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郡主从来没有见柳味这样过,因此心中很是狐疑,问道:“驸马想说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明日有个人要跟我们一同去岭南,因此想征得郡主同意。”
如意郡主一听只是多了一个人,顿时放松下来:“不过是多一个人而已,这事驸马就能做主,又何必跟本郡主商量?”
柳味却并没有放松,只继续说道:“是秦氏酒楼的秦姑娘,她本南汉人,如今南汉灭亡,她想跟着一同归乡。”
柳味说出这句话后,便站在一旁看如意郡主的反应,如意郡主先是一惊,神情微微暗淡,而后又很快笑道:“原来是秦姑娘,她帮了驸马这么多忙,如今要跟我们一同归乡,也无不可。”
如意郡主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不是滋味,她是个女人,女人的感觉是很灵敏的,她能够感觉到柳味对秦云的关心,先不说以前闯开封府救秦云那件事情,就是平常日子里,柳味也是经常光临秦氏酒楼,无论有事或者没事。
如今秦云要跟着他们去兴王府,她自然不会认为秦云只是要归乡那么简单,若非为了柳味,她秦云真的会归乡吗?
千里迢迢路,既然已在京城混开了,又何须再回去?而且据如意郡主所知,那秦云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虽说故乡情难断,可谁人不知,难断的只能是人,而不是那一块土地。
如意郡主心里虽不是滋味,可却并没有吵闹,也没有反对,她是郡主不假,可她也能体味到孤零女人的无奈,她父母早亡,宋未建立前一直都跟着自己的奶奶漂泊,那样的日子真的很不好受。
既然都曾经是天涯沦落人,她又何不善待她一些呢?
只要她不要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就行了。
如意郡主这样想着的时候,已是舒服了不少,脸上也渐露出笑容来,柳味见如意郡主笑了,心知此事成了,于是再不多谈此事,生怕那句话又惹了如意郡主不开心,毕竟女人的心就像七八月份的云,善变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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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气晴朗,阳光柔和。
柳味刚起床,秦云已是准备好东西在外面候着了,好像生怕柳味悄悄离开抛下她似的。
对于此,如意郡主因为已经想通,倒没有给柳味什么脸色看,不仅如此,她还命小玉将秦云叫来,又命人找来一辆稍大的马车,说是路途长漫,颇为无聊,要与秦云坐在一起。
对于如意郡主的安排,秦云自然是感恩戴德连连称谢。
如此在如意郡主府又准备了大半个时辰后,柳味和如意郡主他们才终于拉着几辆马车向城外赶去,而展青和卫平两人则去领朝廷分配给柳味的几十名侍卫和仆人。
马车走过繁华街道,很快引得京城百姓纷纷跟随。
“听说柳驸马要去兴王府整顿那里的事物啊!”
“如今兴王府必定极乱,也只有柳驸马这样的大才才能安抚。”
“谁说不是呢,只是柳驸马这一走,我们再难睹他的风采了。”
“既然如此,我们且去送柳驸马一程吧……”
百姓议论纷纷,然后成群结队的跟在了柳味的马车后面,那场面很是壮观,像是挽留一个清的不能再清的清官。
柳味对此倒不以为意,他不认为这些百姓全是对他依依不舍想来送他,但他也不认为在这众多人群中没有这样的人。
世上最复杂的莫过于人心,面对这种情况,他自然不会说去谴责那些并非真心的人,那些想要跟着看热闹的人。
柳味对此不以为意,如意郡主却是十分得意,皇上出巡也不过如此吧?
马车走过了几条街,最终出了城。
城门外此时更多的是绿意,那一片接着一片的绿衣,仿佛那就是整个春天。
而除了绿意外,还有展青、卫平两人领的侍卫仆人,以及苏另看、吕蒙正、柴凤那些来为柳味送行的朋友。
柳枝迎风飘展,护城河边站着朋友,柳味和如意郡主他们从马车中走下,柳味更向那些人拱手行礼:“在下何德何能能得诸位如此厚爱,惭愧,惭愧。”
柳味刚说完,柴凤已是嘟起了嘴:“我可不是来送你的,我是来送如意姐姐的。”说着,柴凤已是跑向如意郡主,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盒子:“如意姐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要是在遥远的岭南想家了,就拿出来看看。”
如意郡主笑着收了起来:“多谢凤妹妹了。”
两个女人这边说话的时候,苏另看为了打破尴尬局面,连连笑道:“我们可不是来送柳驸马的,我们是来向柳驸马蹭词的。”
苏另看这么一说,众人连连含笑打趣称是,刚才的离别愁绪一扫而光。
离别赠诗词,这种风雅从唐朝时已是慢慢流传了下来,苏另看他们的确是送柳味的,不过若能在离别之时再听柳味作词,那也是一件值得享受的事情。
柳味见众人打趣,愁绪也去了不少,于是也跟着笑道:“没见过那么这样蹭东西的,要是本驸马今天死活作不出来,你们还不让我走了是不?”
“柳驸马,我们可没有这么说,你要真这么认为,我们也不介意。”赵承煦在一旁嬉笑着说道。
“没错,没错,今天不作一首来,柳驸马就别走了。”
这些人这么一起哄,其他跟着看热闹的人也纷纷要求作一首词,本来是件颇雅的送别,可被那些百姓这么高声一嚷嚷,不由得少了些许韵味。
离别啊,当是折柳依依,当是长歌拼醉。
众人这么一嚷嚷,就算这场离别成了俗事,柳味也只好作一首了。
他站在护城河边,人群之中,远处隐隐有杜鹃啼鸣,柳味听到杜鹃声后,忽而一笑:“有了!”
众人见柳味这么快便有了灵感,纷纷屏住呼吸望向柳味,柳味双手放在背后,轻声吟道:
细听春山杜宇啼。一声声是送行诗。朝来白鸟背人飞。
柳味吟出这句之后,稍做沉吟,似在想下阕,而众人此时则思索这上阕。
远处杜鹃啼鸣不绝,声声是不如归去,既是为人送别,又想要词人尽早归来,早上见到的白鸟似乎在责怪词人违背誓言与其分离。
众人思索后,已是能从词句当中感受到深深的离别之情,而词中更将他们这些人比喻为白鸟,柳味的离去,岂不正是与他们的分离?
这上阕借鸟语传情,真挚感人,且朴实无华,更另人心动;当大家品味完上阕后,又一起将目光投向柳味,用一种期盼的眼光望着他。
柳味浅浅一笑,随即将下阕吟出:
对郑子真岩石卧,趁陶元亮菊花期。而今堪诵北山移。
下阕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下阕写词人本想当隐士亦或者是与世无争,可现在他要去岭南为官,就像是南北朝有人作散文《北山移文》中讽刺的隐士。
下阕用了典故,更容易让人明白,只是柳味突然将自己比喻成隐士却让众人很不以为然。
虽然柳味以前在开封府当推官很闲散,可他在京城那般轰动,说自己是隐士,无论是谁都不信吧?
众人满怀疑惑,柳味却是向众人微一拱手,浅笑道:“时间也不早了,在下还要赶路,山水有相逢,别后自有期,大家请多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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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离开了京城外,扬起的风尘很快又归于平静。
柳味坐在马车之中,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他刚才作的那首词是辛弃疾当年被朝廷再次启用为官时与友人分别时所作,词中并没有对再次被朝廷任命的春风得意马蹄疾,词中有的是离愁别绪,有的是再次出山时的羞愧,(辛弃疾曾言要隐逸,可朝廷任命一下来他便再次为国而出山。)用这首词来形容自己的情况是有些不恰当的。
可柳味还是用了,当然,这并非是他从浩瀚的词海中找不到合适的词,相反,在他看来,这首词恰能表明他的志向,而他相信,只要晋王亦或者皇上明白了他词中所表达的意思,他们便会放手让他在岭南大展拳脚,而只有如此,他也才能在岭南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这也是他为何欣然入岭南的原因。
如意郡主的马车就跟在柳味马车的后面,如意郡主和秦云两人相对而坐,两个女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好,都有些红的厉害。
如意郡主很不明白,自己的驸马才情那般了得,要作一首惊世骇俗的离别词并不难,可他为何作了一首虽是离别词,可却漏洞百出的词呢?
上阕写景倒也切合,可下阕却是她怎么也不理解的,自己的驸马心有大志这她很清楚,可他为何要在词中说自己想效法陶渊明当隐士呢?
他又为何要为自己去岭南当官感到羞耻呢?竟然还用南北朝时有人讽刺善变隐士的文章来讽刺自己?
如意郡主有一种下车找柳味问个明白的冲动,可这个时候,对面的秦云却突然恍悟般的长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