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媸语气冷厉，神色严肃，冷霖沛从没见过她这么疾言厉色的样子，愣了一瞬，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失落道，“这里是阮无城的地盘，我的确不该贸然来找你，以后……我不会再来……”
    妍媸一阵无力。
    她觉得话说的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冷霖沛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完全不想懂？
    事情的关键并不在于这里是不是阮无城的地盘，而在于她们两个人之间，就算她不跟阮无城在一起，也不会再跟冷霖沛有任何的纠缠。
    妍媸看了眼冷霖沛，决定把话说的更清晰明了一些。
    然而在她开口之前，冷霖沛率先开口截住了她的话头，“看到你好好的，我就安心了，我先走了……”
    他迈开步子往门口走去，妍媸只好跟上去送他，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偏厅的屏风后面，绯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送走了冷霖沛，客厅里还坐着一个沈蔷薇，妍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进门。
    沈蔷薇正站在客厅的边柜上看照片，照片是春天的时候照的，那时海棠花开的正好，妍媸跟阮无城一起坐在冯公馆花园里的秋千架上，映着背后的一片海棠。
    “沈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沈蔷薇手里拿着相框，回头对妍媸笑了一下，“没有关系，今天是特意来看你的，你有事，等一等是应该的。冷参谋走了？”
    妍媸点头，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相框上。
    “未经主人的允许擅自看了你们的照片，妍小姐不会怪我吧？”她一脸歉然，好像真的很抱歉似的。
    “怎么会？”妍媸也笑，“照片摆出来就是让别人看的。”
    “是啊，妍小姐跟无城哥哥很般配呢。”沈蔷薇恭维着。
    妍媸听了，心里却划过一丝异样。
    这话如果是换做别人说，她就真的当成恭维了，可是从沈蔷薇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怪异，要知道，她跟阮无城之前可是有婚约的，后来婚约取消，这事在北平城里沸沸扬扬的闹了好一阵子，像沈蔷薇这样心高气傲的大小姐，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妍媸垂下长睫，掩去眸底的寒芒，淡声道，“沈小姐跟大少帅也一样。”
    沈蔷薇把照片放回原处，反身走回沙发前，视线在空寂的客厅里转了一圈，随后道，“我还是第一次到无城哥哥住的地方来，宅子看起来很大，妍小姐能不能带我到处走走？”
    妍媸想了想，答应了。
    沈蔷薇今天来是为了她的弟弟，方才她拒绝的很明确，但她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显然是心里还有其他的困惑没有解决，妍媸想看看，她到底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从主楼的后门出去就是花园，花圃里小径曲折，直接通到池塘边的凉亭，主楼东面还有一栋楼房，是佣人们住的地方，凉亭不远处是几株错落有致的海棠树，树下扎着秋千架，就是照片中的场景。
    沈蔷薇的眸底不禁蒙上一层阴翳。
    阮无城跟他父亲父子失和多年，不管是在栾城还是在北平，他住的地方都是挂他母亲的姓氏，这处宅子不管是跟督军府还是市长府比起来都不算最大的，但一步一景，无一不是用了心的。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这里原本应该是她的婚房。
    假如她顺利跟阮无城结了婚，她的弟弟也不用承受这份苦楚。
    在海棠树下望着秋千出了一会儿神，沈蔷薇对妍媸一笑，闲聊一般道，“我听说妍小姐跟冷参谋长是故交？”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想问这个？
    妍媸眨了眨眼，“是啊，读书的时候在同一所学校，一起参加过学校里的活动，那时候他对我很照顾。”
    沈蔷薇若有所思，感叹道，“原来是同校的师兄妹，难怪……”
    难怪后面的话，她没有说。
    妍媸亦没有追问。沈蔷薇突然提起冷霖沛，应该不是随便聊聊的，她跟冷霖沛的关系算不上什么秘密，如果要调查，很快就能查的清楚，所以她压根也没打算隐瞒，甚至故意说得暧昧。
    闲聊了几句其他，在花园里逛过一圈之后沈蔷薇就告辞了。
    沈蔷森是两天之后从西城监狱放出来的，他被阮无城打了一枪，不仅伤到了骨头，伤口还感染了。人从监狱里面抬出来的时候发着高烧，昏迷不醒。
    沈家立刻将人送去了北平最好的医院，在医院住了两天之后才退了烧勉强保住了性命，只是受伤的那条腿因为伤到骨头，再也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
    简言之，沈蔷森的腿瘸了。
    沈临风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脸色惨白，双腿一软，险些就要跌倒。陪同沈临风一起等待结果的沈蔷薇也是一惊，自我安慰似的说道，“不管怎么说，弟弟的命保住了。以我们家的势力，弟弟的婚事不会受到影响。”
    “那怎么能一样！”沈临风恨声道，“他是男人，将来要做大事的，你什么时候见过军政要员是瘸子？要是阮无城早点把蔷森放出来，这条腿肯定能保得住！阮无城太狠了，他不敢真的要了你弟弟的命，所以故意拖延，这件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蔷薇咬唇，“爸爸打算怎么做？”
    沈临风没有回答沈蔷薇的话，他暗暗切齿，一瞬间老了十岁的脸上寒芒欲现。
    沈蔷薇从医院出来以后直接去了督军府找了宋云霜，直到黄昏时分才从督军府出来，她的脸上带了一丝狠厉的冷笑。
    爸爸说的对，这件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弟弟的腿也不能白白瘸了，她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妍媸那个女人诡计多端，她早有耳闻，这一次，她一定要沉住气，找到合适的时机，彻底除了她！
    第二天妍媸接到督军夫人的电话，邀请她去督军府吃饭。宋云霜的邀请说的很有技巧，让她不能拒绝，她说，这次沈家的事情让她受委屈了，她身为长辈，理应关心她，这次她在督军府设宴还请了沈蔷薇，她们两人将来是妯娌，不好闹的太僵，吃了这顿饭之后，便不计前嫌，既往不咎了。
    挂断电话，妍媸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
    这顿饭肯定有猫腻，只是，会是什么呢？妍媸一时之间想不到，晃了晃头，她站起身，叫来容叔备车。
    听说她要去督军府，容叔不免担忧，对妍媸道，“您要去督军府的话不能自己去，我带两个人陪您一起。”
    督军夫人跟少爷不睦已久，她没那么好心叫太太过去吃饭，肯定还有别的目的。要是太太在督军府出了什么事，以少爷的脾气，不会放过他们的。
    沈蔷森就是个例子。
    妍媸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督军夫人请的都是女宾，真要有事，就算你跟着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留在家里吧。”
    容叔沉吟了下，觉得妍媸说的有道理，随后又道，“您不能贸然过去，我看，还是知会少爷一声。”
    说着容叔就要去拿电话。
    妍媸拦住了他。
    阮无城最近几天都在军中处理军务，天天早出晚归，昨天回来的时候都凌晨了，天还没亮接他的汽车就停在了院子里。驻地一来一回两个多小时，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辛苦的来回折腾，完全可以住在那里，等忙了再回来，不过是经过沈蔷森这件事之后，妍媸晚上总会做噩梦，他才每天特意赶回来陪着她的。
    已经这么辛苦了，妍媸不想这点小事还要让他操心。
    督军府那边，她完全能够应付。刚出了沈蔷森的事，她们应该还没有蠢到明目张胆的对她动手吧？更何况，她们现在行事，多少会顾忌一下她跟舅舅的关系。
    想是这么想，去督军府之前，妍媸在手包里放了一把手枪。
    是阮无城送她的那把，关键时刻可以防身。
    汽车一路开进督军府，有佣人早早的等在门口，妍媸下车之后一路领着她去了后院。
    进了后院之后，妍媸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家宴，后院的饭厅里，除了她跟沈蔷薇之外，还有其他的女眷，都是北平政要的夫人。
    “小媸，你来啦。”督军夫人笑着迎上来，亲切的握她的手。
    妍媸也扯出微笑，叫了一声夫人。
    “你们看这孩子。”督军夫人拉着她往人群里走去，“跟我们家无城在一起这么久了，还一口一个夫人，多见外，以后应当叫母亲了。”
    改口叫母亲？宋云霜还真是敢想，阮无城的母亲早就去世了，她还没无聊到给自己找一个现成的婆婆斗智斗勇的解闷。
    不过当着这么多女宾的面，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深深吸了口气，妍媸道，“我跟无城还没有举行婚礼，婚礼举行以后自然是要改口的，夫人这份改口礼肯定少不了的。”
    她的语气不轻不重，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把宋云霜的刻意为难轻描淡写的化解掉了。
    “难怪妍小姐不肯改口叫，原来是阮太太没有给改口礼啊。”人群中有人打趣道。
    这是北平城婚嫁的规矩，婚礼上男方的父母都要给女方改口礼，她跟阮无城还未办婚礼，自然谈不上改口叫她母亲了。
    宋云霜脸上看不出丝毫恼怒，对着打趣她的那人笑了笑，说道，“改口礼少不了的，不过无城太忙，婚礼迟迟没有办，我这个做婆婆的都快看不下去了。小媸，你们选好日子了吗？前两天督军还问起这件事呢，要是无城实在没时间，我来替你们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