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矩叹道:“恩师神机妙算,真神人也,事不宜迟,现在我就连夜动身前往西域,学生的家里,还劳烦恩师通知一声。”
王世充也跟着说道:“那我也连夜出发,和长孙晟一起上路。”
高熲摆了摆手,对着王世充说道:“你今天还不能走,圣上有旨,明天一早,你要和越国公杨素一起,前往东宫,向太子殿下宣旨。”
王世充微微一愣:“宣旨?宣什么旨啊?”他的心头浮过一片巨大的阴影,封伦那张因为在海水中泡了太久而变得惨白的脸在他的眼前一次次的闪过,而那张苍白的脸上看着自己时眼中闪过的仇恨与杀意,更是让他心中一凛。
高熲看了王世充一眼,叹了口气:“皇上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传言,说是苏孝慈被免去兵部尚书兼东宫左卫率的职务时,太子曾经大怒,撸起袖子说,此仇此恨,以后一定要报。”
王世充心中嘀咕起来:报仇?向谁报仇?那天害得苏孝慈给免官外放的,不就是自己吗?乖乖隆里咚,赶情我真的帮高熲扶杨勇上了位,自己还落不着好啊。
高熲看到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行满勿虑,太子不是冲着你来的,他主要是恼恨向皇上进馋的小人,不是冲着你的,他是个直性子的人,有时候气了就会发发脾气,可不是当真的,老夫与他相交多年,对太子的脾气最清楚不过。”
王世充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这话又是怎么传来皇上耳朵里的呢?还要专门派越国公宣旨?”
高熲叹了口气:“人多耳杂,苏孝慈曾经护卫太子多年,在北周时期就长伴太子左右了,情同父子,所以太子一时气愤,说得过火了些,当时身边人也多,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才有此祸。那圣旨想必是责怪太子的,可能会连着往年一些太子做得不太恰当的事情一起提,只是老夫现在也不明白,为何会派你前去。”
王世充叹了口气:“可能有些话是有意说给高仆射您的吧,现在皇上眼里,我是您一手提拔的,是您的人,有些事情也需要通过我们这种人给您传递某些信息,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高仆射,我劝你还是跟着皇上走比较好。”
高熲慨然道:“为人臣者,当尽人臣的本份,只要我高熲当这尚书左仆射一天,一片赤胆忠心就不会变。行满勿再多言。”
王世充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那高仆射的意思,就是明天宣完旨后,我再出发吗?到时候以何名义?”
高熲说道:“长孙晟这回是作为出使突厥,迎接染干的正使出发,你就作副使吧。弘大,这回你就和以前一样,作为朝廷的秘密使者,到了凉州那里,有紧急事情的话找王世积求助。”
王世充冷笑道:“高仆射,王世积这回没有捞到军功,又被外放为凉州总管,该不会对您心生怨气吧,这人还靠得住吗?我听说这回他跟汉王走得很近。”
高熲的眼中冷芒一闪:“行满,王世积如何做是他的事,我自有分寸。”
王世充没有继续说下去,三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后,已是子夜三更时分,高熲起身离去,裴世矩也随同他一起从暗道离开,王世充则回到了逍遥楼上,站在阁楼上,看着夜幕中的大兴城,若有所思。
东宫,从春秋以来,就一直被作为太子的别称,最早的出处可以追溯到《诗?卫风?硕人》,到了隋朝时,也开始泛指太子所居住的宫殿,大兴宫建成之后,东宫也在这大兴宫内的东侧,并不象越国公府那样建在大兴城内的百官坊。
东宫的正门外蹲着两个大石狮子,兽头大门,门前分两列站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之上有一匾,上面用烫金字写着“东宫”二字。
按照大隋的律法,在东宫以内,设了一些官员来辅佐太子,这些人职务不高,但都是太子的亲信。
谁都知道以后要是太子顺利登基,这些亲信就是从龙之臣,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因此许多人削尖了脑袋向这里挤,甚至有些人放着四五品的正式官职不做,也要在这里想求个跑腿的差使。
现在站在杨素车前的就是东宫左庶子唐令则,这人年约三十左右,贼眉鼠眼,眉角上翘,脸上搽着脂粉,挂着谄媚的嬉笑,头发上抹得油光光的,一只苍蝇一直试图在上面停留,却总是滑得站不住脚。他穿了一身上好的绸缎圆领官袍,上面绣着铜钱通宝图案。
“越国公啊,太子殿下已经在里面恭候了您有大半个时辰了,您看您老人家一早就过来了,却一直不肯进去,令则不才,斗胆请教您可是在等什么人?”
杨素今天一身大紫朝服,蟒袍玉带,戴着乌纱帽,上面嵌着八块指甲盖大小的翠玉,正合他二品右仆射的身份,脚踩厚底官靴,正坐在一辆打着冠盖的车上。而王世充则和今天奉旨护卫杨素的雄阔海一起,全身戎马,站在车旁,只是跟着虎背熊腰,铁塔一船的雄阔海相比,王世充显得单薄了一些。
听到这唐令则的话,杨素笑了笑:“老臣奉皇上的诏书,前来东宫,有些事需要请教一下太子,只是出门出得急了,这诏书忘了随身带,现在正在叫我儿玄感快马回府去取,还请太子稍安勿躁,再等片刻。”
唐令则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只是一闪,马上又换了一副笑脸:“越国公啊,您也知道太子性子比较急,他已经在里面更好衣等了您一个多时辰了,要不您先入府喝喝茶,和太子聊上几句?”
“您老也好久没来府上了吧,太子殿下可是一直记挂着您呢。前些日子您凯旋归来,太子还说过要亲自到您府上……”
杨素的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表情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几年前冬至老臣一时糊涂,擅入东宫朝拜太子,结果引得皇上大怒,这事你难道会不知道吗?!”
“此事本是我们做臣子的失误了,这些年来老臣每次想到此事都会自责不已,怪自己没尽到当朝大臣的职责,今天你还想让老夫私入东宫,惹人非议吗?”
唐令则一下子吓得跪倒在地,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下官,下官真的没那意思,真的只是一时失言,越国公还请千万包涵,万勿把此事说与皇上。”
杨素扭过了头,不看他在地上的丑态,自顾自地说道:“皇上既然有诏书,命我持诏入府,那诏书不到,老臣就不能随便进去,不然就是违制,是对皇上的不忠。”
“至于这忘带诏书之罪,回头老臣自当向皇上领罪受罚!你先回去吧,多说无益,诏书到时,老臣自当入府面见太子。”
唐令则磕了两个头,灰头土脸地站起身来,转身离去,而杨素看着他那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日头已过中午,壮如熊罴的杨玄感一身深绯色的朝服,戴着乌纱帽,帽子上整齐排列的七块玉石彰显他现在的三品官阶,而他那八尺的身高和全身到处突起的健美肌肉,更是显示出作为将门虎子的高超武艺。
他驾了一辆车,身上却满是尘土,还刮破了几处,象是刚摔了一跤。
拉车的只有一匹马,瘦骨嶙峋,慢腾腾地颠簸而来,到了杨素车前,杨玄感大声叫道“吁”,马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向前行,直到杨玄感用力地拉了半天缰绳才不情愿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