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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自卑的小女孩
    盼望着,盼望着,9月份终于到来了,萧雯终于可以暂时脱离苦海,前往美丽的象牙塔了。开学第一天,萧雯交了学费,领了一堆书本,然后回到教室,将书本放进课桌里,接着走出教室,准备回宿舍。
    “喂,前面那个女生……”后面传来一个男同学的声音,萧雯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于是抬腿就走,“对,就是你!那个穿运动服的女生!”
    这下,萧雯确定后面那个男同学叫住的是自己了,因为路上行人并不多,而穿运动服的女生,好像就她一个。她再次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三个男同学勾肩搭背,对着她“嘿嘿嘿”地坏笑了几声,中间那个男生有点眼熟,正是她小学时代邻班的同学李文杰。
    萧雯指了指自己,满脸疑惑地问:“你们是在叫我吗?请问有什么事吗?”
    三人同时向前走了几步,李文杰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左手边的男同学就迫不及待地指着他,笑嘻嘻地说道:“他说他喜欢你,想让你做他的女朋友!”
    萧雯当场就懵了,这不是什么惊喜,完完全全就是惊吓啊!要知道,在这个视早恋如同洪水猛兽的时代,一句简单的“我喜欢你”有可能会带来毁灭性的伤害。
    记得初一下学期,在某节英语课上,班上一个男同学和一个女同学,分别扮演了英语课本里的经典角色:李雷和韩梅梅,然后进行了一段十分正常的即兴表演,却被不少同学取笑了整整一个学期,至今还被他们拿来当做玩笑消遣。
    萧雯立即环顾四周,幸好啊幸好,路上行人不多,而且离他们远远的的,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神经病!”她暗骂了一声,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最好别跟我开玩笑,不然,我就去教务处告诉老师!”说完,正要转身就走,李文杰却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吓得她连连拍开他的手,然后逃也似的跑了。
    回到宿舍,面对墙壁发了一阵呆,萧雯的心依旧狂跳不止,不知怎的,脑海里却不停地回响着李文杰最后说的那句话:“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喜欢你啊!”是啊,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哪有不喜欢被别人喜欢的感觉呢?但她很快就清醒过来,就算情窦初开没有错,以她这样的身世和背景,又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表白,确实让萧雯困扰了好一阵子。她总是胡思乱想,生怕这件事情会闹得人尽皆知,甚至会闹到被学校开除的地步。事实证明,是她想太多了。自从那天表白以后,李文杰就像从人间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在她眼前出现过。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隐隐约约听某个同学说起,他大概是转校去车水二中读书了。
    就这样,一段早恋才刚刚冒出尖尖角,就被萧雯活生生地扼杀在摇篮里了。成长本该有的状态,不就是什么年纪干什么事情么?所以,对于毫不犹豫地拒绝李文杰一事,萧雯并没有感到后悔,唯一有些遗憾的是,那天的她实在是太凶了,有99%的可能会给对方留下了很不美好的印象。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她希望那天的她可以心平气和一点,然后友好地婉拒对方。她凶巴巴的样子,确实挺可怕的,足以令人见而生畏,从而却步。
    这天中午,萧雯吃过午饭,在校园里溜达了一圈,正准备回宿舍睡个午觉,突然觉得肚子有点痛,便立即向女厕所跑去,谁知,还在半路上的时候,她就感觉一股热流从下面涌了出来,几乎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吓得她立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进厕所,脱掉裤子才发现,流出来的是血。
    有时候,萧雯会不自觉地可怜自己,觉得自己像一个孤儿,没有人疼爱,也没有人关心,尤其是这个时候,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找不到,只能孤零零地等待未知的死亡,实在是太可怜了。上完厕所,她回到宿舍,偷偷地换了内裤,然后偷偷地洗干净,肚子还是有点痛,依旧有一股热流从下面涌出来。她害怕极了,又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跑去隔壁某个宿舍,向同村的一个姐姐求助。
    没想到,那个姐姐听了,不仅没有丝毫的担忧,反而露出一丝微笑,然后抚摸着她的脸庞,温柔地说道:“萧雯同学,恭喜你呀,你的好朋友来了,这就意味着,你终于长大了,变成大女孩了!”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个大人给萧雯讲过月经的事情,也没有任何一节课向她普及过生理卫生知识。所以,当月经初潮拜访她的时候,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死亡的前兆。姐姐向她解释,每个女生都会来月经,而且,女生每个月都会来月经,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在姐姐的热心帮助下,萧雯知道了卫生巾的使用方法,也学到了不少有关的生理卫生知识。周末回到家,她把这件事情第一时间告诉了奶奶,没想到,奶奶却对她嘘了声,还一脸忧愁地说道:“你长大了,以后更要注意一点,千万不要跟男同学走得太近!你看,隔壁隔壁家那个老李头,他的外孙女和男同学谈恋爱了,又是亲嘴,又是睡觉,结果闯祸了吧!女的去医院打了胎,和男的一起被学校开除了,这个事情,现在闹得全村人都知道了,老李头的脸都被他的外孙女给丢光了……”
    江小娟口中的那个女生,和萧雯是同校同级但不同班的同学,不仅长得漂亮,学习也总是名列前茅,完全就是传说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话说,萧雯也曾暗暗地羡慕嫉妒过她,在这样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女生面前,她的那些所谓的优秀似乎都不值一提了。是的,萧雯就是这样一个表里不如一的人,看似很骄傲,实则很自卑。
    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优秀的女生,竟然会早恋!竟然会打胎!竟然会被学校开除!突然之间,萧雯感到不寒而栗,脑海里闪过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某年某月某日,在邻居家中,那个猥琐的坏叔叔曾经强吻过她,还对她上下其手……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萧雯也一直不敢去回想,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似乎都有所淡化了。然而,淡化不代表淡忘,如今想起来,依然觉得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似的。她害怕极了,不确定当时是不是闯祸了,会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于是,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知道死了多少个脑细胞,依旧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天啦!我要死了!有没有人能够救救我啊?”每每遇到问题,萧雯总是会在心底发出这样一句呐喊。在其他女孩的身后,都有一个如大山一般的父亲,可以任由她们依靠。而她,没有父亲可以依靠。记得小时候看灰姑娘的故事,她甚至羡慕嫉妒灰姑娘,也希望有个王子能够站出来拯救自己。可现实是,没有王子。
    最后,萧雯只能以借书为由,首次登门拜访同村的那个学姐,尬聊了好一阵子,才将话题扯到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早恋事件上,然后有意无意地问道:“你说,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怀孕啊?”
    学姐突然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然后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早恋了吧?”
    萧雯急忙否认,甚至举起右手,郑重地发起誓来:“我发誓,我绝对!绝对!绝对没有早恋,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学姐似乎吓了一跳,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向她解释:“好啦,我相信你,刚才是在跟你开玩笑呢!”接着,委婉地讲了一下男女宽衣解带之后的那些事,并且告诉她,精子和卵子相结合才能受孕。
    对于性,萧雯依旧半知半解,但她可以确定,她从来没有越过雷池,不存在“怀孕、打胎、被开除”的风险。想到这里,她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同时暗下决心:为了安全起见,以后还是离男同学……不对,应该是离所有男人都远一点为好!
    2001年的秋天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升入初二之后,萧雯似乎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曾几何时,她也有两个知己好友,比如李晓慧和伍芝萍,可惜,小学毕业之后,她来了一中,她们俩却去了二中,从此失去联系。初一开学的第一天,她认识了初中时代的第一个朋友——蒋嘉华,她们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吃饭睡觉,好得简直就像连体婴儿一样。
    蒋嘉华是一个特别文艺的女孩,作文也写得特别好,深得语文老师的喜爱。这样的女孩,是萧雯愿意与之结交的朋友,但她把友情看得太重了,有一种类似爱情的占有欲,希望萧雯也能够像她一样对待她们的友情。然而,事实证明,萧雯并不是那种人,她就像今日所说的海王一样,希望班上的每一个女生都是她的朋友,希望她们都能在学习上互相帮助、互相进步。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久之后,萧雯和蒋嘉华的友情便宣告破裂了,两人也渐行渐远。与此同时,萧雯和方安琪变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她们俩,一个是学习委员,另一个也是学习委员,两人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当然,也包括学习上的竞争。很快,两人之间的竞争愈演愈烈,最终由好朋友变成了竞争对手,而她们所谓的“友情”,在成绩面前根本就一文不值。
    短短一年时间,萧雯经历了“背叛”与“被背叛”的痛苦,觉得自己好像不适合混纯友情圈,还是当一个博爱的海王比较好,合得来就一起玩,合不来就不玩了。可人终究是社会性动物,需要几个交心的朋友,能够一起分享快乐,一起分担痛苦。这样的知心朋友,偏偏就她没有,所以她总是显得很孤单,这个冬天似乎也变得格外寒冷。
    “叮铃铃——”下课铃响了,萧雯独自走出教室,独自在校园里溜达了一圈,正准备返回教室时,迎面而来的蒋嘉华突然叫住了她:“萧雯,你怎么了?最近怎么总是一个人啊?你和安琪是不是吵架了呀?”
    萧雯“哦”了一声,便无话可说了。蒋嘉华是个好女孩,也是个值得深交的好朋友,萧雯心想,如果她主动开口挽回她们的友情,想必蒋嘉华是不会拒绝的。“那个……”刚开了一个头,就被蒋嘉华的好朋友何丽打断了,“嘉华,我饿了,想吃面包!”何丽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一把挽住蒋嘉华的手臂,兴高采烈地向小卖部走去。
    当时的萧雯年纪小,阅历少,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其实友情和爱情一样,除了需要用心经营之外,还需要用金钱去维系。很多年以后,当萧雯回忆起初中时代的这段往事时,突然理解自己之所以独来独往,而不愿意与人交心的理由了,因为她太骄傲,也太自卑了!自卑的根源,在于贫穷以及家庭不和睦,这足以击败她的骄傲。
    不知不觉间,2002年的春节到了,家家户户贴春联、挂灯笼、放鞭炮,开始迎接新的一年。这是萧天佑去世之后的第一个春节,按照原定计划,江小娟要在大儿子萧家和家里吃年夜饭。这不,江大海早早就接女儿江丽娜回家了,而萧雯,自然而然也要跟父母一起过,但萧家兴夫妇并没有打算回家过年,便要求萧雯独自坐班车去他们那儿。萧雯有点胆小,不敢一个人坐班车,于是,她不敢去,父母也不接,就这样拖到了大年二十九。最后,还是江小娟心疼萧雯,决定哪也不去了,就她们祖孙俩简简单单吃个年夜饭吧。
    萧家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春节还没有过完,就开始上门找江小娟吵架了。吵来吵去还是那些老话,怪江小娟偏心,怪萧家兴不负责任,怪萧雯占了他们的便宜。江小娟只能一遍遍解释:萧家兴按时交了粮食和生活费,萧雯并没有占什么便宜,相反,她付出的比得到的要多得多,几乎每个周末都要上山砍柴、下地干活;家里有肉有零食,她从来不舍得吃,总是让给奶奶吃;每一次返校,她只带两斤米,相当于每天吃四两米,而且每次自带的小菜不是酸萝卜就是酸豆角,她宁愿吃得肚子里直冒酸水,也不舍得让奶奶花钱买肉……
    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蛋,无蜜不招彩蝶蜂。萧家旺之所以这么无理取闹,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只不过,他把萧家兴和萧雯并为一谈,实在有失公平。至少对萧雯来说,这是一件极伤自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