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刺杀之事过于无耻了,但两军对阵,本就是无所不用!”钱不离叹道:“身为一军主将,不能过分爱惜自己的名声,如果能以此换来将士的平安,我钱不离甘愿为万人所指!”
潘智超缓缓把酒杯放在石桌上,凝视着钱不离。
“大业之路凶险重重,想我钱不离当年也自许为天下英雄,身为英雄自然要行英雄之事,不外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这八个字!谁知我刚刚崭露头脚,就受到了教训,姬胜烈派出刺客潜入福州来刺杀我,呵呵……也是我大意,当时险些重伤而死。”
“从那之后,我就小心多了,谁知姬胜烈看到没有机会刺杀我,竟然转而把目标转到了自己嫡亲姐姐身上,连续数次暗杀公主殿下。我困惑了很长时间,姬胜烈弑父篡位在前,谋害嫡亲姐姐在后,可为什么这样的人能稳稳坐在王位上,得你们这些忠勇之士效命,而善良纯洁的公主却在福州苦苦求生?英雄?呵呵……”
钱不离这番话颇有震撼力,有些事情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如钱不离曾被姬胜烈被人刺杀,而有些事情纯属猜想假设,如姬胜烈弑父篡位,钱不离把真真假假的事情搀合在一起说,有很强的暗示效果。
“你……你胡说!”潘智超的一个亲卫忍不住夺众而出,指责起钱不离来。
“仗已经打到现在这种局面,我无需再用谎言取信于谁!”钱不离淡然一笑:“当你们知道汪将军被刺杀之后,一定在骂我钱不离行事卑鄙吧?”
“这个……”潘智超一滞。
“我就奇怪了,在我被姬胜烈被人刺杀的时候,怎么没看到有人出面指责姬胜烈手段卑鄙呢?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而已,姬胜烈可以刺杀公主刺杀我,我也可以去刺杀他的将领,既然没有人去指责姬胜烈,就没有人有资格来指责我,行事要公平!我说的对吧?”
钱不离这番话,纵使是最能言善辩的人也没办法反驳,如果说钱不离被刺杀还可以用上下尊卑的借口来强词夺理,刺杀公主就说不过去了。
潘智超苦笑道:“看来钱将军今天是想把我留在这里了?!”
钱不离朗声笑道:“我说为将者不能过分爱惜自己的声名,并没说一定要行无耻之事,潘将军太过虑了,这等事我可做不出来。”
※※※
钱不离与潘智超在小孤山上饮酒赏秋的时候,雄州的战局已经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梁山鹰得知皇城再次向宾州派出了援军,守护皇城的皇家禁卫军已经只有六千余人之时,做出了一个颇为疯狂的决定。
梁山鹰明白,钱不离南征北战立下数次大功,力挽狂澜于不倒,是姬胜情赖以依仗的擎天柱,但钱不离对他的轻视,还有钱不离的部属对他的冷嘲热讽,都深深伤害了梁山鹰的自尊心。他从来没有象痛恨钱不离一样恨过别人,哪怕是当日因偷吃了一只狗而被鞭打时,也没有现在这样痛恨,人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可以清贫一生,但一旦品尝过富足的滋味,再回归清贫,他会感到非常难过。梁山鹰起事之前,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好不容易在风云际会中闯出了一片天下,深受下属敬畏,原本非常匮乏的自尊心也跟着一起膨胀起来,他梁山鹰不再是那个人见人欺无权无势的平民了,谁敢侮辱傲视天下的他,他就要让谁付出代价!
梁山鹰没有仔细想过,钱不离为什么要故意冷落他,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双方面的,你摆出一种姿态,对方自然要回报你一种姿态,可惜梁山鹰只看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不公,却没有往深里想过,这就是狭隘的小农意识在作怪了。此名词并不是歧视的意思,而是确确实实的现实,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如果得不到大批知识分子拥护的话,结果只能是失败,最主要的就是核心集团的眼光太短浅了。
陈胜吴广起义声势浩大,但篡取胜利果实的却是自己承认自己是流氓的刘邦,刘邦驾下如果没有萧何张良等一众能人智士效死命,凭他的本事并没有登上舞台的资格。李自成初期被剿得落花流水,直到宋献策牛金星等文臣投身过来之后,声势才变得越来越浩大。牛金星的能力虽然并不突出,但均贫富等口号都是他想出来的,打到北京之后牛金星当上了丞相,其势力竟然可以和战功赫赫的刘宗敏相抗衡,可见李自成对他的感激。
梁山鹰最失败的地方,就是他以乱民起家,纵使现在的声势再浩大,也很难吸引才智之士去投奔,当年的李自成为了收拢牛金星,也是费心了心机,而牛金星总是找借口拒绝,文人的骄傲让牛金星不想以身侍贼,最后还是身陷大狱才不得不投靠李自成的。换句话说,梁山鹰的身边也始终缺乏为他出主意的人。怀才不遇的人虽然想在这乱世里立一番功业,但投奔姬胜情贾天祥焉或是天威大将军钱不离,都是比投奔梁山鹰要好得多的选择。谁都不想在今后跌足长叹,后悔自己明珠暗投了。
做大事成大业必须要集众人之力,汇众人之智,绝不可能靠一个人的小聪明就会搞得风声水起,饶是比常人多了数千年阅历的钱不离尚且在做决定之前,耐心听取其他人的意见,梁山鹰想靠着自己和一众目光同样短浅的兄弟打出一片江山,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空想。
很多东西是无法叠加的,一百个近视眼聚在一起,也无法看清远处的东西,只能让自己更加迷茫。
也许是太想报仇雪恨了,梁山鹰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给钱不离一记重重的耳光,他倒是把自己的小聪明运作到了极致。在千山山脉中游荡的各股乱民逐渐集中,然后突然袭击了雄州的台安城,当然,这里的突然袭击不过是在转述梁山鹰的战略计划,实际上凭着‘游击队’的素质,他们很难做到突然袭击。可惜的是,台安城的守军只有两千人,他们纵使人人都是三头六臂,也无法阻挡六万余人的进攻。
雄州皇家禁卫军大营的主将陶景得知了台安陷落的消息,不怒反喜,他已经和‘游击队’打了一年多交道了,对‘游击队’的战力了如指掌,不客气的说,他只需出动一千皇家禁卫军,就能把两万乱民打得落花流水!
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小孩子搏斗,自然会轻松获得胜利,但如果天天打月月打,打了整整一年多,再谨慎的人也会变得松弛下来,陶景做梦也没想到兔子一样的乱民也敢反扑,他认为只要驱马一冲,乱民就只有逃命的份!
陶景命令一千皇家禁卫军据守巨鹿县,拦在乱民撤回千山的必经之路上,又留下两千皇家禁卫军守住大营,带领其余的大军去攻打台安城,之所以带这么多人其一是因为探知贼首梁山鹰也在台安城,其二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七千骑兵组成一个大追击圈,那些乱民不管往哪里逃,也逃不出去。
陶景甚至懒得派出斥候侦察台安城四周的敌情,驱兵急速赶到台安城下,修整了一夜,于第二天上午打造了一些攻城器械之后,就展开了攻城战。可惜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驻守台安的乱民拼死抵抗,陶景一连攻了五次,才在黄昏时分攻下了台安的西门,而皇家禁卫军的伤亡率远远超出了陶景的预料。这倒不难理解,皇家禁卫军是一支精锐的骑兵,他们受到的训练都与骑战有关,竖云梯爬城墙他们就是外行了。而梁山鹰得到了钱不离的物资援助,此次又攻下了台安城,他们手中的家伙不再是赶鸡打狗的木棍,而是可以至人死地的兵器了。
遭受到抵抗的陶景恼羞成怒,他亲自带领三千骑兵冲进城内,而其余的骑兵在沿着两翼包抄过去,按理说,赖以持仗的城墙已经失守,城内的乱民应该开始逃走了,陶景下了决心,他要把这些乱民全都杀光!
活跃在通州的影子团,把很多情报都传了过来,梁山鹰投靠姬胜情的事情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陶景知道这件事,可惜他却没有考虑其中的政治影响。以往乱民们见势不妙就会逃走,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从无拼命之心,再说装备上也相差太多。而现在不同了,他们现在是一支隶属与公主姬胜情名声言顺的军队,凭空多了几分底气,加上梁山鹰的煽动力非常惊人,如果再把梁山鹰的军队当成是一块豆腐,那就是陶景的大失误了。
而梁山鹰也明白,在野外与皇家禁卫军作战,纵使自己带着十万大军,也抵挡不了多长时间,看过了天威军的训练士气,他知道自己的军队与正规军队有多大的区别,所以梁山鹰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他要打的是巷战!至于城墙上的抵抗,那是为了麻痹对方主将才去拼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