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无晏本就声望不佳,一旦跟祝天洪合谋走私鸦片的事情公之于众,他就算彻底完了,阮庆丰再糊涂,也不会糊涂到把自己一辈子的心血交到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手中。他能依仗的便只有阮无城,当然,也不排除他不介意阮无晏是个败家子。
其实在妍媸看来,阮无晏压根算不上补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他不过是个躲在宋云霜背后坐享其成的二世祖,若是没了宋云霜的筹谋,他根本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偏偏宋云霜很有几分手腕,这么多年来在阮庆丰那里恩宠不减不说,反而越发被他看重。
妍媸真正担心的是冷霖沛。
这个世界上,真正大奸大恶的人并不可怕,因为到底也就是那样了,可怕的是那些执念成魔的人,因为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会为心中的那份执念做出什么事情来。
冷霖沛已然是走火入魔了,他想要北平城,可凭他一己之力绝没有可能实现,他只能利用阮无晏,全力挑拨他跟阮无城兄弟相残,他在其中坐收渔翁之利。
偏偏阮无城跟阮无晏兄弟失和多年,几乎没有化解的可能,这个空子,不让他钻他也得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底片的事情解决了,白远帆也安顿好了,接下来就等着白远帆在报纸上揭露沈蔷森的罪行,到那时北平城又将陷入新一轮的热闹,一旦舆论的呼声到了顶点,沈临风这个市长的位置也会岌岌可危,若是他就此失势,在新的市长上位之前,阮无城会解除一部分的压力。
在家休息两天之后,妍媸去了一趟焦家,一来看看焦雅,二来谢谢焦子尧。
阮无城不在家,这些天的事情多亏有焦子尧帮忙,不然的话,单是那天白远帆家的炸弹就能把她吓的魂飞魄散,要不是焦子尧会拆,这会儿白远帆早就被炸成灰了。
焦子尧乐呵呵的看着妍媸道谢没有阻拦,等她说完以后一本正经道,“小媸,你知道吗,你比阮无城有良心多了,这么多年我为他忙前忙后,连个谢字都没说过。”
妍媸忧伤的看着他,同样一本正经的叹息道,“他剥削你都剥削的心安理得了,真是过分!子尧,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努力向他学习的。”
正在吃水果的焦雅一口水果没咽下去,噗嗤一声喷了出来,她扶着腰大笑,“还跟小媸诉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子尧啊子尧……”
焦子尧半天没说出话来,可怜巴巴的看着妍媸。
妍媸已经转身去看焦雅了,抬手在她肚子上抚了抚,温声道,“有段日子没见,小家伙又长大了,有没有想我?”
“他有没有想你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想你了。”焦雅把果盘递给妍媸,收敛神色道,“我听子尧说,你最近的日子过的惊心动魄的,阮无城还弄了一个二姨太进门,他……他这么做过分了吧?”
“这也不是他的本意,权宜之计没有办法。就当是家里多了一张嘴,好吃好喝的养着就是了,别的跟以前没有区别。”妍媸一面吃水果一面淡声道,“你现在这种情况就别操心我的事了,我都能处理好。最重要的是把孩子顺顺利利的生下来,让我早点做干妈。”
“我早点做舅舅。”焦子尧走过来补充了一句。
焦雅白他一眼,“你还知道你要做舅舅了啊?那你还不拿出个做舅舅的样子来,将来这个小东西要是学成你这个样子,我肯定被他气死!”
焦子尧无辜的摊手,“我……我怎么了又?”
“你说呢?”焦雅瞪他一眼,“过几日徐大小姐就到北平了,这次你要是敢怠慢人家,像对容大小姐一样捉弄人家,被说爸爸了,我都不会饶了你!”
“徐大小姐要来北平?”妍媸抓住关键字眼。
焦雅点点头,“是啊,前几天吴姨发过一封电报,说徐大小姐没来过北平,想来北平散散心,让子尧带她转一转,过几日就到了。”
妍媸咬着苹果道,“这是好事啊,说明徐大小姐想跟子尧多接触接触,一切顺利的话,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喝到子尧的喜酒了。”
“喜酒?早着呢!”说起这个,焦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这个臭小子不想见人家,还想给吴姨发电报,让人家吴姨务必拦住她,说什么不想在北平看见人家!”
“这就有点过分了。”妍媸回头看向焦子尧道,“你是留过洋的,最讲究绅士风度,人家徐小姐是个女孩子,你就算不喜欢她,普通朋友来了,也应该好好招待一下,断没有不让人家来北平的道理。”
“是是是,你们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电报不也没发吗?”焦子尧听到这个就头大,敷衍了几句就准备转移话题,“等她到了,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啊,那时无城应该能回来了吧?”
焦雅伸手拍他,“你别转移话题!”
焦子尧仰天长叹,“姐,在小媸面前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小媸又不是别人!”焦雅道。
焦子尧转头向妍媸求救,妍媸被他们姐弟二人吵架的样子惹得一阵无奈,正要开口说话,管家匆匆进门,“少爷,小姐,妍小姐,陈副官来了,说有急事要见妍小姐。”
“见我?”妍媸不由得一愣,立刻站起来道,“快让他进来。”
她今天出门前特意跟容叔交代了去向,免得出了什么急事容叔找不到她,陈立找到这里来,肯定已经去过冯宅了。
陈立进了门,焦急的让妍媸借一步说话。焦子尧慷慨的贡献出了自己的书房。
妍媸把书房的门合上,看着陈立,“出什么事了?”
“少帅……少帅失踪了!”陈立语气焦急,“前天收到少帅返程的电报,按时间来算,昨天中午应该到北平,可少帅没到,属下只当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等了一天,今天一早收到消息,津城至北平的火车昨天发生爆炸……”
妍媸如遭雷击,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的耳朵里轰鸣一片,周围的一切仿佛离她很远,原到她什么都听不清楚,她用力扶住书桌的一角才没有让自己跌坐到地上,好半天,她才找回一丝理智,轻声问道,“你是说……阮无城在那趟火车上?”
陈立垂下头,艰难的说道,“属下得到消息,这场爆炸是冲着少帅去的,但……但少帅是否在火车上还不确定……”
不确定,那就是还有希望。
不管阮无城究竟在不在那趟火车上,只要消息传出去,北平城立刻就是血雨腥风,阮无晏,宋云霜,沈家,还有冷霖沛,每一个人都会跳出来,瓜分阮无城手里的生意以及他的军权,到那时,阮无城多年的心血,顷刻间就付之一炬了。
她不能让那样的情况发生,可是,她跟阮无城还没有举行婚礼,督军府那边定然会拿这个堵她的嘴,把她彻底的排除在这件事情之外,所以,所以……
胸口一阵一阵的痛楚传来,连呼吸都是疼的,妍媸抚着胸口,撑着书桌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她不停的在心里告诉自己,她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伤心,而是稳住局面,弄清真相,万一被督军府的人钻了空子,而阮无城又没事,等他回来时,就回天无力了。
“先封锁消息。”良久之后,妍媸开口,她的声音抖的厉害,“尤其是督军府那边,一定要瞒住,决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太太放心,军中知情的人都是少帅的亲信,绝不会走漏消息,可是……”陈立看着强撑着精神的妍媸,一脸担忧道,“属下担心督军府在津城有眼线,这么大的事……”
深深吸了两口气,妍媸把呆滞的目光移到陈立脸上,“帮我订最快去津城的火车票,我要去津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行。”陈立连忙道,“太太这个时候离开北平,不是告诉所有人,少帅出事了吗?”
妍媸机械的眨了眨眼睛,“我必须去!”
“太太!”陈立激动道,“您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府上还有津城的眼线,您若是离开,北平若有异动,等少帅回来,必然怪罪。还是我去吧,我带人乔装打扮,秘密潜入,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您。”
妍媸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这件事,对焦子尧也暂时保密,免得他关心则乱。”
陈立走后,妍媸再没有心情跟焦家姐弟谈笑风生了,她脸色苍白,瘦削的身体摇摇欲坠,勉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
焦子尧看出她的不对劲,连忙追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妍媸吐出一口气,扶住墙壁道,“我突然有点不舒服,要回家休息了,你帮我跟你姐姐告个别,我改日在过来看她。”
不舒服?
刚才还好好的,说不舒服就不舒服了?焦子尧不傻,不用猜也知道肯定跟陈立来的这一趟有关,他满心疑惑,可是看到妍媸的样子又不忍再问,于是郑重道,“小媸,不要把我当成外人,有事尽管找我。我跟无城是过命的兄弟,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袖手旁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