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焦子尧跟妍媸并不知道夏莲是如何想他们的，她让焦子尧用相机把账本全部拍照，拍完以后她道，“照片洗出来以后交给我，我要留着，将来用的上。对了，你找过白远帆了吗？他怎么说？”
    “别跟我提他！”焦子尧不悦道，“他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哪天被沈临风给杀了也是活该，都是他自找的！”
    “怎么回事？”妍媸蹙眉。
    焦子尧咬了咬牙，把那日跟白远帆见面的情形跟妍媸说了。焦子尧跟白远帆说，等他把沈蔷森的事情写出来登报之后，他会安给他一笔钱，安排他去海城生活。结果白远帆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痛骂了焦子尧，说他是个浑身铜臭的商人！
    焦子尧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当时就气炸了，不过他还算理智，没有让跟着他的人撤回来。
    妍媸听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白远帆是读书人，读书人都有傲气，那天跟他见面时妍媸就看出来了，他视金钱如粪土，焦子尧这么赤果果的说给他钱，他肯定把这当成是交易，骂焦子尧一顿不足为奇。
    “还是我去见见他吧。”妍媸道，“让人看好他，别让沈家杀了他。”
    焦子尧拧眉，“你怎么对他这么上心？”
    妍媸指了指桌子上的账本，粲然一笑，“留着他，将来肯定用的上。”
    焦子尧略一思忖，叹了口气，“好，行，我保证让他活着……”
    焦子尧在冯宅给账本拍完照片的第二日，督军府那边就有了动静，不过出面的既不是督军夫人宋云霜，也不是大少帅阮无晏，而是参谋长冷霖沛。
    冷霖沛打电话约妍媸见面，妍媸接到电话后立马拒绝了。
    阮无城临走之前特意叮嘱了，让她不要跟别的男人见面，那个别的男人，指的不是别人，就是冷霖沛。况且她跟冷霖沛到底是没可能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就在她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冷霖沛倏然说了一句，“没想到你对我如此抵触，不过这次找你，不是为了我们，我是受大少帅跟夫人之托，跟你谈照片的事。”
    妍媸听了要挂电话的手不由得顿住。
    宋云霜跟阮无晏都不出面，竟让冷霖沛出面，这是什么意思？
    垂眸思索片刻，妍媸跟冷霖沛约在了梦园，正好拿到底片她去看看文琴，阮无城纳了个二姨太进门的事情北平城已经传遍了，文琴那边消息灵通，自然也知道了，她打过几次电话问妍媸的情况，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怕妍媸太过伤心，每次都问的小心翼翼的。
    妍媸都替她难受，可她知道，夏莲身份这事关系到阮无城的身家性命，任何人都不能说。她也只得做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去给她看看了。
    想到这个，妍媸觉得有点对不起文琴。
    因为大哥的关系，文琴真心把她当做亲人看待，若她有什么事，只要一句话，她必然都能办的妥妥帖帖的。上回打电话还说，若是妍媸在冯宅过的不开心，可以去梦园住几天。
    而她大哥，至今还没有任何的消息。
    下午妍媸去了梦园，容叔亲自开车与她一起去。
    冷霖沛早已到了，人在二楼的厢房里，碧姝带着妍媸上楼，边走边对妍媸道，“阿姐念叨您好几次了，待会儿忙完了正事留下来吃饭吧，今天也没什么客人。”
    妍媸笑着答应了。
    推开厢房的门，一股浓郁的茶香迎面袭来，火炉上的茶壶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冷霖沛正在泡茶，看到妍媸，他笑了笑，“你来了。”
    妍媸坐过去，端起汝窑茶盏放在鼻下嗅了嗅，随后又放下，没有喝。其实以她对冷霖沛的了解，他应当不至于在她的茶水里做手脚，只是，小心为上吧。
    “没想到督军夫人跟大少帅会让你替他们出面。”
    刚才来的路上，妍媸心里有了判断——这件事，如果换做督军夫人或者阮无晏来谈，就得去找阮无城，阮无城那个性子，拿住了把柄，三句话能把宋云霜气吐血，不超过十句，准得惹得阮无晏动手，到了那种地步，还有什么可谈的？
    最后一拍两散，大不了他不要那底片了，反正有阮无晏的证据在手，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账本的杀伤力比妍媸那点算不上风流的风流韵事强多了。
    估计她们也是商议许久，最后才想到这个办法。
    让冷霖沛出面，冷霖沛与妍媸是旧识，多少还是有情分在的，她们把底片给妍媸，妍媸说服阮无城把证据给冷霖沛，这件事能够完美解决，顺带着，还能借着冷霖沛恶心一下阮无城。
    “我也没想到。”冷霖沛端过妍媸面前的茶杯一口气喝光，脸色有些不大好，他没想到妍媸对他的防备深到如此地步，他可以伤害任何人，唯独不会伤害她。
    “我原是不想参与这件事的，可是，若我答应帮他们就能名真言顺的见到你，所以才应了。”冷霖沛涩然解释。
    就为了见她一面？那这一面绕的圈子够大的。
    妍媸掩去眸底的情绪，直入主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别管是为什么了，你既答应了出面，就要把事情办好，说吧，他们想怎么样？”
    冷霖沛望了妍媸片刻，开口道，“夫人跟大少帅想用照片的底片换三少帅手里的账本。”
    妍媸拿过一个空杯，斟满一杯茶，轻呷一口：“嗯，一物换一物，很公平，不过阮无城手里不仅有大少帅跟洪帮分红的账本，还有几张他出现在码头的照片，你确定大少帅只要账本？”
    冷霖沛面色微变，“自然是要所有的证据。”
    妍媸一笑，温和道，“可以，你把底片交给我，我把证据交给你，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两个问题想问问你。”
    冷霖沛坐直身体，“你说。”
    “第一个，那日在督军府的客房外面遇到你，是督军夫人设计好的，这个你我心知肚明。可是不管她如何设计，事情总有意外，你出现的那么及时，我想知道，你跟她们是不是一伙的。”妍媸紧紧盯着冷霖沛的表情，声音越来越低。
    冷霖沛听完，捏着茶杯的手上青筋暴起，似乎用了十成的力道，但是他并没有发作，而是闭了闭眼睛。
    房间里的窗户开着，微风浮动，外面的大树上知了疲惫的叫着，已经入秋了，暑气渐消，蝉鸣声也越来越弱，良久之后，冷霖沛露出一个极度苦涩的笑容，“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连心爱的女人都能利用。”
    妍媸看着他失落到底的神情，垂下了长睫。
    照片事件发生之后，她反复回忆过多次，冷霖沛出现的时间节点太巧了，差上一分钟都会显得刻意。能把计划做的如此精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宋云霜跟沈蔷薇算计得当，事先做了推演，要么冷霖沛是计划的知情人之一。
    刚开始的时候她压根没有往这上面想过，直到冷霖沛打电话找她谈底片的事情，她的脑子里突然闪出这么一个念头。
    她不吐不快。
    冷霖沛看着妍媸，加重语气，“如果我知道，我绝不可能配合他们陷害你。小媸，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我的，在我心里，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一分一毫。那天你被沈蔷森……我恨不得冲上去杀了他！”
    纵是恨不得，仍旧是控制住了，可见冷霖沛还是理智的，起码比阮无城理智多了。不过以现在她跟冷霖沛的关系，做到恨不得，已是很好了。
    妍媸放柔了语气，“你说的，我相信。第二个问题，你知不知道账本的内容是什么？”
    冷霖沛收敛受伤的神情，摇头道，“不知道，但能猜到一些。”
    跟洪帮扯上关系的账本，能猜到并不难。
    “是阮无晏跟大当家合作走私烟土的证据，那么多的烟土，多少家庭为之分崩离析甚至丢掉性命。”说起这个，妍媸有些激动，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头，“你以前是那么有责任感的人，你憎恨烟土对国人的荼毒，厌恶军阀对民众的盘削，你有理想 ，你想做老师，教育救国，可是现在呢，你成了自己当初最厌恶的人，这是不是助纣为虐？”
    冷霖沛眸中有什么东西快速翻涌，但他很快压下去，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他道，“你错了小媸，我从来没有成为自己当初最厌恶的那种人，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等将来北平回到了我的手里，我会禁烟，扶植教育，可是在那之前，我必须隐忍！”
    在冷霖沛看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助纣为虐，而是忍辱负重。
    可是，北平能够重新回到他的手里吗？阮庆丰不是傻子，一旦冷霖沛有异动，他会看不出来吗？
    有一系列的问题在妍媸脑海之中萦绕，她乱极了，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在说，追究这些有什么用呢？除了凭添烦恼之外，什么用都没有。一个人若是被心中的执念牵引，别人说的再多都是没有用的，对冷霖沛，该说的她说过了，在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尽，你知道你自己做什么就好。”妍媸收起情绪，有些恹恹道，“明天还在这里，还是这个时间，我会带账本过来，你把底片交给我，这件事就此了结。”
    冷霖沛却是一阵讶异，“你不用问过阮无城？”
    妍媸呼出一口气道，“证据在我这里，如何处置他不会过问。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