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妍媸不说话,碧姝又道:“阿姐其实过得很苦的,她现在不愿意抛头露面,把梦园交给我跟采薇,这么做,其实是怕程家嫌弃她的身份。小媸,看的出来程太太很喜欢你,你能不能……”
大概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碧姝没说下去。
“这件事,如果是我舅妈不同意大哥跟文琴姐在一起,我一定会说服舅妈的。现在的问题是,我舅妈同意也没有用。”妍媸道:“打从大哥出世跟江家的婚约就在了,江叔对程家有恩,退一万步说,就算江家对程家没有恩,做人也应当言而有信,不能说反悔就反悔。而且这是大哥的私事,得他自己来解决。”
碧姝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走到大门口,之前空寂的街道上立刻涌出几个穿着黑衣服卖烟的人,妍媸飞快的跟段清和对视了一眼。
“保重。”段清和说。
妍媸给他一个白眼,“又不是生离死别,别这么严肃好不好。”
“好。”段清和换了个说法:“不要太想我啊。”
妍媸笑笑:“快走吧。”
送走段清和之后,妍媸让杨副官留意外头的动静,到了下午,杨副官告诉妍媸,外面的人是比之前少了,但没全走,还有人盯着。
妍媸不禁有点担心——段清和说过,段培中这个人心胸狭窄,会不会因为她把段清和送走,没办法报仇雪恨迁怒她们?
到了晚上跟阮无城通电话,妍媸把和园的情况告诉了他,阮无城听了轻笑一声:“那是我的人,段培中的人已经转移到和园去了,安安心心的,在我眼皮底下,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妍媸:“噢……”
心里觉得暖暖的,他早这样多好。
“知道段培中跟段清和为什么闹成这样了吗?”阮无城问了一句。
妍媸很有原则的说:“知道了,但这是清和的隐私,我不能告诉你。”
“他倒是什么都肯跟你说。”阮无城酸溜溜的说,随后问:“想好你的条件了吗?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我一直想着呢。”妍媸说:“等我想好了会告诉你的,你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你父亲,怎么说?”
“段培中跟阮无菲的婚期已经订了,就在下个月。老爷子未尝不知道有段家的人兴风作浪,只是这个节骨眼上不便发作,或者说,他不愿意得罪段家。”
不愿意得罪段家?
妍媸忽然觉得阮庆丰知道段元山的野心,他之所以维持目前的情势按兵不动,很可能有静观其变的意思,如果段元山能成事,他跟段元山是儿女姻亲,他能从中得到好处。若段元山不能成事,他只要假装不知,很容易就能置身事外。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等等,儿女姻亲?
妍媸心里怦然一动,她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能打破目前这种僵局——不过,要先跟段清和商量之后再说。
妍媸思绪飘的有点远,气氛微妙的沉默了下。
回过神后,那端传来阮无城低哑的声音,他问她:“想我没有?”
“没有!”
“真没有?”阮无城追问,而后又道:“可我想你,非常非常想,还有孩子。”
妍媸的心惴惴跳了两下,正要说什么,这时屏风后面衣角一闪,莲红探出一个头,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羹。
远远的闻到香味,妍媸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不跟你说了,我有些事情。”妍媸对着听筒说。
不等阮无城说话,她便挂了电话。
莲红端着热腾腾的鱼羹过来,看到妍媸挂电话,略微有些忐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没有。”妍媸忙说:“我本来也要挂了,好香的鱼羹,好久没有吃过了。”
莲红把青花碗盏从托盘里端出来放在妍媸面前:“记得在苏州的时候你可喜欢吃鱼羹了,听厨房的张妈说你最近晚上特别容易饿,特意给你做的。”
“谢谢莲红。”妍媸拿过调羹,被烫的直吁气。
冯宅里,阮无城缓缓扣上电话,唇畔绽开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进门的容叔看到,心里大概猜到了原因。
这一个多月原来,少爷脾气越发暴躁,冯宅里气压低的比外面初冬的天气还冷,自从那天太太打过一个电话之后,少爷脸上便有了笑容。
他听陈副官说了,太太回了北平,就是不知道太太为什么没有回冯宅,要是太太回了冯宅,日后当差定会轻松许多。
他一把老骨头,尤其怕冷。
“馨园的人手安排好了吗?”阮无城反身坐在说桌前,问容叔。
容叔点头:“安排好了,人是精挑细选的,身份背景仔细调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阮无城说了一声好。
容叔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大红烫金的请柬,弯身递给阮无城:“这是焦家送来的满月宴的请柬,在北平饭店。”
阮无城打开看了看,他早就知道,焦雅生了个男孩,焦桓清得了外孙,高兴的合不拢嘴,据说为了这桩喜事,焦桓清往慈善机构捐助了不少钱,满月酒更是包了北平饭店,准备大办。
一条新生命的降临的确是件值得庆贺的事,等他的孩子出世,一定也要大办一场,他要让北平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跟妍媸的孩子出世了。
合上请柬轻轻放在一旁,阮无城看向容叔:“子尧最近在做什么?”
“徐小姐来北平探望焦小姐的孩子,焦大少爷这两天应当陪着。”容叔说。
阮无城指了指电话机:“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请他去盛月斋吃饭。”
少爷居然肯请焦大少吃饭,可见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容叔连忙道了声是,而后拿起电话拨号。
当天晚上,焦子尧在阮无城初为人父的喜悦以及家人对他婚事的步步紧逼造成的反差里喝了个伶仃大醉,结果第二天早上,他在北平饭店的房间里醒过来,而他身边睡着未着寸缕的徐大小姐。
当然这是后话了。
容叔给焦子尧打电话约他吃饭的时候,妍媸正对着一碗鱼羹大快朵颐。
莲红看着她吃,几次欲言又止。
妍媸觉察到了,放下勺子看她:“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莲红垂下眼睛,试探道:“今天来接段先生的碧姝姑娘……长得真好看。”
碧姝是长的好看,文琴手下的那些个交际花,碧姝的容貌是最出挑的,性格也好,据文琴说,颇有几分她当年的样子。
妍媸不太明白莲红为什么突然提起她,抬头见她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不由道:“你想问什么就问,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其他人。”
为了缓解她的紧张,妍媸眉眼含笑:“难不成你看上她了?哈哈哈……”
莲红没有笑,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问了句:“她是不是……少爷……在北平的……”
她说的断断续续,妍媸一下子就听懂了,她想问的是:碧姝是不是程为安在北平的那个红颜知己。
莲红虽然没有说过什么,但对程为安的事她知道的不少,母亲病重,江福清回苏州探亲时跟她说过,少爷在北平有个很漂亮很厉害的红颜知己,他不可能娶她。
今天碧姝一出现,她整个人都紧张起来,紧张过后是失落,她那么漂亮,举止优雅,进退有度,连太太都对她喜欢的不得了。
再看看她,跟她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个丑小鸭,要样貌没样貌,要本领没本领,难怪少爷不肯娶自己,谁会放弃珍珠找石头呢?
她到底是不是少爷喜欢的人呢?莲红突然很想知道,于是等着田佩君睡下之后,去厨房做了一碗鱼羹来找妍媸了。
妍媸摩挲着手指,轻轻说:“不是的,她跟大哥没有关系,你别多想。”
“我知道我配不上少爷。”莲红说:“我也知道少爷有喜欢的人,我不是非要霸占着少爷不撒手,我只是……只是……”
莲红的声音里隐隐有哭腔。
妍媸安慰她:“我们知道的,都知道的。婚事不是你定的,你喜欢大哥,这没有错的。”
“可是少爷……少爷不喜欢我。”她终于哭了出来。
此时此刻,妍媸无比希望段清和在,要是他在的话,以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把莲红哄的高高兴兴的,可她不能。
哄人的话,当时听着好听,过后可能会带来各种各样的问题,给人无畏的希望,她未必承受得住巨大的失望。
深吸一口气,妍媸道:“大哥不是不喜欢你,人的喜欢分很多种,对亲人的,对朋友的,对爱人的,你跟江叔他们都是我们的亲人,大哥是把你当成亲人看待的。”
莲红嗫嚅了一下,想要说什么。
妍媸继续说:“我知道,你想要的不是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