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神秘兮兮地说道:“陛下的深谋远虑,和我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我们只看到了这回涿郡运输的不便,粮食储备的不足,可是陛下却肯定能想到解决的办法,秦始皇之前,也没有长城,还不是十几年内就修成了万里长城吗?汉武帝之前,我们中原也从没有和匈奴开战地,还不是最后打得匈奴远逃漠北,一蹶不振了吗?我想我们的陛下一定也想要效仿这些伟大帝王,建立自己的功绩,疏通通济渠和邗沟,山阳渎,不也就是一年多的事情,不也是基本上能做到吗,为什么在黄河到涿郡新开一条运河,就做不到了呢?”
宇文恺勾了勾嘴角:“王侍郎,新开运河和疏通旧河道相比,工程量要大了不知道多少,陛下虽然有雄心壮志,只怕也不可能逆天而行啊。就如你所说的秦始皇修长城,耗尽了秦朝的民力,最后落得个二世而亡的下场,汉武帝倾国之力反击匈奴,晚年被迫轮台罪已,难道这些陛下不知道吗?更何况朝中还有苏威和张衡这样的老臣,会进言谏止的。”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大隋的国力比起刚刚经历过几百年战国的秦朝要强了太多,而且在先皇时期,比当年匈奴还要强大的突厥汗国也被我们征服了,现在国家无大的外患,就剩下一个高句丽还算强大,正好用它来证明陛下的功业,陛下又怎么可能舍得放弃呢?前一阵子张衡被派去监造汾阳宫,而苏威听说也会因为跟贺若弼的牵连而免官罢职,加上高颖这回被杀,不就是陛下对这些人已经厌烦,以各种方法明示臣下,要拒绝这样的进言了吗?”
何稠和宇文弼睁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地说道:“苏仆射真的是要给免官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会乱说,听说现在虞侍郎正在写诏书呢,以后尚书省的事情就会全盘向虞侍郎汇报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开运河,修宫殿之事持什么样的态度,二位应该很清楚吧。”
宇文恺兴奋地右拳猛地一击左掌:“太好了,当年营造东都的时候,虞侍郎就给过我们不少关照,增拨了大批的钱物,我还记得他跟我说过,大隋有的是钱,但陛下的家就是在东都,务必要把这宫殿修得如天堂一般,以报君恩。有他以后主持国政,那我们的机会就来啦!”
何稠沉吟了一下,说道:“宇文述大将军虽然这回受了些牵连,但我想他不至于因此而丢官,以后他也还会是影响陛下决策的重要人物,王侍郎,你可知道他对此事的态度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昨天监斩高颖和贺若弼,宇文弼三人的时候,正好是宇文述大将军带兵护卫,顺便我也和他聊了一会儿这些事情,我们之间因为小人挑拨而起的误会,现在已经消除了,宇文将军正如何少卿所说,以后还会是我大隋的武力柱石,国之利器,二位想想,宇文将军乃是军人,打仗建功才是获得升迁,封妻荫子的唯一通道,他又怎么可能反对跟高句丽的战事呢?如果涿郡的粮道不畅,势必会影响前方作战,到时候他的几十万大军无粮可食,还怎么去完成破国擒军的不世之功呢?所以在这件事上,他一定会极力赞成的。”
何稠长舒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王侍郎,你说吧,面对如此大的变局,我们二人应该做些什么,才能给陛下多分忧呢?”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今天铺垫了这么多,总算可以进入正题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开河之事,是由军队和民夫来负责,跟二位的关系不是太大,我想二位能帮得上忙的,恐怕还是宫殿营造,还有陛下巡幸时的车马舟船之类的东西。”
何稠的双眼一亮:“你是说,让我造更大更豪华的龙船吗?”
宇文恺也笑道:“王老弟的意思,是让我去修那涿郡的行宫?”
王世充摇了摇头:“涿郡地处北方,离着江南有几千里,即使运河通畅,也不太可能把江南的奇珍异宝,怪石香木运到那里建宫殿,而龙船再建也就是那样,无非大一点,装更多的人,所以二位不太可能通过这样的事情更加得宠。”
何稠急道:“那依王侍郎所见,有什么办法可以迅速地讨陛下欢心呢?”
王世充的嘴角边勾起了一阵神秘的笑容:“何少卿难道不知道,陛下很喜欢女色吗?自即位以来,后宫佳丽上千,仍然无法满足他的胃口,每年还是下诏各地进献美女以充后宫,你是当世的第一巧匠,就没在这里想想办法?”
何稠睁大了眼睛:“美女和我这个巧匠有什么关系?难道陛下是要我用奇珍异木给他雕出一个绝色美女吗?”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非也非也,虽然背后妄议君上不太好,但是我还是得说,陛下并不是那种弓马娴熟,勇力过人的武夫,他虽然也有上阵挂帅的经历,但本质上还是那种吟诗作赋的文人雅士,从陛下的身板上就可以看出,跟先皇比都要弱了不少,更不用说跟那些五大三粗的关陇军汉了。所以要驾驭如此众多的美女,只恐有心无力啊。”
宇文恺哈哈一笑:“王老弟,这样说陛下可不太好吧。要是传了出去,只怕你这条舌头,是保不住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眼中碧芒闪闪:“为人臣者,要为主君分忧,现在陛下还有一个难题,那就是皇嗣的事情。现在还不成大问题,但只恐日后会成为我大隋的一大隐患。元德太子早逝,留下了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而齐王杨暕有野心而无人君之度,只怕陛下也未必会传位于他,立皇孙为嫡太幼,而齐王又不非常合陛下心意,所以考虑到大隋的江山社稷,陛下多临幸嫔妃,也是可以为大隋诞下更多龙子,开枝散叶,以安江山的举动,此乃国事,并非陛下的家事啊。”
何稠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只是陛下自去年与萧嫔生下了赵王杨杲之后,现在也才二子三孙,并无太多的直系子嗣,登基以来,虽然广招美女入宫,但好像也没有折腾出几个皇子啊。”
宇文恺笑道:“何老弟,你也不想想,陛下可是大忙人啊,并非那些无道昏君,他即位以来,勤于国事,出巡各地的时间加起来都有一半左右,哪有空去临幸太多的妃嫔呢?就是萧皇后,这回不也是留在东都洛阳,难见陛下一面,更不用说其他的妃嫔了。”
王世充的眉毛一挑,紧跟着说道:“这就是了,以后陛下雄心壮志,出巡四方,这一路之上,也不能少了美女,只是舟车劳顿,陛下的身子骨又非强壮过人,万一伤了元气,那就是国家的大不幸了,何少卿,你可是天下的巧匠,应该想办法为陛下分忧才是。”
何稠的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王世充哈哈一笑,站起身,转到帐内的一处箱子那里,打开箱盖,拿出了一卷看起来古色古香的竹简,递给了何稠,这功夫何稠和宇文恺二人早把桌上的几个盘子迭到了一起,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又把帐中的烛架拿近,只见王世充把这竹简展开,上面赫然画着一个人形躺椅,如大字般地向外向外伸出四肢,而在这躺之上,又是一个木制架子,如同十字一般,架子和躺椅的后面,都连动着各种大小不一的轴轮与杠杆,只不过转动的方向完全相反,何稠和宇文恺这样的机械行家一看便知,以这齿轮与杠杆的运动方向,下面的躺椅是前后来回,而上面的十字架则可以上下往复。
何稠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倒吸一口冷气:“此物可是传说中的上古如意车?”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何少卿果然见多识广,此物正是那如意车,相传为黄帝所制,黄帝夜御百女,虽然体魄强健,但毕竟是人身肉胎,经不起如此剧烈的运动,所以上天派九天玄女下凡,传黄帝这个如意车,可以让黄帝不用费事。”
“只要男子躺在那五木躺椅之上,即可让女子坐在他身上,缚于那十字形的木架,靠着这些转轮杠杆的运动,直接可以完成御女之事了,如果嫌这种凤在龙上不太好,也可以另外设计,让男子在上,女子在下,两木交错运动,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只是这样一来,男子被吊在空中,只怕不会太舒服。”
何稠哈哈一笑:“王侍郎,真有你的,连这如意车的设计图你都能搞到,我何稠以前遍寻古卷,也没找到这图纸啊。”
王世充点了点头:“王某也是机缘巧合,也才得到此物,几年前一个盗墓贼挖掘了一个春秋时的古墓,内中便有此卷图简,当时王某做生意时碰到这些贼人贩卖盗出的藏宝,对其他的金银珠宝,上古青铜没有太大兴趣,独独看到了这卷图简,当即就如获至宝,将之收下,这几年王某也几次请来能工巧匠,想要依据图纸进行仿制,可惜都未能成功,说明此物与王某无缘,何少卿乃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名匠,我想这图简,应该归你这位大师才能发挥作用啊。”
何稠笑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可还是连连摆手:“这种厚礼,怎么好意思呢?王侍郎,何某从不夺人所爱,不敢要,不敢要啊!”
王世充笑着卷起了那副竹简,塞到了何稠的手中:“何少卿勿要推辞啦,所谓宝剑名马赠壮士,这东西在我手里百无一用,可给了何少卿,却是能为陛下分忧解难,为大隋制造更多的皇子,巩固江山,你若真的不想要,那王某就算借此竹简给何少卿,你可以看完之后还我,如何?”
何稠刚才手上推来让去的同时就已经紧紧地抓住这竹简了,听到王世充这话,立马把这竹简塞进了袖中,一边笑一边说道:“那就感谢王侍郎的美意了,其实此物的机要之处,全在这杠杆的轮轴的传动,这具五木躺椅和十字木架,只是其中的核心部分,要想完成这动作,还需要设计一系列的机关与转轴,以巧力传动方可。一旦何某制造出这东西,一定会奏明陛下,此物乃是托了王侍郎的大力相助,才能制成的。”
宇文恺的嘴角勾了勾,没有说话,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妒忌之色。
王世充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宇文兄,对于你,小弟也有一条妙计,足可让陛下对你的发明欣赏不已的。”
宇文恺没好气地说道:“王老弟,老哥我的能力在于宫殿与城市的营建上,你说何老弟可以造出个不用费事就可御女的如意车,难不成我还能建出个不用费事就能临幸美女的宫殿出来?”
王世充微微一笑:“何少卿的那个如意车,是可以在陛下巡幸的路上用的,我原来一直不明就里,不知道如何传动,刚才听何少卿所言,恍然大悟,那想必是沿途以牛马拉车,车轴传动,拉动这些杠杆与齿轮,这才能带动这五分木与十字木架的来回运动,以前我一直不得其法,就是在于没有设定好这传动之源啊。”
何稠微微一笑:“这种畜力拉动齿轮的作法,非能工巧匠不知,王侍郎并非此道中人,不知其中奥妙,也不足为怪。”
宇文恺没心思听这两个家伙废话,他问道:“王老弟,你真的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也造出这种让陛下舒心的东西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御女不过是行云雨之乐时的快感,而陛下乃是风雅之士,与那巫山云雨时肉体上的快乐相比,他应该更喜欢精神上的各种情调,我每次在东都的宫殿和御花园中行走之时,深感宇文老兄的设计之巧,那种种回廊,亭台,水榭,怪石,都是恰到好处,配合着各种光线照耀的效果,以及水面上的晨雾朝露,真是如同人间仙境,让人流连忘返,只觉身在天堂啊。”
宇文恺叹了口气:“在花园中造出这种效果,并非难事,可是要是如王老弟所说的那样,把后宫也做成这样,只怕就不容易了啊,陛下出入后宫,看的是美女,而不是这样自然的景观,我就是做出个花来,也不可能把美女们变成泥雕木塑,站在那里不动吧。人可是活的,就算真能定在那里不动的美人,又有何法能激起陛下作为一个男人的欲望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拍着宇文恺的肩膀:“老兄可听说过晋武帝司马炎羊车选美的故事?”
宇文恺对这些史料知之不多,睁大了眼睛:“什么羊车选美?”
王世充正色道:“当年建立西晋的晋武帝司马炎,在灭掉吴国,一统天下之后,也开始广招美女,以充后宫,宇文老兄可能知道,历代的皇帝选择每天晚上侍寝的美女,多数是看着图册来选,是以以前汉宫美女王昭君,因为得罪了宫廷画师毛延寿,而始终不得宠幸,最后直到远嫁匈奴,出关和亲的时候,汉朝皇帝才懊悔不已,虽怒杀毛延寿,也于事无补了。”
“所以那晋武帝司马炎,就想出了一个羊车选美的新鲜招数,每天晚上坐着羊车,在后宫里闲逛,羊停留在哪个宫门口,就去巡幸那个宫里的嫔妃,是以后来各宫的嫔妃,为了得到晋武帝的宠幸,纷纷在各自的宫殿前洒盐,希望这样能让羊停下来低头吃盐,以让自己获得宠幸的机会。”
宇文恺恍然大悟,笑道:“这倒是很有情趣的事情,晋武帝看来真是奇才啊,比枯燥地翻牌选美,有趣多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所以老哥也可以采用这样的构思啊,你在东都所建的宫殿,够宽敞,够气派,够华丽,但是跟历代的后宫一样,上自萧皇后,下次普通的美人,都是每人按品阶独居一宫,陛下每天要看画册去临幸,这样一来,一是没有什么太好的新花样,二是新进的美女众多,如果只是看画册上的那些,很容易审美疲劳,失去了这作为男人,可以出入花丛,自行选美的快乐。”
宇文恺的双眼一亮,连忙问道:“王老弟有何妙计?”
王世充笑着站起了身,走到刚才的那个打开的箱子那里,又拿出了一张绢帛制成的图册,递给宇文恺:“老兄请看这个。”
宇文恺拿过来一看,只见那上面画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楯,互相连属,回环四合,曲屋自通。千门万户,上下金碧。画在一边的几个房间示意图中,金虬伏于栋下,玉兽蹲乎户旁,壁砌生光,琐窗射日。虽然这宫殿看起来不是太大,但设计精巧,千门万户,足以容下数千后宫佳丽居住,而其中道路错综复杂,恍如迷宫,单是从这图纸上看,便让人难以分辨东西南北了。
宇文恺一下子明白了王世充的用心,笑道:“老弟果然大才,这都能让你想得到,在这样的后宫之中漫步,陛下自然可以出入花丛之中,自行挑选中意的美女,比起那晋武帝司马炎的羊车选美,这回陛下应该可以直接通过这些宫室的门窗看到美女的真人,更是要高上一筹啊!”
王世充笑道:“我还有一个想法,到时候宇文老兄可以找画师绘取一些春-宫画图,置于这些宫室之中,让陛下临幸佳丽美女之时,把这些春-宫图置于宫室之中,再点起那种氤氲缭绕的迷香轻烟,更是能让陛下春心大漾,兴致盎然,宇文老兄,这些不是我们这些臣子为君分忧的本分之事吗?”
何稠跟着笑道:“我还有个办法,可以造一些大型的铜镜,打磨得光滑,做成屏风的形状,置于殿内四处,这样陛下临幸之时,自己和佳丽的一举一动,都可以纤毫毕现,看着过瘾极了。”
王世充心中一动,暗道好家伙,这法子都能想出来,你真的是太牛了,这跟后世的那种玩自拍的***恶少们,不都是一个原理嘛。他哈哈一笑:“何少卿,你是从哪里学到这个好办法的啊。”
宇文恺笑道:“王老弟有所不知啊,何老弟家里就有一间这样的镜屋,上次还让老哥我在那里享受了一把,哎呀,那可真是极尽为人之乐,十八面铜镜,足可以把各个角度和位置都看得一清二楚啊,纤毫毕现,我回去后也跟着打造了一间呢,若不是有如此的宝贝,老哥我罢官在家的这漫长岁月,又是如何能渡过的呢?刚才你一提到这春--宫戏图的事情,我立刻也想到了这个铜镜屋,不想还是何老弟先出来,你我这可真是叫淫雄所见略同啊!哈哈哈哈。”
何稠与宇文恺得意地相视放声大笑,连那一边的灯火也给二人大笑时出的呼吸给吹得一阵烛光摇曳。
王世充跟着笑了一阵,收起了笑容,说道:“二位这回回京的路上,就可以开动奇思妙想,进行设计了,何少卿着手建那如意车,而宇文少监则做那迷楼后宫,等到圣旨一下,就可以拿着图纸进言,以免给他人占了先去。”
宇文恺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等等,王老弟,这如意车造起来容易,可是这个什么迷楼,毕竟是大型宫殿,而且从这图纸上看,要造得如此精巧辉煌,只怕要从南方的山林里调来大批的奇石异木,那涿郡远在北方,大运河通行之前,怕是没办法运来造楼的材料吧。”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对宇文恺说道:“宇文老哥莫急,这迷楼一定不会建在涿郡的,陛下真正中意,想要长驻的地方,必然会是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