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元突然哈哈大笑,眼神变得凶狠起来:“王参军,你是不是自信得过了头?就算我顾子元无力对抗你们隋军,可你别忘了,南扬州(浙江)和东江州(福建)一带的高智慧,汪文进等部,可都是原来正规的陈军,装备和训练都远远强过我的部下,加上本土作战,有山川之险,就算你们隋军主力,也未必能胜过。
我在这里即使不敌你们隋朝大军,也可以去投奔他们,现在我就在高智慧手下领了一个大将军的名份,到时候带着我这五万弟兄和他合兵一处,据守险要,料你们也奈何我不得。”
王世充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为何将军围攻苏州多日,你的那位高皇帝陛下却没有派出一兵一卒来援助你呢?将军在这里明知攻不下苏州城,更是很清楚朝廷的剿匪大军随时会来,又为何不去主动靠拢高智慧,合兵自保呢?”
顾子元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王世充的话说中了他的心事,让他无言以对。
王世充又上前一步,神情变得坚毅而严肃,话语也更加铿锵有力:“顾将军,留在这苏州,吴地的叛军都会奉你为首,前来投奔你,你不能打败仗,一败就会失人心,刘元进这些人就会离你而去,但如果你去投了高智慧,真成了他的手下,那这些来自吴地的士兵也会离你而去,所以他们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钱,对不对?”
顾子元的嘴角抽了抽,沉声说道:“王参军,你的意思我清楚,可是空口无凭,我们这次起事,杀官造反,跟隋朝已经结下深仇,就你这红口白牙地说可以赦免我们,招安我们,甚至给我封官许愿,换了你是我,会信吗?”
王世充心中更加有底了,顾子元其实是有降意的,但手下杀官吃肉的事情让他顾虑重重,于是王世充脸色舒展了开来,再次挂上了标志性的微笑:“顾将军,官府招安那些占山为王的强盗,这些人手上哪个没有官兵捕快的血債呢?
再说了,象以前陈朝的鲁广达等人率军与我隋朝大军对抗,杀伤我将士上万,还不是给我大隋至尊封了一个仪同将军,入朝为官?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至尊之所以迟迟不让大军过江,就是想给你们这些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也知道江南人心不服,对陈朝就这么稀里糊涂完蛋也是无法接受的。
加上至尊也知道有些政策推行得过快过急,所以激起了民变,让你们杀一些官员也算是给你们出了气,这样双方都有台阶下,只要别弄得象高智慧,汪文进这些人那样自立为帝,那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顾将军,你要知道,至尊心中装着的是天下,是江山社稷,如果因为纠缠于你们起事时杀过官的事情,就用大军镇压,那你们江南人一定也会拼死抵抗,这样死去的官员无法复活,还要搭上万千性命,结怨江南人,不划算哪。”
顾子元随着王世充的话一直在深思着,等到他把话说完,才抬起了头,叹了口气:“王参军,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的部下很多都是在各地的州县自己起事的,因为顾某以前做过萧摩诃萧将军的副将,在这江南一带算得上是小有名气,所以这些人才来投奔我,他们有不少人跟你们隋朝是不共戴天的。
比如那个刘元进,他的父亲刘修之,是鲁广达将军的部将,就在白子岗一战中突围时战死,而他的两个兄长,因为不肯背诵你们隋朝发行的《五教》,聚众闹事,也被斩首,所以他才聚集了乡人,起事杀官,这个人跟你们隋朝没有和解的余地,也不可能被官职吸引和收买,其他还有几个和他情况类似。
王参军,就算我想跟你们家皇甫将军和解,我的这些部将们只怕多数也是不会同意的,现在他们都以为隋朝无力救援江南,我们可以在这里裂土封王,甚至都觉得可以先下苏州,再攻建康,恢复陈朝也指日可待,我也不可能说服他们。”
王世充早就料到这顾子元只是个名义上的主帅罢了,从那刘元进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公然造次就能看出,昨天他也预料到这种情况,当即微微一笑,说道:“刚才顾将军说得好啊,这些人有家属在城里,就算刘元进自己想一条道走到黑,但其他人未必愿意就这样断送家人的性命。
顾将军可以先跟我们家皇甫将军互相释放善意,实不相瞒,城中粮仓昨天确实失火,皇甫将军也是出于爱民,不想结怨你们江南人,这才想把城中的百姓分批放出,以减少军粮的消耗,如果顾将军能投桃报李,送一些军需给养进城,这样皇甫将军一定会感觉到您的诚意,以后也会向至尊为您请功的。
而且您这样的行动可以对您的部下解释成是换取城中的将士们家属,想必也不会有人反对。”
顾子元突然冷笑一声:“王参军,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你明明是因为缺粮,才跑过来跟我玩这个花样,却在前面吹得天花乱坠,真当顾某是三岁儿童,任你这样诳骗么?”
王世充对顾子元的这个反应一点也不奇怪,他知道顾子元最关心的还是城中的军粮问题,于是王世充笑了笑:“顾将军,就算我军城中缺粮,难道就不会尽放城中居民,只保证守军的粮食吗?要不是考虑到城中百姓的日常消耗,我军再支持个大半年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就算我军缺粮,大不了开城和你一战,你在白子岗也亲眼目睹过我们隋军的厉害,这五千人都是来自关中的精锐,你不会真的觉得靠自己手下这帮乌合之众,就能跟我军正面为敌吧。”
顾子元冷冷地说道:“王参军,你可别忘了,我击败过你们建康城两次出来的援军,打得他们不敢出头了,这才能围攻苏州三个月。”
王世充哈哈一笑:“建康城的于仲文将军与我家皇甫将军一向不和,苏州被围,他派一些南陈降军出战,作作样子而已,如果你们真的是大获全胜,缴获不少兵器战甲,又怎么会装备仍然这么差,还要靠农民用木棒和锄头作战?”
这一段是王世充昨天自己脑补出来的,他看叛军的装备不象真的打了大胜仗的样子,料那叛军也不可能有时间去查于仲文和皇甫绩的交情,于是就满嘴跑火车,反正顾子元已经有点动心,至少开始在犹豫动摇了,这时候一定要掌握主动。
顾子元一下子不说话,王世充的解释算是误打误撞,反而成功了,上两次所谓的胜仗,建康城的隋军都是派了些老弱病残打先锋,一对阵自己就主动缩了回去,搞得自己连缴获都没有,虽然自己对全军吹嘘隋军怕了本方,我军大胜,但对这个胜利的含金量,他自己还是心里有数的。
顾子元在战场上也亲眼见识过隋军的凶猛强悍,知道自己的手下根本不会是隋朝正规军的对手,所以对苏州城长期围困,目的是要吸引附近更多起事的叛军闻风来投,好让自己滚雪球一样地迅速壮大,以增加自己今后和隋朝在招安问题上讨价还价的资本。
只是这个泡泡被王世充无情地揭露了,顾子元的心迅速地下沉,耳朵里却传来王世充那冷酷而强硬的声音:“顾将军,你也见识过我军战力的强大,真要是我军断粮,只有出城死战,加上知道你们对付我隋朝官吏的手段,士皆有必死之心,而贵军装备低劣,顿兵坚城下数月,早已经师老兵疲,还当得起雷霆一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