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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5章 攻略宣华
    王世充缓了口气,一边想着北史上的记载,一边继续说道:“面对这种情况,鲜卑人的选择是举族进入中原,最终给同化掉变成汉人,而柔然人和突厥人的选择,则是留在草原,只要中原的政权对其称臣纳贡,当年木杆可汗在位时,北周和北齐同时向他称臣进贡,他也对此很满意,说但使我南边两儿在,我大突厥就不愁吃穿。我想这才是突厥人最可能的选择,咄苾和咄吉上台后,多半也会这样。”
    魏征的眼中精光闪闪:“主公的意思是,突厥人也会反过来对我们分而治之?支持北方的各家势力,阻止我们中原的统一?”
    王世充微微一笑:“是的,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是最有利的,不过若是分裂得太厉害,中原到处混战,生产破坏,民不聊生,他们也不愿意,要是中原长期无法恢复生产,那突厥所需要的各种生活用品,也就没有着落了,最好的结果是象以前北周和北齐时那样,有两到三个割据政权并立,势均力敌,谁也吃不掉谁,同时都要向突厥称臣进贡,这样是最符合突厥利益的。”
    魏征点了点头:“不错,主公所言极是,如果突厥不想入主中原的话,那这是他们最合理的一个选择,不过…………”说到这里,他收住了嘴,眉头开始拧到了一起。
    王世充笑道:“玄成是担心突厥还是有人仰慕中原的花花世界,还是想入主中原,或者是慢慢地开始蚕食北方?”
    魏征叹了口气:“要是全面进入中原,那确实不太容易,至少阿史那氏的本部得全进来,可如果只是占个并州,或者是幽州,然后一部分人进来定居农耕,另一部分人还是留在北方的大漠之中,这就有点难办了。”
    王世充咬了咬牙:“要真到了那步,就得舍出幽州和辽西这两块地方,引高句丽入侵了。高句丽对土地和定居的兴趣远比突厥要大,真要天下大乱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借机蚕食辽西营州一带的,到时候一定会和突厥起了冲突,并州和关中都不好进入,他们如果真想入主中原,最有可能去的还是幽州和河北,到时候我们要避其锋芒,全力先经营中原再说,等到一统南方后,再想办法将之驱除出去。”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已经作了决定了吗,以后起兵是攻取中原和洛阳,而不是席卷关中?”
    王世充微微一笑:“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关陇的那些军功贵族是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加上杨广迁都以来,关中也不再是天下的中心,以前运往关中的粮食和钱财,都涌向了东都,那里在乱世时割据一方可以,但想要大出山东,席卷天下,难度可并不小,所以…………”
    魏征笑了起来:“所以主公有意把关中留给杨玄感,让他据此成事?”
    王世充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也是我反复考虑的,以前杨广没有迁都的时候,我没有下最后的决心,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要把最富足的关中让给杨玄感,如果大兴现在还是首都,那天下的钱粮都会集中在那里,送给杨玄感的话,我实在是有些肉疼。所以当时我只是激得杨玄感率先起事,并没有和他约定在哪里起事。”
    “可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杨广这回大举出塞,向突厥炫耀武力,启民可汗这个软蛋自然是会给吓住,但那三个突厥王子却能看出杨广夸张的军力下的内心虚弱,真正的强者,是不需要通过帝王巡幸来震慑四夷的,先皇在位时,从没搞过这样的出巡,可四海蛮夷哪个不是真心宾服?”
    “为了一个人的抖威风就不顾民力,这不是显示国力,而是显示自己的虚弱和无能,象突厥的那三匹狼,一定能看出来大隋强极一时的外表下,国内穷兵黩武,大兴土木,滥用民力所带来的深层次危机的。”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所言极是,我们能想到的,那三个突厥王子一定也会想到,大隋内部昏君当权,好大喜功,关陇集团和山东世家与之上下离心,大兴土木引发民怨沸腾,对外征战一起,更是让民不聊生,天下乱起来,是迟早的事了,他们只不过在等这个机会罢了,一旦有些势力在北方站稳脚跟,成为朝廷无法消灭的实力派,就是突厥人跟这些人主动接触,进入中原的时候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也趁着这回免官的事情,游历了一下中原和河北一带,关中那里我没去,不过料想情况也差不太多,现在洛阳一带的存粮极多,回洛仓和洛口仓都已经屯积了上千万石的粮食,足够几百万人吃上数年的,一旦我们到时候起兵,就得夺取这两处粮仓才行,乱世中只要手中有粮,那就有了称雄于世的资本。”
    魏征笑道:“那主公有没有想好,兵从哪里来?杨广又如何去推翻呢?”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从现在的局势来看,按杨广现在的搞法,最先乱的一定是河北和青州地区,这里民风本就强悍,作为北齐故地历来与朝廷不合,所以连先皇都不敢在此地设府兵,只是杨广作死,居然在这里准备开挖运河。”
    “我听裴弘大说,此事基本上已经定了,北巡突厥之后,就会开挖这里的运河,取名叫永济渠,是从涿州郡附近的沁水引河流注入黄河的一个浩大工程,与南方本来在邗沟,山阳渎和汴水这些旧航道上的重新疏浚不同,这里可是从新挖一条运河,工程量之大,只怕要数倍于去年挖的通济渠和邗沟。以河北的人力和存粮,搞这种事情,只怕民变就在眼前了。”
    魏征的眉头一皱:“主公,我很了解河北的民风,那里确实民风剽悍,但是多是慷慨悲歌的燕赵侠士,没有世家大族的带头,象窦建德,王须拔这样的人,最后会选择上山为盗,就象窦建德,他最可能的是带几百个人跑到那个高鸡泊里面,这些就叫盗贼蜂起,官府剿灭起来会很头疼,因为关东地区没有府兵,到时候一定会求朝廷派兵镇压。”
    “只是我担心的是,杨广本就有意去征伐高句丽,开挖运河也是为了向着前方的涿郡和营州地区运粮运兵,到时候天下精兵集中在河北,那些零星起事的反贼,会不会很快就给扑灭掉,无法成事呢?”
    王世充笑道:“玄成多虑了,一般的毛贼自然是不知天下大势,会给轻松消灭,但窦建德,王须拔和徐盖这样的人,可不是等闲人物,要不然我也不会跟他们合作了,这些年在我的资助下,他们已经有了很强的势力,手下都有数千人了,但仍然是隐忍不发,只待天下有变,才会有所动作,大军云集河北的时候,他们自然不会动,只有这些军队离开或者解散之后,他们才会找机会自立的。”
    魏征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怪不得主公从来不去主动联络河北的大族,原来早就把宝押到窦建德和徐盖这些人的个人能力上了。只是这些人并非我们所能控制的,以后就不怕他们反噬我们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们的路子跟他们不一样,要让人家先点起火来,总得给他们足够的好处,徐盖和我有仇,我是靠抓了他的把柄才让他服气,而窦建德虽然讲义气,但在以后可能争天下的这个问题上是不可能和我们妥协的,所以我们得让他们两家,还有其他各路的河北变民军互相残杀,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转向别处,但也不能让他们实力太弱,让朝廷可以轻易消灭。”
    魏征微微一笑:“徐盖这个人真有点意思,明明那么恨主公,却给主公玩弄于股掌之间。只是我看他这个土财主暗中积累的实力,可能比窦建德还要强,主公,此人太难控制,我们要不要在山东再派人过去,对其形成牵制?”
    王世充摇了摇头:“徐盖的死穴就在于对南陈的那股子愚忠,他跟我的仇,和现在跟我的合作,说白了都是因为对南陈宗室的态度,前年杨广弄死陈叔宝的时候,这家伙大哭三天,差点要起兵报仇,给我死命拦下了,现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宣华夫人那一家,其他的宗室已经顾不上了。所以玄成,我在去北边之前,要抓紧时间做一件事,那就是把宣华夫人给救出来。”
    魏征微微一愣:“救出宣华夫人?主公,这太危险了吧,而且依我看也没有发,以前你一直对宣华夫人一家很好,是因为宣华夫人可以在宫中为你传递信息,甚至多少影响到先皇和杨广,现在她已经被萧皇后赶出了宫,进了那仙都宫,也就是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庵,还受着萧皇后的监视,主公,你可要三思啊,为了这么一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去得罪萧皇后,值得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你的话不全对,刚才我说过,徐盖很看重施太妃和宣华夫人,当然,还有陈叔兴这个陈国小王子,我们如果现在不能想办法把宣华夫人给救出来,以后跟徐盖的合作,只怕就要中止了,乱世之中,我并不想平白多出一个象他这样的仇家,拼命地在开始阶段就咬我。”
    魏征勾了勾嘴角:“就算如此,我们的风险也太大了,萧皇后好不容易把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赶出了宫,除非她们死了,不然会一直监视下去,不会让她们这样平白无故地从仙都宫里消失的,主公,难道我们为了要安抚一个徐盖,就要得罪萧皇后吗?你不想让徐盖咬你,就不怕萧皇后现在黑了我们,或者是以后萧铣向我们发难?”
    王世充摆了摆手:“玄成,你仔细想想,萧皇后为什么要赶走宣华夫人?”
    魏征的眼中精光一闪:“主公难道会认为这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之举?”
    王世充笑道:“怎么可能,象萧皇后这样的女人,跟杨广都是在演戏,目的是为了她那萧梁的复国,又怎么会跟个宣华夫人争风吃醋呢,赶走宣华夫人,无非是南方萧氏和陈氏的一场争斗罢了,陈霸先当年可是背叛了萧氏而建立的陈国,在南方,萧陈二家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仇家。”
    “萧皇后不想让出身高贵,仪态万方的宣华夫人以后成为自己的对手,要知道她们萧氏,搞了这么多年也就布下了萧铣这一颗重要棋子,现在可谓独霸南方,在荆州立足之后,肯定也想向江南和巴蜀发展,恢复其梁朝时的极盛区域,回到南北朝,再看情况进取中原,一统天下,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剿灭所有可能在南方挡他们路的势力。这样一来,还可能让宣华夫人留在宫里吗?”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既然深知这其中的奥妙,也应该明白此事萧皇后不可能妥协让步,您何必自讨没趣呢?一来救不出宣华夫人,二来得罪了萧皇后,得不偿失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玄成,政治的奥义就在于妥协和交换,萧皇后虽然是一介女流,但胸怀不下伟丈夫,晓以利害,我想她会作出让步的,只要我拿出足够的好处,或者是,威胁!”
    王世充说到这里时,眼中碧芒一闪,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可怕起来,让一向沉稳的魏征也不禁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心下一凛。
    洛阳的紫微宫内,皇后寝宫之中,红帷帐内,对影成双,萧皇后懒洋洋地躺在这座软榻之上,而萧瑀却是眉头紧锁,在一边的胡床上坐稳不宁,来回踱步。
    萧皇后看着自己的弟弟影子在面前晃来晃去,有些烦了,说道:“阿瑀(萧瑀字时文,但萧皇后还是喜欢叫他的小名时文),你今天是怎么了,杨广去大兴了,你怎么好象比以前更加烦躁?”
    萧瑀咬了咬牙,定住了脚步:“杨广确实不在,但我总觉得有只看不见的眼睛,一直在我们背后盯着,姐姐,我的感觉一向很准,现在的东都,绝不简单,多方势力都在活动着呢,咱们可千万不能大意。”
    萧皇后冷笑道:“多方势力?还能有什么势力?杨素死后,杨家算是彻底完了,李密那小子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前一阵当了那个御史,乖得象只绵羊,把杨家的那些党羽,从李子雄到封伦再到薛胄,哦,还有那个王世充,全给找罪证免了官,那个薛胄还在去岭南的路上病死了,哼哼,这些关陇世家看来也不过是些软蛋,屈从于杨广的淫威而不敢反抗,我们以前太高估他们了。”
    萧瑀摇了摇头:“姐姐,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李密做完这些事情后,也很自觉地再次上表辞官,然后转头就跟同属关陇集团的刘文静家结了娃娃亲,此事在我看来,并不寻常啊。”
    萧皇后秀眉微蹙:“刘文静?这又是何方神圣,我怎么没听说过?”
    萧瑀微微一笑:“姐姐久居深宫,不知道此人很正常,他是京兆武功县人,父亲是个仪同将军,在北周时战没,袭了父爵,多年来一直官职不高,现在也不过是晋阳令,但是此人很有本事,而且是个不安份的主儿,碰到乱世的时候,未必不会没有作为,就是咱们的铣儿,现在不也就是个罗川令嘛?”
    萧皇后点了点头:“可是这人不是关陇豪门吧,也不算官居要职,更不象我们在荆州那样累世经营,故旧满天下,一个小小仪同,还能反了天不成?还有,李密好象自己也没明媒正娶吧,哪来的儿女跟人结亲?”
    萧瑀正色道:“这李密当年游历天下的时候,曾与侍妾生下了一个女儿,那刘文静的地位不高,但续弦的正妻所生幼子也才十岁出头,正好可以和李密的这个庶女门当户对。两家便这样结亲了。”
    萧皇后勾了勾嘴角:“哼,蒲山郡公家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都是人丁单薄,香火不盛的结果,看那唐国公李渊,那可是儿女满堂,前天我接到消息,说是他那个原来许配给杨玄感的女儿李秀宁,改嫁给了钜鹿郡公柴慎之子柴绍,哦,阿瑀,就是以前跟阿昭一起的那个千牛卫备身。”
    萧瑀讶道:“怎么这么快李秀宁就改嫁他人了?柴绍毕竟也是郡公之子,也肯要这么一个给人退婚的女人?”
    萧皇后冷笑道:“这些关陇世家们,现在趁着杨素一死,都在重新联姻站队呢,柴绍那小子我见过,也算是少年英雄了,李秀宁喜欢她,并不奇怪。”说到这里,萧皇后突然想到了杨昭之死,神色变得黯然起来,“只可惜,只可惜了我的阿昭,他这么死了,那狠心的杨广居然连一滴眼泪也没流,装模作样的废朝三天后就又开始寻欢作乐了。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啊。这个没良心的杀千刀!”
    萧瑀叹了口气:“一个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能杀的人,又怎么会对儿子有什么感情?姐姐,阿昭是个好人,但小弟还是要提醒一句,他毕竟身上流的是杨家的血,以后早晚也会和我们大梁起冲突的,现在这个结局,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萧皇后咬了咬牙:“这点自从我第一天选择了复兴大梁,恢复我萧氏江山,就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说到底,若不是我多年来一直挑唆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让杨广从心里厌恶仁厚忠善的阿昭,只怕阿昭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说起来,害死阿昭的,是我这个做娘的啊!”萧皇后说到这里,再次悲从心来,泪珠又开始不争气地向下成串掉了。
    萧瑀掏出怀中的绢帕,递给了自己的姐姐,一边看着萧皇后在那里抹眼泪,一边说道:“姐姐,成大事者不能拘泥于小节,现在阿昭走了,阿孩(杨暕的小名)觉得皇位应该轮到自己,这小子一向骄奢淫逸,横行霸道,你说他会不会趁机夺这东宫之位呢?杨广是打算立阿昭的长子杨倓为皇太孙,还是要立阿孩为太子呢?”
    萧皇后的娇躯微微一震,止住了哭泣,杨昭死后,被加了元德太子的谥号,他在死之前留下了三个孩子,都是跟后妃韦氏所生,现在全是只有两三岁的小孩儿,而幼子杨侑,更是不足周岁,自从杨昭死后,杨广迟迟没有决定是改立杨暕为太子还是立皇太孙,象五贵这样的新宠臣也聪明地不提及此事,所以这事就给一直这样拖了下来。
    萧皇后眨了眨眼睛:“依我看,杨广根本就没考虑立储的事情,他现在只顾着自己昏天黑地地玩,哪顾得上身后之事,这次北巡,也根本没有带上阿孩,而是让他坐镇洛阳,镇守京都。噢,对了,这次杨广出巡之前,把原来阿昭的东宫卫士全拨给了阿孩,又让吏部尚书牛弘为阿孩挑选官属,这些事情,现在办得怎么样了啊。”
    萧瑀微微一笑:“阿孩是不是很久都没有来看姐姐了?”
    萧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恨:“这小子,成年离宫之后,几乎就从来不进宫看我了,大概也知道我不喜欢他,所以有意躲着我,哼,若非如此,我们姐弟又怎么能这么方便地在这里商议我们萧梁的大事?”
    萧瑀点了点头,收起笑容,正色道:“看来新一轮的机会来了,牛弘是个老滑头,知道阿孩是个什么德性,所以根本不敢给他安排那些正直古板的老学究,而是让那些公卿贵族们上报自己的子弟,现在成天围在阿孩身边的,都是些奸幸小人,声色犬马之徒,象乔令则、刘虔安、裴该、皇甫谌、库狄仲锜、陈智伟这些纨裤子弟,就是成天跟他最亲近的人,每天就是在城里帮他寻访美色,然后威逼利诱,强抢入府,供他奸淫泄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