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媸受了惊吓，精神不是特别好，四人再说话时便刻意不再提起昨晚的事情，喝着茶闲聊了半天，但四个人的心思却始终没有从沈蔷森身上移开，因为一个早上，冯宅的电话始终处于忙碌的状态，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容叔电话接的都麻木了。
    后来督军府派人来了一趟冯宅，阮无城脸色不好看，容叔费了好大的力气打发了。
    快中午时碧姝打了电话到冯宅，梦园有事，文琴便先走了。
    焦子尧留在冯宅吃午饭，正吃着的时候，陈立匆匆来了，他说督军府派了人去西城监狱，想要强行带走沈蔷森，好在西城监狱都是阮无城的人，他们只忠于阮无城，无视了督军府的命令，这才没有得逞。
    “估计你们家老爷子琢磨出味来了，知道你故意躲他，所以才想直接去监狱里把人带走。”焦子尧搁下筷子，略微咬牙，“还不如昨晚一枪毙了他，免了今天许多麻烦。”
    陈立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事情已经够复杂的了，焦大公子能不能别跟着煽风点火？
    “沈蔷森他的确该死。”一直垂着头喝粥的妍媸突然说了一句。
    阮无城略一点头，承诺一般说了一句，“放心小媸，我不会放过他的。”
    妍媸放下调羹，静静回望阮无城，“不，无城，沈蔷森虽然该死，但是，他不应该死在你的手里。”
    阮无城眼眸微眯，搁在餐桌上的大掌不由得攥成了拳头。
    “要不然我来。”焦子尧开口道，“待会儿我去西城监狱，一枪了结了他，沈家若是追究，尽管冲着我来，我们焦家也不是吃素的，沈临风要是想找茬，也得掂量掂量。”
    这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一旁的陈立听了，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一面暗怪焦子尧添乱，一面求救一般看向妍媸。
    陈立心里很清楚，这件事的轻重厉害阮无城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事关妍小姐，他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妍小姐若是为了少帅好，肯定会劝着少帅不让他鲁莽行事的。
    妍媸像是听到了陈立的心声一般，转向焦子尧，“子尧，我知道你想为我出气，但为了出一时之气惹上这么大的麻烦不是明智之举。”
    “难道就这么忍了？”焦子尧负气问。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是特殊时期，这笔账先给他记着，日后有机会再慢慢算。”妍媸对焦子尧道，说罢看向陈立，“如果督军府再派人或者打电话来，你告诉他们，少帅明天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陈立像是吃了定心丸，连忙答应。
    焦子尧颇为郁闷，后面的饭味同爵蜡，勉强吃了几口就匆匆告辞。
    饭后阮无城陪妍媸散步，花园里转了一圈之后两人坐在秋千架上休息，细碎的阳光透过海棠树的叶子落在身上，打出一片片明亮的光斑。
    妍媸精神本就不好，走了一圈，更有些倦怠，她俯下身子，半躺在阮无城腿上，
    阮无城有一下没一下的理着她顺滑的长发，“你把子尧气走了，跟我说说，为什么让我放过沈蔷森？”
    妍媸笑了笑，把头往阮无城怀里埋的更深，“子尧不会真的生气的，你没看刚才他说他要去了解沈蔷森，陈立无奈的都快哭了吗？杀他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可是怎么解决后续带来的一堆麻烦？无城，你一直是个理智的人，别因为我失去理智。”
    阮无城握着妍媸的手紧了紧，“我说过，要让你在北平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是连欺侮你的人都处置不了，还谈何保护？”
    人只有在快要失去的时候才会知道什么是对他最重要的，昨晚的事情让阮无城彻底清楚，妍媸究竟对他有多重要，伤害她的人，他绝不可能放过。
    “要杀他也不一定非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啊。”阮无城一向固执，妍媸深知这一点，于是从他怀里起来，坐直身体，“我觉得当务之急，你应该借着这件事尽快收回军中的权利。洪帮已经失去控制，再不早点把军权收回手中，日后若是有个万一，到时会很被动。”
    “那不一样。”阮无城的语气没有丝毫松懈，“我当然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让他死的无声无息，可那对你的意义不一样。我就是要让北平城所有的人都知道，敢动我的女人，不管他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
    妍媸微微怔住，阮无城在乎她，把她放在心里，为了她不惜跟市政厅和督军府撕破脸皮，心中情绪翻涌，妍媸揽住他的脖子，“你对我好，我心里知道就好了呀，我们两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有麻烦，我也不能安心。”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阮无城听的心里微动，表情瞬间温和起来，他抬起大掌，抚了抚妍媸的脸颊。
    妍媸趁热打铁道，“况且，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他现在在你手里，你尽管用他的命跟督军府和沈临风换取最大的利益。等他从西城监狱出来，或许还有更大的价值。”
    阮无城轻挑眉头，“你有其他的打算？”
    妍媸轻轻点头，“今天跟文琴说话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还没考虑好，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暂时你就先退一步，卖个顺水人情给他们，好吗？”
    阮无城低眸沉思了片刻。
    他不是一个轻易会妥协的人，实际上，昨天晚上他已经做好应对督军府跟沈临风的准备了，今天妍媸说的话，他基本都考虑过，真的跟沈临风斗起来，沈临风未必能从他手里讨到便宜。结果如何，他并不在意，只是有一件事，他不能不在意。
    妍媸说，他若有麻烦，她也不能安心。
    他不想让妍媸替他担忧着急，想了想，阮无城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好，暂时先放过他，不过，只要他不死，这件事就不会过去！”
    妍媸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后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
    直到第二天中午，阮无城才去了督军府。
    沈蔷森腿上中了抢，没有医生救治，拖一天，就痛苦一天，虽然这样的痛苦难以抵销他的心头只恨，起码对他是个惩罚。对沈临风和阮庆丰而言，时间拖的越久，他们越焦虑，谈条件的时候，他们接受的越快。
    副官见阮无城到了，立刻引领者阮无城进去，自昨天开始到现在，督军为了找三少帅不知打了多少通电话，沈市长就在督军府里等着，两人差点吵起来，若是三少帅再没音信，阮督军怕是要亲自去冯公馆了。
    “沈市长也在？”阮无城问副官。
    副官连忙点头，“在，昨晚半夜走的，今天一早就来了，不过督军老毛病犯了，正在夫人房里，沈市长在客厅。少帅咱们这边走，直接去夫人房里见督军。”
    阮无城勾了勾两片薄唇，露出一个极具讽刺的笑。
    老毛病犯了？他迟迟没有露面，怕是被沈临风逼的无处可躲，所以故意装病的吧。
    “不用了，我直接去办公厅里等他，你去请他过来吧。”阮无城道。
    副官犹豫了一下，照做了。
    办公厅李，沈临风背着手，焦躁的来回踱着步子，沈蔷薇端坐在沙发里，看着父亲的影子，不由道，“爸，您别走了，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休息休息，我现在哪有心情休息？你弟弟在监狱生死未卜，阮无城故意不露面，现在连他老子也开始躲着我们了！”沈临风的心情又焦躁了几分，胸口上下起伏着，步子又加快了。
    “无城哥哥应该不会对弟弟怎么样的……”沈蔷薇劝慰道。
    “你没听监狱里的人说你弟弟中枪了！”沈临风声调拔高，转头看着跟着熬了一个晚上，眼下乌青一片的女儿，语气忍不住又软了，“爸爸知道你对阮无城还有幻想，可他对你是一点情分都没有，否则，他怎么会为了那么个女人这么对你弟弟？那是你的亲弟弟！”
    被沈临风戳中心思，沈蔷薇垂下头，双眸闪过一抹精光，“爸，你放心，弟弟吃的苦，我一定会在他们身上讨回来的！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救出弟弟。”
    沈临风重重喘息。
    这一点，他何尝不知道，可是阮无城那个混账连他亲爹的面子都不给，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半，督军府三催四请，他连个影子都不露。
    更恼人的是，今天他老子也装起了病，他在客厅坐了一早晨了，阮庆丰还没露面。
    “……一家子土匪！”沈临风气的一拳打在桌子上。
    阮无城就是这时进的门。
    他穿着军装，身材高大挺拔，军装挺括，趁着他脸上的棱角愈发坚毅。沈蔷薇忙站起来，“无城哥哥。”
    沈临风回头，立即换上笑脸，“无城啊，总算把你等来了。”
    阮无城轻轻点头，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佣人紧接着上茶，阮无城接过来，放在唇边嗅了嗅，随后放在了长几上。
    沈蔷薇走过去，还未开口，泪先盈满眼眶，“无城哥哥，弟弟他自幼被爸妈宠坏了，不晓得天高地厚，这次对妍小姐做出这种事，实在是混账！可是……可是他罪不至死，听说妍小姐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了，无城哥哥，请你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放了弟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