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有照片,时间地点都对的上,他怎么澄清?
“没错,是澄清。”阮无城道,“此事只是误会,当日与大小姐跟二当家同行的还有其他人,大帅可以找几个人作证,请记者来写,我与大小姐的婚事也会如期举行,一切便会不攻自破。”
余杭生听到如期举行四个字,不由得大喜,如此一来,面子算是保住了,虽然坊间免不了有诸多猜测,可眼下这光景,哪里能都顾得上,挽回一点是一点吧。
“你当真还愿意跟这个孽障完婚?”余杭生不确定似的问。
“若说我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阮无城沉着脸,“但这其中也有我素日对大小姐关注不够的原因,而且,大帅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愿为大帅赴汤蹈火。”
把结婚说的像上战场一般,可见阮无城心中有多不愿意,不过这些不重要,只要他跟如期举行婚礼,待他们完婚之后,他将她的军衔升上两级!
一直躲在阮无城身后余栩扇此刻终于松了一口气。
阮无城还愿意娶她,她这顿打便没有白挨,将来结婚之后,爹爹重用他,她好好服侍他,这件事便算过去了!
隔日,洪帮二当家在赴宴路上被人枪杀,同时北平城四家大报社联合对之前报纸上的八卦消息做出澄清,二当家一死,洪帮出现新的权利变更,大当家跃跃欲试想要收复失地,没想到林立农早有准备,至此洪帮大半权利被林立农把持。
焦雅特意抽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到帅府听七姨太说八卦,七姨太把余杭生如何要打死余栩扇,又是如何派人了解了洪帮二当家,最后事情又是如何收场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焦雅嗑着瓜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真是佩服妍媸的脑子,居然能想到如此精彩的连环计,这局中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按照她的推演走的,不仅快刀斩乱麻的报了爆炸的仇,更是让余家名誉扫地。
回到家后,焦雅迫不及待的打电话准备把在帅府听到的消息分享给妍媸,然而妍媸却没时间听她说,她刚刚穿好大衣,拿了手包,正准备出门。
她的便宜舅舅已到北平,中午林立农在六必居设宴,她赶着去赴宴。
电话那头的焦雅失望不已,但也知道妍媸去见舅舅是大事,于是遗憾道,“去见你舅舅是大事,这种八卦消息什么时候听都不晚,你赶紧去吧,回来我再跟你说。”
“好,回来我打给你,到时候你可别没心情说了。”妍媸打趣道。
挂了电话,妍媸准备上车,路过沙发看到茶几上摆着最新的北平时报,她顺手拿起来卷成筒状,随后除了门。
上了车,她才打开报纸。
最近报纸上的消息多半都跟帅度以及洪帮有关,虽然帅府做出了澄清,但是由于二当家的死,大多人认为这份澄清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有甚者,反而确定了二当家跟余家大小姐有苟且之事。
阮无城一直没有回来,想必为了这件事伤了不少脑筋,起码要演出一个被带了绿帽子的男人应有的表情吧,想想他那副样子,妍媸唇畔勾起一丝坏笑。
可是下一刻,她脸上的笑就凝住了。
报纸翻过一页,她看到之前刊登着她那份寻人启事的地方换了另外一则,字里行间都是对她那则寻人启事的回应,最后还用暗语说了时间和地址,地址是之前她跟冷霖沛约好私奔的地方,时间便是两日后!
是冷霖沛!她看懂了她的寻人启事,回应她了!
明明是应该高兴的事,可是妍媸却陷入前所未有的矛盾里。
上次在监狱里,她告诉过冷霖沛,愿意离开北平,跟他一起去江南。那时她身在帅府,危机重重,一心想着尽快离开,偏偏他的命攥在阮无城的手里,走又走不了,她不得不违心的应付阮无城,可是应付的时间久了,最初那份违心便淡了许多。
尤其是住到冯公馆的这段日子,每跟阮无城接触一次,她要走的念头就淡上一分。
可如果不走……妍媸旋即想起阮无城的身份,她这个样子留在他身边究竟算什么?
阮无城说她是他的未婚妻,那是抬举她,她却不能真的抬举自己。以阮无城的身份,他的婚姻必然要门当户对,而她妍媸,没有家世也就罢了,还做过余家的姨太太……
思绪纷乱之中,车已开到六必居。
六必居清了场,林立农的人等在门口,看到妍媸急忙迎上来,“妍小姐,请随我来……”
洪帮的权力更迭妍媸听说了,要说她费尽心力筹谋的这场局,收益最大的却不是她,而是林立农。他躲在背后,动动嘴皮子,便把二当家的权利悉数收入麾下,据说二当家死后,他还做了一次好人,重用二当家留下来的心腹。
不得不说,此人真是虚伪至极!
话又说话来,当今这种世道,在这世上混饭吃的人又有几个不虚伪,之前她不也是演着戏应付着阮无城吗?
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小厮引着妍媸一路上了二楼,然后推开了天字号雅间的门。
妍媸不着痕迹的将房间审视一圈,紫檀木的大圆桌上坐了四个人,林立农坐在最下,中间坐着的是个四十多岁长者,威武挺拔,依稀能看得出照片上的模样,此刻正端着一副高深莫测的微笑侧耳听林立农说着什么。
他旁边坐着个年轻人,眉眼之间跟他有几分相像,年轻人的旁边是梦园的那位女老板,叫文琴的。
此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竟也来了?
妍媸疑惑间,林立农已经站起身,“程兄,我来介绍,这位便是我在信中跟你提起的妍小姐,妍小姐,这位……你应该叫舅舅了。”
初次见面便叫舅舅,妍媸叫不住口,但她是晚辈,不先打个招呼有失礼数,正不知该说什么,程世鸾已大步奔至她面前,视线在妍媸身上打量几番,最后又怅然又惊喜的说了一句,“像!你跟你母亲小时候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简直太像了!”
看着眼前的便宜舅舅,再想想母亲,妍媸声音微颤道,“母亲……已经去世了。”
这时林立农起身道,“程兄跟妍小姐初次见面想必有许多话要说,不如先去隔壁厢房里叙叙旧,我吩咐厨房晚点开饭。”
程世鸾点头应允。
虽是亲舅舅,到底没有见过面,对妍媸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迟疑了一下,手指不由得握紧手袋,那里面放着阮无城送她的手枪。
程世鸾跟那个年轻的男人都进了厢房,进门之后程世鸾对妍媸介绍了一句,“按年龄,你应该唤他哥哥,为安,以后她便是你的妹妹了。”
年轻的男人郑重点头,但没插话。
像是看出她的拘谨,坐定后程世鸾先开口,他的语气十分和蔼,带着身为长者的威仪,“林立农只在信里告诉我说你母亲去世了,你跟说说,她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到底是如何去的?”
妍媸的母亲是病死的。
她在妍家一直过的不快活,生下她之后身子空虚,时常生病。没有男人会喜欢一个病病歪歪的女人,妍豪浩那种男人更是如此,起初他还找过大夫帮母亲医治,后来便不闻不问了。
母亲对妍豪浩的薄情寡义失望之极,身体越发的不好,妍大太太为人刻薄,是个最会见风使舵的女人,见妍豪浩那副态度,越发有恃无恐,明里暗里的为难,最后母亲郁郁而终。
虽说是陈年往事了,可是说起来却格外让人感伤,妍媸红着眼圈,一面说一面流泪,泪流的汹涌的时候,年轻的男人轻轻递过来一方手帕,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与母亲血脉相连,能多一个人记得母亲,九泉之下,想必她也会高兴吧。
“没想到是这样……”程世鸾一脸哀伤,音色有些沉,“你母亲打小是跟在我的身后长大的,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妹妹,锦衣玉食的养着,从没让她吃过一丝苦头,性子像个男孩子一样。后来你外公被人陷害,举家被牵连,我迫不得已,将她托付给旁人,带她北上。没想到……竟让她受了这么多的苦,早知如此,当年我就不应该送她离开,是我对不住她,要是我能早点找到她,说不定……”
他叹息着,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妍媸听的。
“爸,这不是你的错,你别太自责了。”年轻的男人劝慰着。
程世鸾摆摆手,良久之后,他勉强露出一丝微笑,目光似有怜悯,“好在老天有眼,让我找到她留下来的一丝骨血,好孩子,我是你的亲舅舅,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也算是我对你母亲补偿一二。”
从小到大,除了母亲,从来没有人会用这样慈爱的眼神看着她,妍媸心头一动,鼻翼微酸,加上对母亲共同的感情,当即便哽咽着叫了一声舅舅。
程世鸾望着那张像极了妹妹的脸,心中百感交集,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你母亲葬在何处?待会吃过饭带我过去看看,我要为她上柱香,希望她在天有灵,能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