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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读成为她的耻辱
    升入高中,一切都是新的,新的学校,新的老师,新的同学,以及新的排名。当萧雯拖着行李箱,站在学校的公告栏前,略显费力地在全校高一新生的排名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时,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属于她的高光时刻已经过去了。
    16岁的萧雯骄傲且敏感,虽然勉强挤进了唯二的重点班,但倒数十几的名次还是让她备受打击。曾几何时,她是名列前茅的小骄傲,如今却被第一名甩出几条街,这样的落差,实在是太大了,她自问没有一颗强心脏,无法承受失败之痛,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处在一种极其拧巴的状态里,难以自拔。
    幸运的是,最好的朋友依然在身边,张莹莹虽然和萧雯同校不同班,但她们每天都可以见面、聊天,分享学习和生活中的小事情,内心的苦闷也可以适当排解。高中的班主任和科任老师都很好,似乎都很看重她,终于让她重拾了一些自信心,对学习有了兴趣,成绩也慢慢地提上去了。
    开学没多久,学校就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这是一个展现团队合作精神,体现班级凝聚力的好机会,作为班上的宣传委员,萧雯未必是最合群的,却一定是最积极的。这不,她当场表示,要全力支持且配合体育委员的工作,率先报名参加了100米短跑和800米长跑。
    在运动会上,萧雯表现得十分卖力,就像上了发条一样,一刻也停不下来。这边刚刚比完自己的项目,她就立马跑到那边去替参赛的同学加油呐喊了。直到喊得口干舌燥了,她才不得不返回大本营喝水。正享受这轻松一刻,一个男同学突然跑了过来,一边喝水,一边催促:“快点!快点!江超马上要跑100米了,赶快去加油啊!”
    江超就是他们班体育委员,是全班女生公认的班草。但他究竟长什么样子呢?究竟有多帅气呢?其实,萧雯也不清楚,因为她从来都不敢直视男同学,当然,也包括同班的男同学,所以,她对每个男生的印象都是模模糊糊的。当她站在人群中,第一次直视江超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突然漏跳了好几拍,那一刻,她真正懂得了“怦然心动”的意思。
    一个是家境优越、阳光自信、举手投足间自带光芒的翩翩少年,一个是身世复杂、内心自卑、一不小心就顾影自怜的悲情少女,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可能有相交的那一刻。在上了锁的日记本里,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萧雯曾如是想道。
    16岁那年,萧雯有很多很多愿望,都是不切实际的愿望,比如:她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白雪公主,美貌与智慧并存。又比如:她的亲生父母其实另有其人,而且都是有钱人。是的,一直以来,她心有不满,对家庭不满,对现实不满,对自己不满,在遇到江超之后,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了。
    在青春小说或校园电影里,平凡的女主角爱上了优秀的男主角,从此走上了变美、变自信、变强大的人生巅峰。然而,在萧雯这里却是,一见江超误终身。上课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地回头,或假装思考,或假装扭扭脖子,然后偷偷地打量他;课间休息的时候,她常常故意从他的座位旁边经过,或者故意找他前后左右的同学聊天。结果就是,她的成绩下降了,内心更加自卑了。而江超依旧是那个翩翩少年!
    那年寒假,萧雯沉浸在难以言说的苦闷之中,让她更加苦闷的是,奶奶江小娟的身体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最严重的就是糖尿病。家里没有积蓄,几个儿子也不肯出钱治疗,江小娟只能去药店买最便宜的药,然后用各种偏方秘方调理身体。眼看奶奶越来越瘦,越来越瘦,萧雯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恨不得把自己卖了,这样就有钱给奶奶看病就医了。
    很快,2004年的春节到了,萧雯依旧没有去父母那儿,而他们呢,似乎也已经把她忘了。按照规定,江小娟应该在老三萧家旺家吃年夜饭。还没等江小娟拒绝,萧家旺就阴阳怪气地说道:“反正我做儿子的心意到了,你老人家爱来不来……”江小娟生怕他们说闲话,只好应允了,然后安慰萧雯说:“你先吃,我去去就回。”于是,大年三十晚上,萧雯独自留在奶奶家里,孤零零地吃了一个年夜饭。
    有时候,萧雯觉得自己就像一棵野草,在冬天枯萎了,死去了,然而,当春天到来的时候,她就会获得重生,变成一棵崭新的、充满生机的野草。回到学校,再次见到江超时,她的心里依旧很不淡定,但她已经做了决定,要好好学习,不能三心二意,所以只能把这份暗恋埋在心底,最好是化成前进的动力,希望有一天成为一个优秀的人,足以配得上他。没想到,高一下学期结束了,他就悄无声息地转校了。
    高二文理分班,萧雯选择了文科班,依旧是重点班,不同的是,这次的成绩排在前十名。人人都说,高二是关键的一年。这不,升入高二之后,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地学习,教室里的氛围也变得异常严肃。事关前途和命运的战斗打响了,失恋的伤痛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于是,在短暂地难过之后,萧雯也开始铆足了劲地学习。
    在萧雯的努力下,各科成绩都取得了一定的进步,每次考试都能考上前十名,尤其是语数外,均在前三之列。要知道,文科重点班里的学生,在高一时都是各个班级里的尖子生。当然啦,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成绩并不值得骄傲,但是,对当时的萧雯来说,却是莫大的鼓舞。班主任也给出了肯定的评价:继续保持下去,你一定能够考上理想的大学!
    一切的一切,如果就这样一直往好的方向发展,那该多好啊!可惜,如果……永远都是如果。时间来到2004年暑假,萧家宁接母亲江小娟去市里调养身体,萧雯则无奈地去了外婆家,也就是王丽芳的娘家。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去外婆家,她都会感觉浑身不自在,一方面是因为血缘关系的隔阂,毕竟不是亲生的,他们对待她就像对待客人一样,有点过分客气了。另一方面是因为萧家兴的风评不好,每个人见到她都要说一番,说她父亲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说得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似的。
    有时候,萧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而他们在一起,不是吵架就是打架,为什么还不分开呢?为什么非要在一起不可呢?也曾隐隐约约听说过,她之所以不顾一切地嫁给他,是因为很爱很爱他;当她一次又一次被伤害,想要分开时,他却以她和她家人的性命相要挟……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悲剧。很不幸,受他们的影响,萧雯变成了悲剧里的主人公,正如《神雕侠侣》主人公杨过的命运一样,父亲的过错就是他们的过错。
    2004年十一长假,萧雯再次来到外婆家,听他们说,王丽芳又怀孕了,因为萧家兴非要一个儿子不可。末了,外婆问萧雯有什么看法。萧雯只是沉默不语。她还能说什么呢?同意?或不同意?轮得到她说话吗?舅妈见状,就一个劲地说,你爸怎么怎么样,你妈怎么怎么样,你要多说说你爸,多理解理解你妈,你要……你要……
    自从听说这个坏消息之后,萧雯的心态就开始一点一点地崩了,就像头顶上挂着一把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于是她惶惶不可终日,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但她不敢随意发作,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偶尔跟张莹莹、梁以茜、陆晨曦等好友抱怨父母几声,也总是脸上带着微笑,假装自己很坚强的样子。
    梁以茜是萧雯从高一起就认识的好友,也就是说,高一大部分时间,萧雯都是和她一起度过的。陆晨曦则是萧雯在高二分班后才认识的好友,但两人性情相仿、志趣相投,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她们和张莹莹一样,都是可以和她分享心事的人,萧雯对此十分感恩,幸好她的高中时代还有她们相伴,不然的话,她要怎么度过那些令人崩溃的日子啊?
    2004年的那个寒假,江小娟依旧在女儿萧家宁那儿调养身体,萧雯有点茫然,不知道该去往何处。王丽芳问她还愿不愿意兼职当家教,客户是去年暑假教的那个小男孩,他们家的家长都很喜欢她,希望她可以继续带带那个孤单的小男孩。反正也没别的想法,反正也是无事可干,于是,萧雯再次来到小男孩家里,以最大的热情陪伴小男孩度过了三十多天的假期。
    2005年的春天悄然而至,萧雯的心却依旧还是冷冰冰的。她每天闷闷不乐,好像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趣,对学习也完全是一副敷衍的态度,成绩更是起伏不定、时好时坏。连班主任都看出来了,她心里装着大大的心事。某一日,班主任专门找她谈话,希望她可以好好学习,一切烦心事等高考结束之后再说。拥有这样可亲可敬的班主任,她心里十分感恩,当即点头表示答应,然而,这样的承诺太廉价了,转过身就不算数了。没办法,她就是一个没出息的人,就这样不争气地被负面情绪影响着,找不到出路。是的,萧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不知不觉间,时间来到2005年的暑假。话说,别人的暑假都是吃喝玩乐,唯有萧雯的暑假,总是一地狗血。整个暑假,萧雯和奶奶一起陪王丽芳待产,暑假快结束的时候,萧家终于迎来了一个新生儿,出乎大家的意料,又是一个女儿。盼星星盼月亮一样期盼拥有一个儿子的萧家兴开始不淡定了,整天嚷着压力山大啊,没有意思啊,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开始蠢蠢欲动了。不知道吵了多少回,闹了多少回,最后的最后,王丽芳忍痛将自己亲生的小女儿送给了别人。可是,无辜受罪的人,除了几个月大的婴儿外,还有刚满18岁的萧雯。一句“为了你才……”,就让她莫名其妙地背负起了害人家骨肉分离的罪名。
    家庭和学业的双重压力,常常压得萧雯喘不过气来。就这样迎来了2006年,那年夏天,萧雯第一次参加高考,却不争气地考了一个二本的成绩,与理想中的大学失之交臂。接下来的两三个月,她整天郁郁寡欢,沉浸在巨大的挫败感中,不知道未来应该何去何从。而她的父亲萧家兴,总是黑着一张脸,没有任何指导意见,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到了9月开学季,才淡淡地说了一句:“要不就出去打工吧!”
    对于未来,萧雯暂时还没有任何打算,总觉得未来离她很遥远,参加工作也是大学毕业之后才考虑的事情。没想到,大学还没有考上,专业知识还没有掌握,打工一事就这么冷不丁地被提上了日程,着实把她吓了一跳。那个时候,她呆呆地立在原地,整个人都懵掉了,心也碎了一地,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王丽芳很心疼她,问她想不想复读,如果没有别的技能,或许复读,然后考大学,才是唯一的出路。
    从出生到现在,萧雯从来都是被决定,被安排,然后被命运裹挟着前行。除了善良和坚强,她似乎别无他长了。最后,在王丽芳的支持下,她选择了复读之路。这是一条注定充满艰难险阻的路,因为她要面对的,不仅是来自学习上的压力,还有来自家庭的压力,以及内心的耻辱感。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争取考一个好成绩,至于能不能上大学,到时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