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司马德堪和裴虔通等诸将直接把刚才还只是出了一半鞘的刀剑全都拔了出来,一个个杀气腾腾地盯着乙支文德,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而乙支文德仍然神情自若,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只是微笑着盯着宇文述。
宇文述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众将不甘心地把刀剑都插回了鞘中,行礼而退,帐中除了宇文成都持着凤翅镏金铛立在宇文述身侧外,一下子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两个文书小吏隐藏在角落里。
宇文述冷冷地说道:“乙支将军,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因为那个誓言,就不敢杀你了?”
乙支文德笑着摇了摇头:“国家间的盟誓都是随时可以撕毁的,更别说这种口说无凭了,你我都是聪明人,不来这个,我敢来元帅的大营,一来是为了表示我们高句丽的诚意,二来也是有充分的自信,高句丽的主力大军尚在,也不乏良将,杀了我一个人,无济于事,而宇文元帅唾手可得,兵不血刃的大功,却存了变数,您又怎么会做这种傻事呢?”
宇文述点了点头:“那咱们就不用拐弯抹角了,乙支将军,你我在洛阳的时候就是故交了,两国交兵,我等军人,服从国家,也是迫不得已,如果能化干戈为玉帛,自是再好不过,本帅也希望能和乙支将军以后继续做朋友呢。”他说到这里,一抬手,指向了右侧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胡床,说道:“本来想要摆酒相待的,军中条件简陋,也只有委屈一下乙支将军了。”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走到了那席位上,跪坐于席,摘下了头盔,笑道:“既然现在是谈判,那咱们还是以文职相称吧,元帅来将军去的,难免有些敌意,许国公意下如何?”
宇文述微微一笑:“很好,老夫亦有此意,乙支大人。”
乙支文德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不瞒许国公,你刚才列出了不少我家大王的罪名,多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有意陷害,刚才在阵前,老夫已经解释过了,希望许国公能向大隋天子反映这些冤情,我家大王自会再派使节,到大隋向天子请罪的。”
宇文述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引发战争的理由,或者说是误会,已是无用,怪只怪你高句丽经年累月地不服王化,自汉以来不停地蚕食我汉家故土,积怨三百年,当有此报,我家至尊,偏偏又是个有大抱负,想要青史留名的大有为之君,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个开战的借口而已。乙支大人若是真的想结束这场战争,应该是劝你家的大王,停止抵抗,衔璧而降,而不是一味地集结兵力,负隅顽抗。”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我高句丽虽然地处偏远,与大隋相比只是一个小国弱国,但也是民风刚烈,武风强盛,想必许国公这一路行来,也有体会吧。”
宇文述的眉头一皱,冷冷地说道:“那又如何?我大隋带甲百万,国力十倍于你,就算你们顽强抵抗,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你们可能赢得一次两次的战斗,可是赢不了整个战争,我大隋有的是想要建功立业的将军,有的是想要富贵险中救的军士,现在的一点伤亡,对我大隋根本不算什么,而你们高句丽嘛。。。。”
说到这里,宇文述冷笑一声:“整个战争都在你们的国土上打,我们隋军的铁蹄,早已经踏遍了你们半个河山,辽东且不必说,你这鸭绿水以南的本土,也即将全面陷入我大军的攻击之中,我知道辽东姓渊的一直不听你们大王的指挥,可是这里是你们本土,也想看着打烂吗?”
乙支文德的眼中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神色先是微微一变,转而又恢复了平静,淡然道:“这正是我孤身来此的原因,再打下去,许国公也要损失惨重,我高句丽虽然损失更大,但为了生存,也不惜一战,所以,我想来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以一个让我们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结束战争。”
宇文述哈哈一笑:“办法只有一个,就是你们所有的军队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你们的大王,和包括你在内的所有文臣武将,要全部来我大隋天子面前谢罪,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性命。”
乙支文德的嘴角轻轻地勾了勾:“这个条件好像跟来护儿大将军开出的条件比,要苛刻许多啊,要是这样的话,恐怕我们要好好考虑一下,答应谁了。”
宇文述的脸色一变,沉声道:“什么?来护儿也给你们开投降条件了?”
乙支文德眨了眨眼睛,作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许国公不知道此事?”
宇文述的那张老脸变得更红了,他的眉头一挑,摇了摇头:“来护儿只是偏师的主将,他是没有资格去接受你们高句丽国王的投降的,陛下更没有给他什么商议投降的权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这就怪了,你们大隋这回不是每路大军,都会设一个受降使者,专门负责谈判接洽投降之事吗?”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帐外响起:“不错,正是如此,但能接受你们高句丽国王投降的,只有本官,其他的受降使,都没这个权限!”
一个五十多岁,清瘦古板的老者,穿着一身明显大了一号,看起来很别扭的军装,信步入帐,宇文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因为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个人,杨广特意安插在军中的受降使者,尚书右丞刘士龙!
上回就是这个刘士龙,在攻击辽东城的时候,执意要接受城中渊太祚的投降,坚决阻止宇文述的趁城墙裂开时的大好战机全力攻城,本来宇文述这回特意把他安排在了卫玄的后军,可不知道这家伙又从哪里冒出来了,这个刻板教条的家伙,实在是让宇文述无可奈何。
刘士龙也不看宇文述一眼,对着乙支文德沉声道:“乙支大人,请问来护儿军中,何人与你接洽出降议和之事?”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虎贲郎将,刑部侍郎王世充啊,怎么,你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