咐?”
    “阿茶和我身形相像,我只是想让你替我去站一下位,那里看起来很危险。”她说完伸手指了一个地方,那是块凸起的石块,石块很小,却很高。
    闵宇吼了一句:“不行!”
    她拍摄时是吊威亚的,而白茶去试,则只能空身而上。因为威亚还没调好,她倒是说得轻松,“只需要站上去一会就好了,我看看感觉。”
    白茶不想再说话,只推开了闵宇,徒步爬了上去,一步一步爬的人心惊动魄,闵宇一直尾随着她。她好不容易爬了上去,欣慰地笑笑,还没笑完,顺着水幕,几块碎石就朝着她砸来,闵宇扑了过去,却还是慢了。
    她让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外边跌了下去。好在下面是水,但这么高的高度,只见她掉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人却重重沉了下去。那一瞬间,她的整个世界仿佛都明亮了,她似乎看到了爸爸妈妈,他们在带着她放风筝。
    而后,一切沉入黑暗。
    她的脑子一直处于混沌状态,脑海里不断有画面出现。有好多陌生的面孔,有绚烂的烟花,有大片的血雾,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有那么多的抓不住的东西。她几乎是被痛醒的,只觉得浑身都痛,像是有人拿着鞭子在狠狠抽打着她,痛的绵长入骨,一点一点将她的心敲碎。
    她知道她已经醒来,努力睁着眼睛,却觉得睁开眼是一件那么困难的事,死活睁不开。
    “白姐,你别吓我啊。你醒来好不好?我求你了。”她听到了温柔而焦急的呼喊声,竟脱口而出了两个字,“妈妈。”她睁开眼,看到是杨雪后,有少许的失望,一双水眸暗淡无光,杨雪只紧紧抓着她的手,脸上的欣喜显而易见。
    医生走了过来,俯身先是扒拉着她的眼睛检查了一番,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才笑着说:“没事了,注意休息。”
    闵宇几乎是在医生说完这句话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糖糖努力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袖,声音软软地说:“没事了,拍摄结束了吗?”闵宇狠狠地瞪着她,她便轻轻摇了摇他的手,似乎是撒娇一样,“总监,你说过拍摄结束请我们吃大餐的。”
    她那样虚弱的声音,还在努力微笑,闵宇虽是心疼,却也不说什么,只点了个头。
    病房内活跃起来,杨雪甚至对着白茶比了个棒的手势。
    而她却整个人都没精神了,只呆呆看着窗外的树。那样浓郁的绿色,几乎就要将她吞噬。她轻轻闭上眼睛,熟悉的画面涌了上来,那是爸爸妈妈,对吧?原来我不是一开始就是孤儿的。
    可你们在哪?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不曾出现?
    见她睡了,一群人便散去,杨雪走时将花瓶放在了她床边,是很浓郁的玫瑰的香味,她微微皱眉,她不喜欢玫瑰,真的不喜欢。几乎在大脑发出抗拒信息的那刻,她就睁开了眼,却看到了他。
    他站在病床前,挡去了大半的阳光,五官柔和而模糊,她维持着半坐的状态一动不动,与他对视,是那样的平静。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病床左侧,薄薄的唇紧紧抿着,一句话也不说,只这样深深地看着她。她回过了神,方说:“付千凝应该是在酒店,拍摄已经结束了,她没来这里。”默了一会,又说:“谢谢你来看我,你可以走了。”
    他扯动嘴角笑了笑,直接扯过了一把椅子,坐下,双腿交叠,双手交叠,叫人难以分辨的神色,深深看着她,“你同我说谢谢的语气让我想毁了你。”
    她几乎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心里的苦涩就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的泪水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她低着头兀自哭着,任凭泪水啪嗒啪嗒滴在手上,而他还是那副样子,像是在欣赏她哭一样,不做出任何动作。
    过了许久,他才站了起来,将她板正对着自己,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白茶,游戏开始了。”他的脸依旧是那样的白皙,却吐出这样恶毒的字眼,她重重甩开了他,“我不会再心甘情愿被你骗第二次。”
    苏知城笑了笑,说道:“但愿。”
    她盯着他准备离去的动作,眼神里带着决绝,当他转身时,她喃喃说了一句:“为什么偏偏是烟花?”
    他的身子有一刻的颤抖,却依旧决绝的离开,没有回答。房门被重重带上,她的心似乎也随着那样重的声音,沉入了大海,再无踪迹可找寻。这世界无论怎样变化,一些执念是不会变的,已经深入骨髓,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深刻。
    她坐了起来,扒拉着手机,翻看了工作群中上传的照片。付千凝是很妖艳的女人,肤白貌美大长腿,前凸后翘,嘴角还噙着一丝诱惑的笑容。红色薄纱衣裙很是衬她的肤色,在飞流的瀑布下,一白一红的视觉冲击,让她美得像是下凡的仙子,不可亵渎。
    还记得她鬼灵精怪的样子,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她闭了闭眼,将最后一滴眼泪挤出来,对着照进来的阳光笑得像个孩子。
    这组硬照在业界内反应很好,成功打响招牌后,闵宇立即决定正式成立工作室。工作室名字叫做——吧啦,,主要是做时尚杂志,自然免不了要同明星打交道,但好在闲不住的秦雪主动来了工作室帮忙,所以大多同明星沟通的事她都全权交给她处理,自然,秦雪做事还算靠谱,没给她捅太大的篓子。
    她本想着,到月末了,就大出血请秦雪出去吃一顿好的,脑子里刚有了计划,听到办公室外吵吵闹闹,只听得秦雪中气十足的一声“滚!”,她盘算了一下,站在门口等到外面安静下来,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一抬头,看到那个人,看到拥有姣好容颜的女孩,喔,不,也许是女人,眸光有一刻的闪躲,却在看到一脸红痕的秦雪后,没了躲避的念头,迎了上去。
    不知怎么,三人吵了起来。
    白茶迈着步子走了过去,只拉过了秦雪,正面对上了挡在付千凝面前的李晓菲,趁着白茶拉着李晓菲的空档,秦雪一把狠狠推开了付千凝,一手拿起了书桌上的杯子,她也没在意,那是一个装满水的玻璃杯子,只狠狠砸了过去,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她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
    秦雪盯着付千凝一脸的血,急忙拉着呆站着的白茶撒腿就跑,白茶甩开了她,只淡淡说道:“跑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两人颤颤巍巍地靠着桌子站着,面色惨白,却一动不动,而李晓菲却对着电话那端大吼:“二爷,你快上来啊,千凝出事了!你再不上来,这个恶毒的女人就要杀了她了。”
    一时间,秦雪气愤不过,冲上去打了李晓菲一巴掌,两人打作了一团,白茶将双手紧紧扣在一起,盯着带着浅笑的付千凝不言语。
    他来得很急,不多时便冲了上来,到处是打斗的痕迹。他用余光扫视了白茶一圈,看她没事,才松了口气,付千凝委屈地扑进他怀里,细如莲藕的手紧紧环抱着他精瘦的腰,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白茶拉过了秦雪,将她拽到了身后,说道:“打是我打的,有什么事冲我来。”继而回头看着秦雪说:“我让冷溪来接你,你休息几天再来。”
    “不行,我今天非弄死这女人。”
    “雪儿,工作室刚成立,禁不起这么折腾。”
    秦雪有些愧疚地看着白茶,她知道白茶和闵宇为了这个工作室付出了多少心血,却因为自己的一时鲁莽,闯了大祸。秦雪上前一步,对着付千凝鞠了一躬,说道:“抱歉,我是个闲人,只是来这玩的,付小姐有什么事,麻烦冲我来,别牵连无辜。”
    付千凝一句话也不说,可怜巴巴地看着苏知城。
    “付千凝,你这算什么?”秦雪是个急性子,吃不了什么亏,这会看着她装可怜,气得嘴唇都咬出血来了,上前了一步,扯了一下付千凝,谁知付千凝叫了一声,“好疼。”
    苏知城将纸巾丢进垃圾桶,拉起了付千凝,迈开步子离开了。白茶只觉得一颗心就这么直直坠下去,像一颗巨大的铅球,嘭的一声,连地面都被震动。
    他连问都不问。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她也终于撑不住,整个人顺着桌子滑坐在了地上,面如死水。
    第二日,付千凝公司寄来了律师函。
    白茶淡淡看了一眼,约了付千凝会面。地点是付千凝定的,白茶进去找人,一路上发现这里比预想之中还要嘈杂,她上次来这家店吃烤肉,是和杨雪一起逃班,不在用餐时间,人还不多。眼下她实在有些后悔,烟熏火燎,这种环境显然不适合谈事情,但这是付千凝定的地方,倒是意外她这么个大明星,会选在这种地方。
    想来是为了避讳,这个地方烟雾缭绕的,谁会想到她会在这里出现,也不免是个好地方。
    白茶远远见到付千凝正在看手机,这几天她一直在修养,看来脸上刮伤对她影响很大。她坐在灯光之外,怎么看都觉得格外可怜。
    白茶笑了,时至今日,她居然还会觉得自己可怜。路过一片镜面装饰,她在余光里确定自己穿着简单,再没有任何出挑的地方,这才定了定神走过去。她解释自己路上堵车,付千凝不在意,招呼她先坐。
    餐厅里人多,服务质量自然有所下降,她们等了又等,连小菜都上得很慢。
    这是付千凝回国后,第一次两人这样单独地面对面坐着。
    细细想来,已经是三年的光景了。
    “哥哥说你好久都不联系他了,最近怎么样?”付千凝抬眼看白茶,随口问了一句,漫不经心,像是两人从未见过。
    白茶笑了笑,回道:“一切都好。”
    付千凝忽然看见她中指的戒指,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毕竟女人都喜欢漂亮的东西,她直夸白茶眼光好,“这样简单的设计看起来很大气,尤其是这个花瓣,雕琢得很漂亮。”白茶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扫了一眼,这是她二十块钱在精品店买的,既然她觉得好看,她大方地和她说:“你喜欢就送你。”
    “算了,一定对你有特别的意义。”说话的当间,付千凝动了动手,那枚烟花戒指猝不及防闪了白茶的眼,白茶淡淡别开了头。
    隔壁桌的客人是一家三口,带来的孩子太小,四五岁的年纪,活泼好动,没一会儿他碰洒了饮料,只差一点点就洒到付千凝的衣服上。孩子家长赶紧过来道歉,付千凝摇头示意没事,她低头扶住孩子,逗逗他,哄着让他听话,然后才拿起自己的外套放到另外一边,里外都周全,这才转过身继续和白茶说话。
    白茶很清楚,付千凝向来两副面孔,对着陌生人总是谦卑有礼。
    “你找我有事?”付千凝终于回到了正题上。
    正好有人过来先上了炭火,付千凝有些惊讶,盯着它欲言又止。白茶很快叫服务员把烤肉都拿到后厨,直接烤好再上。她心里明白,付千凝许是以为这里和她以前去的烤肉店一样,恐怕来之前都不知道这里环境这么吵,更别提吃完出去弄一身油烟味。
    她想了一下,准备好的话就要说出口,付千凝突然把手机推过来,上面是条短信,内容简简单单,只有一个地址。
    白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刚要问,付千凝忽然拉住她的手说:“我来的路上看见了,这地方是不是就在北边?”
    北边的度假村,相对市里而言是片难得安静的好地方,果然付千凝今天不是异想天开来吃烤肉的。这下白茶看着“北屋别墅”四个字心里有数了,北屋度假村里一整片幽幽暗暗的公寓群,园林式的建筑风格极其传统,不招摇也不显眼,但人人心里都明白,绝不是一般人能住的。
    苏知城的父亲苏蒙在建造完“北屋别墅”后,退出了商界,那里没有在公共场合售卖,似乎都是赠与了私交甚好的朋友。大抵那些朋友,都是上了年纪的,是些惹不起的大人物。餐厅里四下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地方有个好处,无论说什么外人也听不见。
    白茶低声问她:“你什么意思?”
    付千凝忍了又忍,四周的烟气太呛人,她一张脸明艳照人,可惜分明维持不住笑意。果真环境影响人,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扔到这种地方照样端不起来,她明显声音发颤,和白茶说:“这几个月,城哥哥行踪不定,我都不知道他在那里有房子,也不知道……他养着女人。”
    白茶觉得好笑,这算是什么?
    带着前情敌去捉奸?
    “这事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千凝,我只是与你谈谈昨天发生的事。”白茶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红痕,以及零碎的几个伤口,带着歉意说道:“很抱歉,昨天情绪失控了,念在过往的情分上,此事,咱们私了。你也知道,工作室不是我一个人的......”白茶还未说完,付千凝就插话阻止了她,“阿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怪你。”
    白茶愣了一下,笑道:“那谢谢了。”
    谁知付千凝完全不在意地接着说:“估计是个嫩模,不太上台面的小模特,听人说,艺名叫做许茹,刚才上网查了查,长得不错,很年轻的女孩,还在上大学。”
    见她一脸气愤,白茶不由得苦笑。
    她们这一顿饭吃得很快,付千凝简简单单喝了两口南瓜粥,到最后似乎都对烤肉没什么兴趣,她与这一桌子油腻而平价的食物格格不入,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屏幕,显然心里都是苏知城那些烂事。
    付千凝伤心之余只剩下气愤,再温柔的女人遇到自己男人出轨也会冲动。她几乎没给白茶犹豫的时间,吃完饭就拉着她,非要一起按地址找过去,女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微妙,仿佛白茶无可争议,必须站在她这边。
    白茶无数次在想,付千凝到底是在演哪出戏?当真不知,白茶与苏家的关系,与苏知城的关系。
    东湖别墅距离她们吃饭的地方步行不过十分钟,门口有座不大不小的牌楼,付千凝过去说了两句话,自然有人放行。路上光影疏离,这地方显然不靠灯火辉煌撑场面,越往里去越暗了。其实她们根本没走出几步,门外一个电话向里传,已经有人知道她过来了。
    白茶觉得自己今晚来凑热闹实在不合适。
    她原本有千百种借口脱身,偏偏今晚有求于付千凝。最终谁也不敢得罪付大千金,她既然亲自找来了,物管只能派车把她们送到地方。白茶陪着她,一下车就看见独门独栋的房子,除去二层亮着灯,从外看,这地方半点也不像住了人。建筑是苏州风格,青白颜色,毫无装饰。两侧都是树,倒映在白墙上一道一道干巴巴的影子。
    白茶拉住她,和她说:“先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
    付千凝人已经来了,自然不听劝。她去按了两下门铃,发现没反应,但她好歹顾及身份,没有直接砸门,一直坚持按,直到白茶都觉得吵,里边终于有动静了。一阵下楼梯的声音伴随着有人抓硬币的声响,再然后,门就直接被拉开了。
    白茶已经准备好了各种看戏的表情,不知怎么,她居然期待二人大吵一架,甚至解除婚约。
    她估计以付千凝的性格,眼看小三出场也一定要先心平气和,端好优雅的架子,毕竟,付千凝维持这个形象,已经维持了多年了,在苏知城面前,更是要撞的彻底。但她想了数种可能,也没想到开门的会是闵宇。
    他上半身披了一件绒衣外套,里边都光着,虽然是冬天,但显然屋子里恒温,他只套了一条家居的薄棉短裤,乱七八糟地拿着一把零钱,分明刚从谁的床上爬起来。
    这下三个人都没说话,付千凝上下打量他,原本要说的话都没说出来。而闵宇大惊之下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千古不变的台词,他仓皇之下只记得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很快上边有女人在喊他,以为他叫了什么不上档次的外卖,拖着调子抱怨都是垃圾食品,不如出去吃。
    白茶笑了笑,说道:“业余生活挺丰富啊。”
    闵宇脸都僵住了,他开着门冻着上半身,抖抖肩膀伸手想拉她,白茶毫不在意地偏头进去,打量了一番,“还真是不错,看不出来啊,亏得我费尽心思给你找女朋友,你早说啊,你喜欢这样的。”白茶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下楼的女人,笑了笑,“打扰了,我就先走了。”
    白茶拉了拉付千凝,笑道:“你看,你想多了。”
    付千凝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惊讶道:“那不是你未婚夫吗?你不吃惊吗?”
    “我们说好了,各玩各的。”
    付千凝明显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表情,有些许吃惊,倒是白茶安慰了她一番,两人分来时,付千凝像是恍然大悟,说道:“昨天本来是去给你送大单子的,谁知你们工作室的员工不知道怎么了,生这么大气。对了,我和城哥哥的婚礼定在下个月,婚纱拍摄就交给你啦。”
    “是吗?那真是恭喜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
    “阿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来当伴娘啊。”
    白茶微微皱了眉,最终说了一个“好”字。
    两人分开后,白茶顺着马路走了许久。她想,这一切像是一个巨大的圈子,她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这些人,像是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自己,你还在地狱呢,跑不出去,一辈子都跑不出去了。
    白茶不信,付千凝当真有这么傻。
    她脑子里一团乱,不知如何是好。很快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停在路边,她以为是闵宇来追她,于是想也不想迎过去,却发现车门打开,有人下来了。白茶不由自主地怔住,她盯着来人,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一点也没变。从那晚离开,无论何时再见他,她都能做到将他看作陌生人。相比从前,她冷静多了,心也硬多了,连装模作样的本事都高明多了,可他却什么都没变。
    他还是冷淡疏离的一双眼,不说话的时候太不易亲近。
    她本能地一步一步向后退,手指微微发抖,她突然明白过来,今晚所有的事都不是偶然。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
    苏知城穿了长款的大衣,颜色重而利落,在夜色里压得他整个人的棱角都收敛了。他没有任何嘲讽的表情,从头到尾好像真的只想过来看看她。他没和白茶说话,身后的车窗降下来,付千凝坐在车上叫白茶过去。她明显流过泪,看上去没有愤怒只有内疚,她试图和白茶解释:“我错怪他了,我真的不知道去错地方了,也没想到会撞见你未婚夫……”
    白茶看到苏知城那一刻心就凉了,她当然不怪付千凝,对方哪有那么深道行跟他耍心机,恐怕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是,苏知城这是又要唱哪出戏?
    付千凝眼看白茶不说话,她心急,还要解释,只怕白茶误会。可苏知城已经不让她再说,他低头揽着她的肩安慰了两句,让她别胡思乱想,以后也不要晚上出来乱跑,然后他又去吩咐司机,送她回家。
    白茶不知道苏知城和付千凝说了什么,但见付千凝的表情,一定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司机开车时,付千凝还一脸担忧地看着白茶,白茶努力笑了笑,车子开走,白茶才收起了笑容。
    很快一切安静下来,天神驱车退到了远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示意她跟着自己向前走,一条路上堂堂正正两个人,仿佛这夜路太黑,他确实想要送送她。可惜只有白茶能听见他的话,苏知城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也不客套,直接警告她:“以后不准靠近付千凝。”
    真是体贴温柔的男朋友。
    白茶笑了,一时没反驳,她走了两步才和他说:“这么紧张,怕我害她?放心,我没那么大本事。”
    路边停了车,车窗上反射出人影轮廓。白茶终于看见自己这一夜的狼狈,头发都被风吹乱了,她一脸的疲倦,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的家庭主妇。她顶着这张失魂落魄的脸,抬头很认真地看着他,她喊他:“你故意让人送我们去看闵宇的事,是不是?”
    他似乎觉得今天这出戏着实有意思,总算笑了一下,告诉她:“我这几个月在这边的事情太多,住在这里方便,你们去的那不是我的房子。不过,你这未婚夫养小三的事,却是真的。”他说着还顿了一下,意思明显。
    白茶笑了笑,明媚的一双大眼睛泛着光芒,说道:“真是谢谢了。”
    白茶对他再无话可说,她面对着这个男人必须分毫不让,错一步后果都难以预料,她已经为此吃过太多苦,不能随便认输。她被骗的够惨了,怎么,还能再被骗呢?
    猫尚有九条命,也不够苏知城折腾的。
    白茶跟在他身后,一切都安静下来,她盯着他的背影看。她预想之中的重逢完全不该是这样。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工作,可是他一出现,就让这一切瞬间成了泡影。她所想的是,终有一天,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他面前。
    如今,却是,未婚夫出轨。
    “你同付家怎么介绍的我?”
    “妹妹。”
    白茶笑了笑,“当真是介绍的详细。”
    眼看着到了街道,白茶追过去,心不断往下沉,可偏偏她要逼着自己开口,反正这么多年她早已经没什么脸面,不差今天,于是她放缓声音喊他:“我想见见冷姨。”
    苏知城直接站定,回身和她说:“休想。”
    白茶不死心,说道:“这么长时间了,我还能再插她一刀不成?”
    他这才正眼打量她,压着口气和她说:“我很清楚你为什么想回家,明确告诉你,不可能。”
    白茶好不容易装出来的笑意全都冷下去,她也不和他客气,说道:“苏知城,你怕不怕报应?”
    他慢慢皱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什么事都不露在脸上,他没那么多闲工夫和她绕弯子,说话异常直接,回道:“你呢?你怕不怕?你那一刀,插的是心脏,你怕不怕,报应?”
    他眼看她脸色惨白,分明像被人一把掐住喉咙,却偏要继续说,仿佛她痛苦他才痛快,“苏家养你成人,你倒好,一刀插进了心脏。”
    他话说完,刚好带她走到了门口,正对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旁边不远就是二环交通枢纽,一墙之隔,到了夜里照样车多人多,霓虹闪烁。这座城的人各过各的生活,原本不少她一个。
    北方城市永远有风,吹得人从头冷到脚。白茶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有东西在闪,她有偏头痛的毛病,有时太累或是过度紧张就容易犯,她只好低头忍,看着脚下的砖路又觉得难受,繁繁复复看不清。
    她眼看他把自己扔在街边,非要追过去,索性就把话都说开了。
    苏知城推开她的手说了一句:“自己打车。”
    白茶不说话,站在原地只看他的眼睛,那目光平平静静,三分不耐烦,她当真找不到半点波澜。这世界上悲欢离合那么多,什么事都能由时间来治愈,他和她之间的事说多谈不上一辈子,说少又来不及一笔勾销,只是到今天,通通都淡了。
    “我要去见她。”
    苏知城懒得理她,眼看她还站着不动,补了一句:“你舅舅是我杀的,冲我来。”他说完又要走,白茶急了,冲过去挡在他面前,也不顾人来人往,拉拉扯扯,硬把他拽到一旁角落里。
    苏知城没兴趣和她动手,全程冷眼看她撒泼,身后跟着的人要过来,他抬眼看过去,示意算了,又推开她的手说:“适可而止。”
    事到如今,白茶早就明白自尊这东西不值钱她有自尊谁也救不了,她越发觉得好笑,盯着他问:“我约她出来能把你吓成这样?你是怕我乱说话吧,二爷,你的那些肮脏事,见不得光吧。”她撕破脸后心里反而顺畅不少,一晚上如鲠在喉,这一刻终于全都揉烂,死也死个痛快,“付千凝没对不起我,我不会拉她下水,谁造的孽我找谁算!你们苏家欠我的!”
    苏知城的怒意突如其来,他一把拉过她,掐着她颈后逼她仰脸,一字一句地提醒她:“今晚是谁有求于人?”
    她眼泪都在眼眶里,眼看他眼眶愈发通红,她真想伸手撕破他这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她就这么极端地想着,最终也没哭出来。
    白茶掰开他的手,硬生生一口气全都咽回去,低声说:“我求你。”
    很快又有人开车过来接他,已经等在路边。苏知城懒得再和她废话,绕开她上车走人,又回到别墅区。白茶偏头疼完全发作,可她咬牙忍着转身就去追车,刚才是苏知城亲自送她出去的,自然没人过来拦。她跑着跑着追不上,一路顺着行车道找,最后实在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干脆坐在草坪边上等。
    她有心理准备,如今的苏知城,看她的眼里只有恨意。果然,这一等就等了一夜,初春的锦城,凌晨时分温度骤减,冷到让人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白茶竟然还觉得庆幸,冷一点她就不会睡着了,不哭也不至于把脸冻坏。她就这么逼着自己一夜未睡,到最后浑身上下全麻了,只有一个知觉,头疼,疼到眼前发花。她眼看天亮了也反应不过来,一直僵硬地坐在路边。
    最终苏知城还是让人来接她了。
    白茶不是白等,她选的地方白天势必有人经过,她说得对,她毕竟是苏家的养女,北荒别墅区里有很多人的“行宫”,她非要坐在马路上惹人看,这事如果让外人知道了,苏家还要不要脸。来的人是天神,他过去把白茶拖起来,直接塞上车,从头到尾,车里除了司机就他们两个人。
    白茶坐在后座上,冷得直哆嗦,缓不过劲儿也说不出话,挣扎了半天。天神透过后视镜知道她什么意思,告诉她:“二爷上午有事已经走了……他的意思是,您先回去收拾一下,总不能顶着这么个样子去见冷姨。”
    她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一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裹着外套靠在车窗上,竟然很快就睡了过去。
    白茶住的地方在五环外,这一路都是容易堵车的地方,好在时间还早。他们身后不远跟着一辆车,苏知城让司机保持距离,不紧不慢地尾随,直到天神终于把人送到家。
    苏知城看着他扶她上楼,车里暖风吹了一路,可白茶到下车时还是手脚发抖。直到天神送完人,回来和他交代事情都办好了,他也没着急走。他手里玩着个小东西,一点一点放在手心里摩挲,慢慢地看。琉璃的颜色顺着指缝透出来,刚刚好是个烟火的形状,光可鉴人。可惜让人摔了,裂了一道缝。
    苏知城盯着这裂缝,目光忽地暗了,他和天神说:“去和安容打声招呼,白茶晚上回去。”
    苏知城一整天都在开会,虽然赶上周六,但白茶这几天上网也看见过,郊外的地产项目刚启动,他确实很忙,不过他既然已经松口,她就耐心等。
    白茶昨夜冻坏了,早晨回来勉强洗了个热水澡,头还是疼。从冷月倒在她面前开始,她就有了这个毛病,一劳累,就疼得不行。她忍着疼让自己闭眼休息一会儿,可是她心里有事压着,真安静下来反而睡不着,苏知城一直没让人再联系她,她只能等。
    中午一些,付千凝打来电话,说是律师函已经撤下来,白茶道谢了几遍。
    挂断电话后,白茶披着毛衣坐在飘窗上等消息,怎么都等不到苏知城的电话。
    恢复了一些力气,她买了些东西,准备去冷溪的住处一趟。昨夜被冻坏了,她穿的有些多,像是冬天的装扮,但她的身体是真的很弱,很容易受寒,没办法,只能抛弃风度选择温度。
    这小院里依旧种着蔬菜,绿油油的,看起来是很有生机的感觉。她微微蹲下身,摸了摸青菜的叶子,那样冰凉的触感让她没忍住颤抖了一下,小雪隔着玻璃傻呵呵地看着她笑,她一起身便看见小丫头的笑脸,心情好了不少,提步便往屋内走。
    小丫头坐着婴儿车兴致勃勃地迈着小碎步朝她奔来,冷溪在一旁护着,白茶对着他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便一把抱起了小雪,说道:“走吧,去看看你的大懒猫妈妈,小雪都起来了,她还赖床。”说着便要往二楼走。
    冷溪一把拉住了她,笑道:“茶茶,照顾好自己。”
    白茶勾唇一笑,微微点了头。
    秦雪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好不惬意。细细一看,她脸上的疤痕淡了,倒是没了那天的触目惊心,白茶单手抱着小雪,让她靠着自己站着,一手捏着秦雪的鼻子,笑道:“小雪,你看,大象的鼻子长又长啊。”小雪觉得好玩,弯腰也去捏。
    秦雪哀怨地翻个身,哼唧了几声,才爬了起来,看着那笑得东倒西歪的两人,没了脾气,三人闹做了一团。
    “付千凝那事,解决了吗?”
    “律师函撤了,不过,我答应了担任她婚礼的伴娘。”
    秦雪瞬间炸毛,提高了音量,吼道:“你疯了,是吧。老娘就是为了给你争这口气,才和她吵了起来的,你倒是好,直接缴械投降,真有出息啊。”
    “能赚不少钱呢,干嘛不赚。”
    秦雪白了她一眼,终是不再说话。默了一会,说道:“姥姥的手术怎么样了?”
    “还好。”白茶说完这话,接到了天神的电话,脸上露出了笑容,急忙走了。
    白茶的驾照刚拿到不久,用闵宇的话来说,那便是新一代马路杀手出锅了。确实她开的不怎么样,算是勉强过关,因为不熟练,所以大多时候她会把车开的很慢。许是中午上班的高峰期,人们可没什么耐心等她慢慢摇,一路上全是按喇叭催促她的人。
    她微微皱眉,伸手去拿手机,只几秒的时间便同一辆电动车撞在了一起,本来她速度够慢,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这时一辆白色跑车直奔她而来,司机像是喝醉了,脸红彤彤的,歪来扭去。
    撞上的瞬间她整个人都被吓蒙了,才从电动车的惊悚中出来,便遇上这样的事,自然是手足无措。她呆呆地坐在驾驶座上,看着那司机摇摇晃晃下车,用酒瓶子不停敲打着她的车窗,来势汹汹。
    眼前这人,虽看起来像是醉极了,嘴里吐出的话却是条理清楚,这让她有些郁闷。她不敢下车,便打了闵宇的电话,总归是需要一个人来处理的。
    旁边围观的人愈来愈多,上班时间,路上车子也多,一时间堵了起来,救护车来得很快,将电动车的驾驶者送上了车。白茶偏头看了一下,似乎腿擦伤了,在流血,她见这样,更是同缩头乌龟一样,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交警随后便来了,白茶没办法,只好下车,迷茫地回答着问题。
    “怎么样了?没事吧?“听到这温柔声音的瞬间,她像是看到了救星,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轻轻吐了一口气,抱着他的手委屈地说:“车祸。”
    “好了,没事。”闵宇依旧不慌不忙地摸摸她的头,才转身同交警交涉起来。她一直躲在他身后,似乎在他身后,这世界便在没有什么困难能打倒她。
    大约交涉了半小时,所有事才算了结,醉酒的司机被拘留,而白茶确实撞倒了人,根据法律赔偿了医药费,同时也得去交通局做个记录。
    很显然,她错过了和苏知城约定的时间。
    两人随着警车去了警局,闵宇将整件事情了解清楚后,很快就将问题解决好,保险起见,又托冷溪找了律师。好在电动车车主伤的不重,而醉酒司机检验的酒精过度,这对白茶来说,是很有利的。
    不多时,便处理好了。
    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醉酒的人怎么清醒得这样快,像是假装一样。白茶从他身边走过,对上他的眼睛,莫名觉得很熟悉,他······
    她的车子自然是被交警大队拖走了,出了警局,她懒懒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看着闵宇,一口白牙整齐露出,看起来像是小兔子,闵宇故作严肃:“白茶同学,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长大做什么,长大了,就不可爱了。”
    闵宇拍了拍她的头,倒是白茶想起来了昨晚的事,说道:“你怎么招惹苏知城了?”
    “否了婚礼拍摄。”
    白茶恍然大悟,笑道:“没事啊,都是成年人,理解至上,都要需要的嘛。”
    闵宇使劲拍了她脑袋一下,这会儿,白茶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跟你说件事,我答应了婚礼的拍摄,一来,他们的婚礼必然是能掀起大风浪的,能为工作室打出知名度,二来,我是伴娘,一举两得嘛。”
    “白茶,你特别棒。”
    两人分开后,白茶立马打车直奔华天。显然苏知城等了一会了,一上车,气氛就很冷淡,苏知城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文件上。后来车开了一会,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和她说:“回去别闹,医生说,现在受不了刺激。”
    白茶淡淡瞥了他一眼,笑道:“我是回去求人办事的,自有分寸。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一向和冷姨不和的二爷,如今怎么变了个人,处处维护着,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可否,说来听听?”
    “家和万事兴。”
    白茶将头别向了一旁,这话说的,很有深意。
    他停了一会儿先处理自己的事,直到他把手上的文件都收起来了才继续和她说话:“无论苏家欠你什么,你是小辈,都不该如此无礼。”白茶伸手就想抽他,他一把扣住她的手,没有半点恼怒的意思,好像早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他盯着她,那目光沉甸甸地扎在她身上,直到白茶自己甩手坐回去,他才继续说:“苏家好歹把你养大了,如今人病着,你装也给我装出点样子。”
    她气急反笑,过了一会儿低声开口:“让我说好话可以,我也有条件。”
    车子已经开进市中心蜿蜒的小路,两侧还有高大的杉树,路灯打出一地斑驳。苏知城的侧脸浸在一片晦暗不明的树影里,完全看不清表情。他点头和她说:“你自己的事,自己去说,不必和我讲条件,同意见你,是她的意思。”
    白茶盯着窗外的街道,上学那几年她天天经过,如今好久没回来,连地铁旁边那排小店都换了新的门面,眼看马上就要到租期了,纷纷挂出大甩卖的牌子。她问他:“这条街是不是快拆迁了?”
    苏知城顺着她指的方向转头看,口气缓和下来,他看了一会儿才反问:“舍不得?”
    这话只是随口说,可突然像扔进潭里的石子,一下掀起无数旧事。
    车里气氛安静下来,谁也没再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