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夫人这是在为阮无城的大哥上位做准备了。
    了解了督军夫人的如意算盘，妍媸心里并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越发警惕。她觉得以督军夫人的心机，应该还会有后招，否则的话，不会费这么大的周章趁阮无城的不在的时候把她请过来。若是想挑拨她跟沈小姐的关系，不一定非要到宴会上来，可是，还会有什么等着她呢？
    大厅里放着悠扬的曲子，但没有人跳舞，人群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互相恭维，妍媸的视线在大厅里环视过一圈，隔着一段距离，林立农朝她举了举酒杯，妍媸回他一个微笑。上回妍媸能去北平饭店给阮无城报信，余杭生死后冷霖沛能顺利离开北平，这些都多亏了他帮忙，这个人情，妍媸还没还。
    若是今天有意外，索性加上新的人情一起还吧……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欠着人家的人情，自然也就顾不上程为安曾经嘱咐她的，离林立农这个人远点的话。
    她总得想办法先生存下去吧。
    妍媸在这边分析思考，那边妍涵诺也没闲着，她明知道督军夫人和沈蔷薇想见的人是妍媸，却故意不说破，对沈蔷薇说了句极其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沈姐姐跟少帅结婚之后，我们就是姐妹了……”
    叫她沈姐姐……妍媸无语的看了一眼天花板。妍涵诺聪明的时候简直如有神助，比如上次在墓地，她一眼就认出妍媸，并从母亲墓前的祭品上判断出妍媸还没有死的事情。而她蠢的时候，却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的蠢。
    沈蔷薇是什么身份？
    人家是市长的千金，督军府的人都要给她面子的，怎么可能还没结婚就允许一个妾室叫自己姐姐？当着督军夫人的面说这样的话，让她面子上不好看，她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沈蔷薇转瞬就给了妍涵诺一个下马威，她的视线上下扫过妍涵诺一圈，随后扬着下巴，倨傲道，“我跟无城要不要结婚什么时候结婚，那是我爸爸跟阮督军说了算，什么时候由得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说三道四？而且，我家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妈妈从来没有给我生过什么妹妹！”
    被沈蔷薇当着这么多人一顿羞辱，妍涵诺脸上不太好看，这时一旁看热闹的督军夫人笑着出来打圆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跟这孩子挺投缘的，是个直心眼，没有心机。今天都别说什么姐姐妹妹的，请你们来是为了开心的，可不是为了置气的。”
    妍涵诺感激的看向督军夫人，心里忍不住泛上一丝涟漪，督军夫人这是在维护她替她解围，说明督军夫人很喜欢她。只要她得了督军夫人的青眼，到时候请她跟少帅说让她去少帅身边，少帅一定会同意的！
    督军夫人发了话，沈蔷薇也不好再为难妍涵诺，当即转过视线，跟旁边不知哪家的千金去说话了。在她眼里，这个女人已经算不上威胁了，姿色平庸这就罢了，还这么没脑子，她不知道阮无城跟这位督军夫人关系恶劣吗？还这么上赶着？
    简直愚蠢至极！
    督军夫人拉着妍涵诺的手，微笑着跟她说话。妍媸在边上看着，嘴角弯一起一抹冷然的笑意——看来，督军夫人很希望她是个蠢货，若要对阮无城不利，最便捷的方法就是从他的枕边人下手了，妍涵诺是个很容易哄的女人，只要把她捧的高高的，她就会渐渐失去防备。
    “督军夫人这么高兴，想来还不知道她认错人了吧。”林立农端着酒杯走过来，跟妍媸面对面站着，低声说了一句。
    她一直关注这边的情况，方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她这身孔雀蓝的旗袍的确不怎么显眼，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这身衣服趁的她端庄雍容，绝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可以比拟的。
    反观跟她一起来的那个人，穿的像是要出嫁的新娘子，确实惹眼，但也确实庸俗。
    妍媸是故意这么安排的，林立农看出来了，今天或许又有好戏看了，他不动声色的瞧了一会儿，还真让他瞧着了。
    妍媸闻言轻轻笑了，“以为自己捡到了天大的便宜，戳穿她该有多失望，不如让她多高兴一会儿。我看今天来的人都是政府新贵，想来督军夫人对三当家的也是极其看重的。”
    洪帮在北平城的历史能追溯到前朝去，他们盘踞多年，生意跟势力交织，盘根错节。前朝亡了以后，北平这地界的督军大帅换了好几波，却没有哪一个敢真的对洪帮动手，反而是极尽拉拢。
    北平城很多见不得光却一本万利的生意始终控制在洪帮手里，打仗需要的是钱，跟洪帮搞好关系，就相当于多了一条生财的门道。自二当家的死了之后，那位大当家身子越发不好了，洪帮现在基本上全部掌握在林立农手里，督军太太必然是要拉拢他的。
    “看破不说破才是大智慧。”林立农抿了一口酒，旋即视线落在她手腕那串手串上。
    他的心不禁微微一动，她戴了他送的那串手串！
    妍媸骨节纤细修长，带上是极其好看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看。心头一软，林立农原本不想说的话就说了出来，“听人说，阮督军觉得自己于军务上力不从心，有意从两位少帅里选出一个来担任下一任的督军。大少帅前几日从南方战场上撤了回来，据说立了军功，不过北平城是三少帅智取来的，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何权衡，这也是门大智慧。”
    妍媸听了微微眯起眼睛，“立了军功是如何说？”
    “自是打了胜仗，扬了栾城的军威。”
    胜仗？明明是打了败仗好不好，据说伤亡惨重，战区物质匮乏，交通受阻，连药品补给都是阮无城想办法运进去的。如此的狼狈，怎么现在反而说他立了军功？阮无城这次去驻地就是收拾他大哥带回来的烂摊子。
    妍媸想到身在驻地的阮无城，一阵柔肠百转的心疼，他在驻地吃苦受累，他大哥跟他继母背地里竟玩这一招！看来人家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这话当真是一点也不假！
    以妍媸对阮无城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贪恋权位的人，就算他不做下一任的督军，凭他的能力，也能打拼出属于他的一番天地。可是，他是有他的理想的。
    如果他做了督军的位置，那么将来，若是有机会让破碎的山河重整，他会义无反顾的，他大哥能吗？
    看一眼正跟督军夫人聊的热火朝天的妍涵诺，妍媸的眼锋微寒，顿了顿，她收敛神色，看向林立农，“督军夫人想要三当家的站队，即便三当家的想要保持中立恐怕也是不可能了，不知道三当家的心里可有主意了？”
    林立农微微一笑，“自然。我要怎么选，妍小姐不妨猜一猜。”
    妍媸眨眨眼睛，“那我就斗胆猜一猜了。我猜三当家的不会站在没断奶的孩子那边。”
    “何以见得？”林立农兴致盎然的问。
    “听说您是个对规矩看的极重的人，门下的弟子但凡恃强凌弱或是私底下做些打家劫舍的买卖，一律都按违反帮规处死，他们死后，您还赡养他们的家人。由此可见，三当家的虽身在江湖，但心中有悲悯，可怜弱小无辜，您若站队，除了考虑利益，定然也会考虑北平那些无辜民众的归属，您会如何选，自然也就不难猜了。”妍媸抿着唇说。
    林立农神色微亮，看向妍媸的眸光多了几分赞许。
    他在北平城打拼十几年才做到如今的位置，外界只道他性情温和，风流儒雅，是洪帮史上最没有江湖习气的当家人，他也刻意保持着这种形象，与人为善，温良谦和，但是心中的那份悲悯，却从来没有人看到过。
    对世道他是无能为力的，若要成事，只能同流合污，但他有了势力，能约束弟子，不许他们恃强凌弱，欺辱无辜。
    这些年他与阮无城多有交集，虽说是私下里的生意往来，但他能看得出来那位阮三少是个有男儿抱负的人，绝对不会盘剥百姓，他若能坐上督军的位置，将来，不管是于国家，于他，还是于北平城的民众，都是一件好事。
    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妍媸的原因。
    若要站在阮无晏那边，势必要与妍媸为敌，他不想与她为敌。如今她是阮无城的人，想得到她已是不可能了，像现在这样保持偶尔的交集也不错。
    “妍小姐如此一说，便是我想不站在三少这边也是不能了。”林立农叹息一声，一脸遗憾的样子，“否则你定要说，我有眼无珠，没有男人的担当，不体恤无辜的民众，再往重里说，我是助纣为虐。”
    妍媸：……
    就算他真的不站在阮无城这边，她也不会当他面这么说啊。当面不留余地的翻脸，那是小孩子赌气，见面笑嘻嘻，转身在翻脸，才是上策啊……
    “我自然不会让妍小姐对我说出这番话的。”林立农又说了一句。
    这便是摆明他的立场了。
    妍媸笑着点头，“既是同一条船上的，待会儿若有什么意外，我便可以安心的向三当家求助了。”
    林立农一愣，“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