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爱他。
    这个问题妍媸也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她跟阮无城纠缠不休，阮无城威胁她，强迫她，当然也帮过她，救过她，对她很好，所以她才决定留在他身边，就像焦雅不止一次劝她的一样，顺从自己的心意活一次。
    然而尽管是这样，在内心深处，她也做好了随时离开阮无城的准备。
    或许将来，他会扛不住阮督军的压力娶了沈蔷薇，或许他会突然厌倦她也说不定。她让小梅给她煮避孕的草药，就是出于这种考量，人生原本就是充满了许多意外的。
    意外来临的时候，是不会给你任何反抗的余地的。母亲的前车之鉴告诉她，不要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男人的身上。
    这是妍媸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对阮无城，却不能这么说。
    眨了两下大而无辜的眼睛，妍媸笑了一下，“我当然……”
    “你想好了再说，不要敷衍我。”阮无城倏然打断她的话，他深深看着妍媸明丽的面容，郑重道，“我知道你跟冷霖沛见面，看到他握你的手，我就嫉妒，恨不得掏出枪来毙了他。可是你看到我跟沈蔷薇在一起，你一点波澜都没有，如果你是真的爱我，你为什么不嫉妒？”
    “我……”妍媸被他问的一窒。
    看到阮无城跟沈蔷薇在一起时，她心里很不舒服，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嫉妒，后来，冷霖沛一来，她就乱套了，只想着如何应付阮无城，对沈蔷薇就彻底抛到脑后去了。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沈蔷薇是阮督军为他选定的妻子。如今各路军阀跟金陵政府维持表面上的平和，金陵政府势力逐渐扩大，已经开始招安了，招安不成的，便要动武。阮庆丰从栾城道北平，一切初定，这个时候只有跟沈家联姻，北平城才能如铜墙铁壁，牢不可破。
    所以，阮无城即便现在不想娶，将来到了危急存亡之际，也未必不会动心。
    人在危难之时选择自保，这是人之常情。冷霖沛当初为了自保，选择丢下她，他们因此错过，将来阮无城为自保娶沈蔷薇，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古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她一个姨太太生的女儿，还做过余杭生的姨太太，在外人眼里，能留在阮无城身边当个姨太太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你现在可以不回答。”见她沉吟，阮无城抬手摩挲她的脸颊，他喝了酒，脑子有些混沌，也不想对妍媸逼的太紧，于是道，“好好想一想，等你从苏州回来后告诉我答案。”
    妍媸咬着唇，没有说话。
    对于未来，她的心里有太多太多不能为外人道的担忧，或许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能想的更清楚一些吧。
    分别在即，阮无城自然免不了折腾妍媸，加上他喝了酒，折腾的就更加厉害。结束之后妍媸贴着阮无城的胸膛，很快就迷糊起来。
    将睡未睡之际，她听到阮无城低沉模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一次……身家性命交给你……”
    什么身家性命，交给谁？
    她来不及仔细分辨，潮水一般的困倦袭来，她睡着了。
    隔日一早，阮无城去了书房跟陈立和其他几个亲信商讨军务，妍媸则在楼上房间里收拾东西，中间她下了一趟楼，趁着白姨出去买菜的空隙让小梅给她熬了一碗药。
    妍媸正喝着时，阮无城回来了。
    妍媸跟小梅同时吓了一跳，有些无措的看着阮无城。
    “事情说完了？”妍媸慌忙问。
    “拿一份文件。”阮无城朝着卧室的书桌前走去，走到一半看到妍媸手里的药碗，蹙了一下眉头，“身体不舒服？吃的什么药？”
    “额……”妍媸看一眼吓的大气不敢出的小梅，咬着唇道，“调理小日子的，哎呀，你不要管了，快去忙你的吧，我收拾一下东西。”
    妍媸小日子时腹痛难忍，这一点阮无城知道，不过熬药这种事素日不是白姨做的吗？
    心里有一转念的狐疑，到了书房之后，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阮无城把牛皮纸袋装的绝密文件递给陈立，“给更生发电报，让他照着里面的明细把东西备好，待我跟金陵方面的人见过面之后，通知他路线。”
    陈立迟疑的接过文件，“少帅，大少帅的眼睛一直盯着您不放，他跟督军夫人正愁抓不到您的把柄，咱们现在这么做，他们万一抓住这个机会大做文章，老帅那里您如何交代？”
    “我们不这么做，他们就抓不住其他的把柄了吗？”阮无城不以为意的挑眉，“你记住，若真想扳倒一个人，没有把柄，就会制造把柄，躲是躲不过的。好了，按我说的去安排吧，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找人把孟梓里盯住了，一旦有异常，立刻告诉我。”
    “是，少帅。”陈立行了个军礼后离开了。
    隔天，妍媸跟阮无城一同出发离开了北平城，妍媸与程为安坐专列去苏州，阮无城他们则开汽车回了栾城。
    程家做的是香料生意，曾是苏州的富庶大户，来的路上，程为安跟妍媸大概说了当初程家的事情，他知道的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听父亲偶尔提起过，那时还是前朝，程家卷进一桩旧案里。后来多亏程家一位老仆，程世鸾跟妍媸的母亲才得以保全。
    “江叔对我们程家有救命之恩，爸爸让他守在程家的老宅子里，把他们当做亲人一样对待。不过江叔是个重规矩的人，总是少爷长少爷短的。”均速进行的火车上，程为安跟妍媸说着程家老宅的情况。
    妍媸望着窗外的风景，有些走神。
    不知道怎么的，她有点担心阮无城。
    张冠宏被杀，孟梓里作为特派员来北平督查调查的进程，这个时候阮无城却要离开北平回栾城，这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火车要在路上走十几个小时，程为安见她心不在焉，便让妍媸道包厢里去休息。晚上车厢走道里躁动不安，有扛枪的军警挨个包厢搜查，妍媸被声音惊醒，敲门上响起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握紧大衣口袋里的手枪。
    这些日子她一直有练习枪法，虽然做不到百步穿杨，但打死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这么晚来搜查，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是我。”外面是程为安的声音。
    妍媸连忙打开包厢的门让程为安进来。
    “有特务混在这辆火车上，外面正在搜，把门关好，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程为安叮嘱道。
    “怎么会有特务？现在走到哪里了？”
    程为安看一眼窗户外面，“还是北平的势力范围，不过这跟我们没有关系，你安心休息。”
    这特务应该是从北平站上车的，难道他一直在北平？他背后会是什么人？
    妍媸一脑子的问题，不过直到中午都没发生什么，中午程为安叫妍媸跟他一起去火车的餐厅车厢吃饭，在火车上可以吃到西餐，还有红酒，跟程为安一面聊天一面吃东西，妍媸的心开始放松下来，同时带着对这趟旅程的兴奋。
    就在他们吃完饭准备离开的时候，车厢里一阵骚乱。
    扛枪的士兵追着一个穿长衫的男人进了餐厅的车厢，那个男人似乎受了伤，走的并不快，追他的人并没开枪，显然是想要活的。
    车厢前面有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给火车上用餐的乘客送饭，过去的路被堵住了！那个人脚步一顿，环顾四下一圈后，他一把抓过妍媸，用枪抵在她的额头上，对追他的人叫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危险，妍媸还是有点懵，此时程为安迅速反应了过来，他从身上掏出枪，对准那个男人，“放了我妹妹！”
    “我能活着离开自然会放了你妹妹，否则，只好委屈她了……”那人一面拖着妍媸往角落里靠一面道。
    军警端着枪慢慢围上来，他们只要抓到这个特务，才不会在乎妍媸的死活。
    这时程为安冲到军警身旁，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什么证件给为首的那人看过后沉声道，“他挟持的人是我妹妹，我不管你们为什么抓他，我妹妹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长官！”军警恭敬道。
    妍媸不禁诧异。
    她自跟舅舅相认后，便跟这个哥哥极为投缘，经常书信往来，程为安留过洋，极有见地，是个很有理想的年轻人，在妍媸看来，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做个学者，她竟不知道，程为安也是有军衔的！
    这也难怪，舅舅如今都是两广司令了，他身为司令的儿子，又怎么会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不过，一个有军衔的军官刺杀张冠宏，这背后，会是谁的授意？
    舅舅，还是金陵？
    “你放了我妹妹，我保你活着离开这里。”程为安站在军警前面，对那男人道。
    那男人自然不会信，缩在脚落里道，“下一站停车，火车停下之后，我自然会放了你妹妹。”
    “好，我答应你。”程为安道，同时唤过旁边的军警，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军警小跑着离开了车厢，程为安安慰似的对被挟持的妍媸笑了一下，“你别怕，待会儿火车停下来，你就没事了。”
    妍媸早就镇定下来了，她对程为安轻轻点头。
    就这么僵持了半个小时，火车发出一阵汽笛声，开始减速，最后慢慢的停了下来，军警们让出一条路，让挟持着妍媸的男人过去，他嘞着妍媸的脖子，左右环视，小心翼翼的后退。
    妍媸被勒的呼吸不畅，脸颊通红，脖子上一圈淤痕。
    就在即将退出用餐车厢的时候，那人空出拿枪的手去开车厢门，这时程为安大喝一声“低头！”妍媸猛的推开他，身体下蹲，那人慌乱中打出一枪，几乎是蹭着妍媸的脸颊过去的，随后一声枪响，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洒在妍媸脸上。
    那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