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气氛有些压抑。
赵普的眼神中露着凶光,赵承煦站在一旁不敢直视,只能低下头。
“这是你写的文章?”
赵普语调生冷,他对自己的儿子再清楚不过了,要说自己的儿子能写些诗词这他信,写出一些看得下去的文章,他也信,可像这片御将的文章,他绝对不信是自己儿子写的。
人君御臣,相易而将难。将有二:有贤将,有才将。而御才将尤难。御相以礼,御将以术,御贤将之术以信,御才将之术以智。不以礼,不以信,是不为也。不以术,不以智,是不能也。故曰:御将难,而御才将尤难。
像这种御将的观点,赵普也不认为自己这个只知风花雪月的儿子能够做得出来。
赵匡胤见赵普在质问自己的儿子,心中稍微宽松,他本以为赵承煦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是赵普授意的,目的便是能够让自己的儿子入朝堂以此来壮大自己的势力,可看如今情况,赵普并不知自己儿子写出这样的文章。
薛居正和卢多逊等人则有些幸灾乐祸,本来他们还担心赵普偏袒自己的儿子,以赵普的身份,他要是偏袒赵承煦,他们谁也不能怎么样,而且只要赵承煦不承认,这篇有关御将的文章就只能是赵承煦写的,可如今连赵普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他们自然也就乐得看热闹了。
沈义伦站在一旁,觉得势头有些不妙,于是站出来道:“赵大人,事情还未调查清楚,请暂息怒。”
赵普自然明白沈义伦的话有道理,可在这种情况下,他却是不得不这样的,赵普能成为赵匡胤的智囊,其智谋城府绝对不低,他一进宫,看到自己儿子的文章后,立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赵匡胤将他们父子二人叫来,显然是对文章有怀疑的,而只要赵匡胤有怀疑,要调查清楚这事是很容易的,其他大臣不知道赵匡胤的本事,他这个赵匡胤的智囊却是再清楚不过的,赵匡胤的天子堂中,不乏探听消息的好手,只要赵匡胤想知道,一天之内他就能够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
而赵匡胤将文章给他看,显然是想知道他对此事的态度的,他若是袒护自己的儿子亦或者给自己的儿子说情亦或者拒不承认自己儿子的这篇文章有问题,赵匡胤立马就会怀疑到他,怀疑这其中都是他在背后捣鬼。
因此,他必须严厉的训斥自己的儿子。
“说,这是不是你写的文章?”赵普怒视自己的儿子,并且有一种要冲上前教训自己儿子的姿势。
赵承煦有些胆怯,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这般生气,他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赵承煦不是笨人,如果只是单单的一篇文章,不管那文章是好是坏,自己的父亲绝不至于这般生气的,他看不出皇上对此事的态度,可他却看得出自己父亲的态度。
他突然跪了下来。
“父亲大人,此文章确是儿子所写……”
赵承煦说到这里,众人不由得一愣,而后则是有人忧有人喜,可就在这个时候,赵承煦却继续说道:“不过其中御将的观点,并非儿子所想,乃……乃是儿子借鉴别人的。”
赵普听到自己儿子后面的一番话,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只要自己的儿子承认文章不是自己写的,此事就好办了。
不过赵普悬起的心虽然放下了,可却不能表露出来,他仍旧铁着脸,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御书房的其他人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科举考试的题目可没有泄露,那这赵承煦又如何借鉴,而且在场的人都是饱学之士,这文章里的观点,他们以前也从来不曾见过。
“新年后,儿子觉得自己的策论不行,于是便去请教饱学之士,他要儿子多读书,可儿子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为此要他给儿子写了篇范文,儿子很想像曹珝那样上战场杀敌,因此就要他给儿子写了篇御将的范文,本来只是想看看的,不曾想竟然是今年科举考试策论的题目,儿子对那篇范文已是研究许久,因此便照抄了第一段,然后用自己的语言组织了范文中的观点。”
赵承煦深感此事之危,因此不敢将柳味的名字说出来,生怕给柳味闹出矛盾来。
众人听得这话,也觉得有理,薛居正和卢多逊想知道那给赵承煦范文的是谁,可他们还没开口,赵匡胤已是问道:“那范文可还在?”
赵匡胤倒不急于知道给赵承煦范文的是谁,他现在最感兴趣的是那篇范文写的怎么样,赵承煦只是借鉴了范文就有状元之像,那么那个能写出范文的人,想来定是高才。
“有,那范文写的很好,草民一直都带在身上呢,没事的时候就看看。”说着,赵承煦将柳味之前给他写的范文从怀里掏了出来,范文已经有些折皱,是因为被他看过太多遍的缘故。
赵匡胤接过范文,仔细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忍不住叫了声好,沈义伦等人听得赵匡胤都忍不住叫好,他们更是想亲眼看看那范文到底如何。因此在赵匡胤看完之后,他们立马提出瞻仰。
赵匡胤颔首同意,而后命太监交给沈义伦他们。
沈义伦等人相传看完,这才相继发表意见。
“观点新颖,且极具实际之用,文笔更是不俗。”
“说句不中听的,文笔比丞相公子的可不知要好多少。”
“………………”
几个大臣发表完意见,赵承煦已是羞愧的地下了头,赵普虽然也觉得有些丢人,可好歹消除了圣上疑心,只要他还能够呆在相位上,不愁自己的儿子没有出路。
赵普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极其能忍的人,对他来说,羞辱、挤压都不是问题,只要他还活着,他对未来就充满希望。
大臣议论完后,赵匡胤道:“这篇御将确是好文章,像这样的人才,若不被朝廷重用就实在太可惜了,承煦,给你范文的人是谁?”
说到这里,赵匡胤好像担心赵承煦害怕,因此又道:“你只管说,像他这样的大才,朕不会亏待他的。”
赵承煦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觉得还是说出来好,毕竟皇上都说不责怪了,他若再不说,可就要被盖上欺君的罪名了。
“回圣上,给草民范文的是……是柳味柳驸马!”
“柳味?”
众人一惊,就连赵匡胤也是如此,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篇范文竟然是柳味写的,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了,那柳味能写出水调歌头、鹊桥仙等词,能写出《心术》这篇文章,那么写出像御将这样的文章也就不足为奇了。
“原来是柳驸马,怪不得。”明白是怎么回事后,赵匡胤望着众臣笑了笑,而众臣都看得出来,赵匡胤对柳味更加的器重了。
薛居正和卢多逊则暗觉不好,卢多逊是学府书院慕容博的人,慕容博跟柳味有仇他知道,而他既然是慕容博的,就要帮慕容博。
薛居正是魏王的人,魏王一直都觉得柳味是晋王的人,那么他薛居正自然也要帮魏王对付柳味了。
本以为科举考试柳味不参加,他无法获得轰动,也无法获得主意,可不料如今因为一篇文章,让柳味在皇上在众臣面前,又轰动了一把。
可恶,实在是可恶啊。
而就在薛居正和卢多逊二人对柳味暗生恨意的时候,赵普则瞅准时机跪下道:“犬子科举考试所写文章并非个人观点,这已违反科举公平之原则,臣请皇上剥夺犬子进士资格。”
“赵兄……”沈义伦没有想到赵普会如此,以至于大吃一惊,在皇上的御书房便喊出了平日里两人的互相的称谓。而沈义伦喊出之后,才知不妙。
不过赵匡胤似乎并未在意,他只是微微沉眉,道:“则平啊,这也不怪令郎,本来以令郎的这篇文章,点他个状元是一点问题没有的,不过现如今既然出现了这种事情,就只给他个进士及第吧。”
赵匡胤到底还是想收买赵普的人心,因此就算明知赵承煦的文章有抄袭之嫌,他还是决定给赵承煦一个进士及第,身为帝王,他要有这样的胸襟和收买人心的手段。
只是赵普却跪在地上摇摇头:“圣上,科举考试是神圣而公正的,岂能因为犬子是我赵普的儿子就有所优待?如此一来,我大宋科举又有何公正可言?圣上改革科举,不就是为了公正,为了防止才学不实之人投机取巧吗?微臣请皇上剥夺犬子进士之位。”
赵普言之凿凿,赵匡胤以及众多大臣皆是一惊,他们倒没有想到赵普竟然如此公正无私。
“这……”赵普越是如此,赵匡胤就越发的犹豫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赵承煦突然跪倒在地,道:“草民学识确不足以登进士位,还请圣上采纳家父意见。”
赵承煦一开口,众人又是一惊,而跪在地上的赵普则心头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