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太就别安慰我了。”王太太苦笑道，“要说金陵政府的这些官员，还是程司令最好，从不在外面沾花惹草，疼太太是出了名的。”
    这话倒是不假。
    在金陵这几天，妍媸对程家的情形也算是了解了一些。
    程家府邸是一动两排二层的洋房，地方宽敞程世鸾现在是两广司令，手握重兵，身居高位，到了他这个位置，纳个十房八房的姨太太肯定不在话下，但偌大的程家，除了田佩君一个女主人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人。
    如今这年月，普通男人尚且追求三妻四妾，舅舅这个位置，能做到这一点，确实让人佩服！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程为安自幼看着父母恩爱和睦长大，对感情有自己的理解，他坚持不肯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姨太太，也就不难理解了。
    只是这样的话，将来他势必还会面对许多痛苦。
    程世鸾是个极重规矩有恩必报的人，这门婚事，他既然定了下来，就一定会履行。
    王太太跟田佩君说话，妍媸心里则转了一百八十圈，随后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大口。
    刚刚放下，王太太身边的女佣就进来了，她附在王太太耳边说了什么，王太太的脸色立刻沉下去。
    “怎么了？”田佩君问了一句。
    王太太咬着牙道，“九姨太也在这楼里听戏，听说我跟程太太在一起，非要过来打个招呼。不懂规矩，让程太太见笑了！”
    她哪里是想来打招呼，分明是想巴结程太太！
    如今程司令春风得意，想巴结程家的人几乎就要踏破门槛，九姨太那个贱人也曾去过程家，不过程太太一直称病，谁都不肯见，这才没让她巴结上！
    那个贱人惯会巴结讨好，陆军总部总长的太太，财政司司长最受宠的五姨太都是她的座上宾，要是程太太也……
    王太太正要吩咐女佣打发了她，田佩君却笑着道，“人家既然要打招呼，就见一见好了，否则还以为我们拿架子，故意不见她呢。”
    金陵是个偌大的关系长，错综复杂，勾连万千，一个不经意，得罪的兴许就是一群人。在这一点上，田佩君很有分寸，她虽不与人过分亲密，但也绝不轻易得罪任何人，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姨太太。
    很快女佣就带着一个穿水绿色洋裙的女人往半开放式的包间里走来。
    妍媸跟在田佩君身边，只想着开个热闹，等那个女人一进门，妍媸顿时惊呆了！
    那个女人看到妍媸，也是一脸吃惊，原来王甫忱的这位九姨太，竟是前任北平督军的女儿余栩扇！
    当初她逃离北平，想不到竟来了金陵，还做了金陵政府高官的姨太太！
    不过，他们应该不知道余栩扇的真实身份吧……
    愣了好半天，余栩扇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跟田佩君打招呼，招呼过后，将视线钉在妍媸身上，“这位小姐好生面熟，是哪家的姨太太？”
    把妍媸说程姨太太，田佩君心里不乐意了，面色微冷，但仍旧保持着良好的素养道，“怕是九姨太看错了，这是我的外甥女。”
    余栩扇又是一惊，妍媸这个贱人什么时候成了程太太的外甥女？
    她从北平逃到金陵，死里逃生，委屈自己在那个老男人身下婉转承欢，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杀了阮吴晨跟妍媸，为爹爹报仇！若是她跟金陵政府高层搭上关系，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她？
    “九姨太好。”妍媸微笑开口，“我叫妍媸。”
    在没弄清楚余栩扇具体的身份之前，她不会贸然拆穿她。
    余栩扇只好微笑，“妍小姐好。”
    田佩君让她坐下，随后便侧过身跟王太太说话了，说话的间隙还不忘时时拉住妍媸的手，妍媸偶尔插上几句话，看上去极为亲昵的样子。
    余栩扇狠狠攥紧拳头，暗暗咬牙。
    她方才过来，是想跟程太太说几句话搭上关系，要想成事，除了有男人之外，还要有人脉，她是女人，最快速的办法就是笼络那些高官得宠的夫人或者姨太太，在这金陵城，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干净的不多，最好是能抓住她们的把柄，让她们替她办事。
    程世鸾荡平南方归来，目前是最红的红人，可惜程家铁板一块，她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今天好不容易撞到一个绝佳的机会，没想到，竟遇到妍媸这个贱人！
    若不是她，阮无城怎么会那么狠心对他！
    若不是她，父亲怎么会死，她怎么会家破人亡！
    她早晚都要杀回北平报仇，没想到，她竟送上门来！现在金陵是她的地盘，不如索性解决了她，顺便拉程家下水！
    余栩扇沉默着，在心里暗暗谋算。
    从戏院回到王家之后，余栩扇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叫来自己的手下，让他们去调查程家刚到北平的亲戚。
    而妍媸在回去的汽车上，也向田佩君打听王家的情况。
    “王甫忱是军事委员会第三厅的副厅长，这两年倒是很得重用。听说这位九姨太很得宠，是按娶正牌太太的标准娶进门的，她擅长交际，跟金陵许多高官的家眷关系不错。你打听这个做什么？你们认识？”刚才那位九姨太和妍媸见面时气氛很怪，两个人都有些发愣，好似没想到一般。
    妍媸笑了笑，没有隐瞒，“何止认识，而且纠葛颇深呢。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但是她应该不会放过我的。”
    “不会放过你？”田佩君一惊，心里某根弦瞬间被戳中了，她神色陡然一紧，道“我立刻给你大哥打电话……”
    妍媸连忙拦她，“舅妈，您给大哥打电话也没用，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我们且耐心等着，看看她要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了。”
    “你跟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交恶？”田佩君问。
    “这个……”妍媸迟疑了一下，“说来就话长了，大哥跟舅舅应该都跟您说过，我曾被我爹送给前任北平督军做姨太太，她就是前任北平督军的女儿，无城的前任未婚妻，余栩扇。”
    田佩君倒吸一口冷气。
    “舅妈您不用担心。”妍媸看她脸色不好，安慰道，“我还算了解她，完全能应付的来，假如我真应付不来，不是还有舅舅跟大哥吗？以前做姨太太时尚且不怕她，我现在有做司令的舅舅，有疼我的舅妈，还有被重用的大哥，更不会怕她。”
    “你呀，就是嘴甜。”田佩君叹口气，又道，“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不可以瞒着我们。”
    妍媸把头搁在田佩君肩上，“我知道的舅妈。”
    田佩君摸了摸她的头发，妍媸觉得心里一阵温暖。
    相认数日，在心里，她已经把舅妈当成母亲一样的存在，她很珍惜跟程家的这份亲情。余栩扇是北平的穷寇，她逃到金陵来，定是盘算筹谋想给余杭生报仇。
    若是不除了她，不止舅舅一家会被连累，等她羽翼丰满回了北平，阮无城就是腹背受敌。
    妍媸没在程家吃晚饭，送田佩君回到程宅之后她就回了金陵饭店。
    阮无城这两天就要启程去海城，一分开起码半个多月见不到，妍媸想多陪陪他。
    套房里，阮无城正坐在沙发里一面看报纸一面等着妍媸吃晚饭，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
    妍媸一进门，他便蹙眉道，“怎么才回来？”
    “陪舅妈去听戏了。”妍媸把手包挂在衣架上，然后走到阮无城身边的位置上坐下，“你等着急啦？”
    阮无城合上报纸，一个翻身将妍媸压在身下，“我发现，你自从有了舅舅舅妈，精力便放在了他们身上。别忘了，我才是你的男人！你怎么就不想着陪陪我？”
    这个男人心眼太小了吧……谁的醋都吃！
    妍媸在心里腹诽，手臂却揽上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你不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嘛，我陪着你多不方便。再说了，等回了北平，我们天天在一起，可舅舅跟舅妈，也就这段时间能见一见。”
    阮无城冷哼，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
    他总有一种妍媸会被程家抢走的感觉，内心里，他也为这个想法觉得可笑。即便是冷霖沛，他都没有这么担心过，何况他们是妍媸的亲人，当然会希望妍媸幸福了。
    “我不是说过了嘛，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妍媸只好轻轻吻了吻他的唇，随后赶紧转移话题道，“你猜一猜，我今天遇到了谁？”
    阮无城从妍媸身上翻身坐起来，听到她这么问，身体一顿，眼神微凛，不带感情的吐出三个字，“冷霖沛？”
    妍媸翻了个白眼，“什么啊，不是冷霖沛，是余栩扇！”
    “余栩扇？”阮无城微眯着眼睛。
    她当初逃走之后，他曾派人找过她的下落。他杀了余杭生，不把余栩扇抓到总是不安心，当时也想过她可能到金陵来了，可派来的人却没找到她的下落，也就只好作罢了。
    妍媸竟然遇见了她！
    “她现在是军事委员会下辖第三厅副厅长王甫忱的九姨太。”妍媸把在戏院发生的事情告诉阮无城，“她来金陵之后大肆交集，攀附权贵，估计是想等时机成熟了为余杭生报仇，还好现在遇到了她，若是等到那时候，说不定就是心腹大患了，万一她在跟你家里人勾结上，那简直……”
    若是余栩扇跟阮督军的夫人联起手来，那还有阮无城的退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