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蓝可汗扭头对着身边的传令兵说道:“传令下去,我们的骑兵也抽出两万人,每个方向安排六七千人下马步行,填补那些仆从部落的士兵上前后留下的空当,万一他们真的能攻击隋军阵地,就让我们的人发箭助战,推进到离敌五十步以内的距离,乱射一气!”
哈米赤微微一呆:“大汗,这样会连自己人也射到的啊,不太好吧。”
都蓝可汗眼中凶光一闪:“反正死的不是自己人,多射死些,也少点给我们分战利品的,对不对?”
哈米赤咽了泡口水,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之色,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说。
王世充摆了摆手,喊了声“停”,早已经钻出盾牌,尽情发射的弓箭手们整齐划一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四百多弓箭手的持续火力压制已经把对方射得抬不起头,大车后已经没有站着的突厥人,地上除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外,百步以内的活人无不是躲在大车下面,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冒出来了。
可是王世充的视线却落在了远处,他看到从密集的可汗本部铁甲骑兵中间闪出的一个通道,几个明显突厥贵族打扮,一身盔甲的人又带着几千骑兵奔来,对着那些逃到后面的步兵们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鞭子抽,甚至为首的人还抽刀砍了几个军官模样带着逃跑的家伙,这下子向后狂奔的突厥步兵们一下子止住了脚步,在这些人的喝令下,又开始重新列队,而这些新来的骑兵们纷纷下马,站到了队伍的前方,看起来是准备作为生力军投入战斗了。
王世充从这些人的动作和气势上,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看起来不同于三天前和刚才进攻的突厥人,只怕这次他们是来拼命的,有进无退,而那些贵族头人们亲自带队,部队的士气只会大增,接下来,应该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了。
正思索间,传令兵的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王将军,大帅请你速去军议!”
王世充跳下车,对着一边的张金称沉声道:“你临时接手一下指挥,只守不战,不得出阵,敌军到百步之内就用弓箭手射他们!”
交代完后,王世充迅速地跑到了阵中央的帅台,史万岁这几天搭了一个土台子,虽然不算太高,但是也足以让他对阵外的情况一览无疑,而张须陀举着两面大盾,寸步不离地在他的身边,盾上插着十余支羽箭,一看就是刚才战到激烈时突厥的射手们向着这里的大将一阵猛射的结果。
史万岁身上倒是完好无损,而冯孝慈的左臂却裹着布条,腥红的血隔着白布仍然不时地渗出,王世充皱了皱眉头:“冯将军,怎么挂彩了?”
冯孝慈哈哈一笑:“一时按捺不住,操起弓箭跟狗日的对射,不小心给咬了一口中,不妨事!”他说着把左臂象风车一样地转了转,以示自己的伤不影响作战。
史万岁摇了摇头:“冯将军,你现在不是一个士兵,或者是都督,而是指挥千人的将领,如果你出什么意外,那南线的指挥就会出问题,可不是死你一个人这么简单的事,一会儿还有恶战,不得逞强,明白吗?”
冯孝慈正色抱拳道:“谨遵大帅军令!”在这军中,只要穿上了这身帅袍,史万岁就象换了一个人似的,大将的气场与威严尽显无疑,让人不敢说半个不字。
史万岁看了一眼远处正在集结的突厥军队,说道:“各位应该都看清楚了,这回突厥人是来拼命的,只怕我们不太可能象前几次那样,只靠着射箭把他们打退,一旦敌军攻进车阵,长槊手就得列阵,守住车阵一线,不能给敌军涌入缺口,向内突破的空间。”
众将都点了点头,史万岁看了一眼张须陀:“张将军,只守不攻只怕也不是办法,本帅看这些突厥人并非都蓝可汗的本部,不排除他在这些人攻上来时,让自己的人在后面不分敌我进行射击的可能,所以我们必须留出足够的反击余地。
我这里的五百亲兵,本是留下作最后决战用的,可是这一回,我料敌军也没有大批的骑兵,现在他们连可汗卫队都开始下马准备步战,这就给我们的骑兵突击创造了机会,张将军,你带这五百人,全部甲骑俱装,一会战到激烈之时,从西边靠湖的那一边冲出,由南向北地横扫一圈,目标就是杀散突厥的那些步行弓箭手,只要弓箭手一溃,攻进车阵的突厥人也不足为虑。”
张须陀的虎目中精光一闪,中气十足地抱拳道:“诺!末将得令!”
史万岁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寒芒:“千万注意了,不可恋战,速战速回,尤其不可以和突厥的骑兵缠斗!”
张须陀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刚走两步,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回头道:“大帅,末将不在的时候,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史万岁哈哈大笑道:“张将军,本帅冲锋陷阵,与突厥第一勇士单挑决胜负的时候,你还是个娃娃呢,你觉得本帅老了,非要人保护吗?”
张须陀笑着摇了摇头:“大帅永远威武,须陀这就去啦!”说着,头也不回地向台下走去,而一阵脚步声和马蹄声很快传了过来。
史万岁看了一眼赵仲卿:“老赵,北边是都蓝可汗的主力所在,压力最重,这些天看起来这个方向的攻击也是最猛烈,我多给你派二百人,一定要牢牢顶住,即使突厥人的箭矢遮住了太阳,也不能后退一步。”
赵仲卿的面沉如水,用力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守住车阵的。”
军议既完,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号角,突厥人又开始发出声声狂吼了,三个方向的突厥步兵,在骑着马的十几个贵族头人的指挥下,迈着整齐的步伐,前方的战士举着盾牌,拿着弯刀长槊,四五排后则是大批的弓箭手步行跟进,加起来足有二万人,向着车阵黑压压地压了过来。
王世充奔回了自己的指挥位置,张金称的脸色非常凝重,说道:“老爷,看起来这回突厥人是来拼命的啦!”
王世充没有说话,转过头,微微一笑(虽然戴着面当看不见笑容):“金称,你怕了吗?”
张金称一挺胸膛,大声道:“怕个球!老子只怕突厥人来得太少,不够杀呢!”
周围的士兵们听到张金称这豪气干云的回答,全都哄堂大笑。
王世充跳上战车,回头看了一眼大约两里外的突厥大军,大声道:“各位不远万里,来到这塞外不毛之地,就是为了建功立业,斩将封候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机会,如果输了,我们的脑袋就会跟昨天砍下来的突厥人头一样,给突厥人拿去当球踢,或者是当夜壶,如果胜了,今天诸位的英雄壮举,必将永载史册,为子孙后代所景仰!
男儿一世,草木一秋,我等投军报国,不就是图个青史留名,封妻荫子吗?这里离着我们汉关十万八千里,怯战后退者死无葬身之所,勇往直前者才会能死中求生,我王世充会和你们一起同生共死,只要能活下来,就可以共享富贵!”
士兵们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怒吼声,弓箭手们不停地拉绷着弓弦,而长槊手们则拼命地跺着脚,挥舞着长槊,用胸中之气和手中之力,制造出最大的声浪,隋军车阵中,热情如火,士气冲天。
王世充拔出长剑,指向了远处的突厥步兵:“兄弟们,把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