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里层层把守,戒备森严,想对余杭生下手,谈何容易?一旦行动失败,他的身份也就彻底暴露了,以余杭生的手段,定然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城东监狱的十八般酷刑,妍媸是见识过的。
她不敢想,假如那些酷刑用在温润如玉的冷霖沛身上,会是什么样子?冷霖沛又能撑多久?酷刑之下,如果他说出了跟她之间的关系……
妍媸的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可是,眼下她什么都做不了,给冷霖沛的信已经说的十分清楚,她不再怪他当初不辞而别,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
人活着,一切才有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妍媸不知道冷霖沛是不是能听的进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无法睡着,一颗心扑棱扑棱的跳的厉害,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天晚上,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凌晨时分妍媸才有了一丝睡意,刚刚合上眼皮,迷迷糊糊的要睡着,就在这时,枪声响了起来!
起初只是一声,后面接二连三,砰砰砰的响彻帅府。
妍媸立刻下床开门,绿荷听到动静,迅速跑过来,“太太,外面打枪了,可能进了人,咱们关好门呆在房间里比较安全。”
“我得出去看看。”妍媸一面穿衣服一面道。
她百分百肯定,刚才那一枪是冷霖沛放的,她想知道冷霖沛得手了没有,如果没有,他现在是生还是死?
“太太!”绿荷连忙拦她,“这可使不得!万一……万一……”
万一太太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跟主人交代?
“没有万一!你在房间里守着,把门关好,我没回来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妍媸厉声说。
绿荷并没有照做。
妍媸前脚刚出院门,后脚绿荷就跟了上来,“太太,我跟您一起。”
在帅府,妍媸住的院子是最偏僻的,在帅府的最西侧,守卫最少,假设她是刚才那个开枪的人,如果事情败露,要逃走的话,第一选择肯定是往这边走。
事实证明,妍媸的想法是对的,出了院门走了几步,身后一把枪不声不响的抵在了绿荷的腰上……
绿荷吓了一跳,几乎快要哭出来,“太太……”
听她的声音,妍媸就知道不对,果然,一回头便看到被枪指着的绿荷以及绿荷身后的冷霖沛。
冷霖沛的腹部和肩膀受了枪伤,正不断向外流着血。
“你别伤害她,她是我的人,不会出卖你。”妍媸看上去还算冷静,虽然她的手在微微的发抖。
花园方向穿过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冷霖沛面色凛了凛,有人朝这个方向追来了,毕竟妍媸都能想到的事情,浸淫沙场多年的士兵和副官不会想不到。
妍媸当机立断,“先去我的房间,想办法躲过今晚。”
“不行,余杭生没死,这样会连累你的。”冷霖沛的声音已经非常虚弱。
没死?真是太遗憾了,只是眼下,不是惋惜的时候。
“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你以为现在你就没有连累我吗?快走……”
冷霖沛一动手,余杭生必然会彻查他的身份,到时她跟冷霖沛之间的关系,想查不到也难,恐怕不用等到明天晚上,她就得考虑如何应对危机了。
不如趁此机会离开帅府……当然,在那之前,必须先把冷霖沛安顿好。
冷霖沛的伤的很重,尤其是腹部的伤口,一直不停的流血,在这么下去,就算帅府的人没抓到他,恐怕他也会流血过多而死。
“我上次受枪伤时大夫开的药还有吗?”妍媸开口问绿荷。
绿荷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些。”
“去拿过来。”
绿荷忙转身去拿,手刚刚放到房门的把手上,院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不用说,帅府的士兵来找人了。
“怎么办太太,有人来了。”绿荷看一眼因流血过多而面色惨白的冷霖沛,有点慌。
妍媸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沉静如水的眸子迅速扫过房间里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外间空旷,基本没什么藏人的地方,卧室里家具不多,能藏人的也就是衣柜还有床底,可凡是她能想到的,别人都能想得到,她也没时间再去考虑其他地方,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急。
只能智取了。
“快,躲到床底下。”妍媸对冷霖沛道。
冷霖沛迟疑了一下,主要是,这个地方实在不怎么样。
“别犹豫了,没时间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妍媸似是看穿他的想法,将他连扶带推的塞到床底下。
刚刚做好这一切,还没来及平复一下情绪,门外,一队士兵哗啦哗啦的冲了进来,妍媸听到绿荷气愤的声音,“放肆!十七姨太的院子你们也敢擅闯!”
“刚才有人行刺大帅,属下奉大帅之命搜查帅府,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请十七姨太见谅!”是陈立的声音。
还好……妍媸略微松了口气。
陈立是阮无城的人,不会太过难为她,就算他真的发现了冷霖沛,也不会当场拆穿,起码,他会问过阮无城。
至于阮无城……
只要冷霖沛平安离开帅府,她就能想到办法离开,到时候,他娶谁就娶谁,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副官……”妍媸穿着轻薄的丝绸睡衣拉开房门,凉意瞬间席卷全身,她双手抱胸,一改往日的随和,“半夜三更,你们到我的院子里来搜人,可是认定我院子里藏了凶手?”
“属下不敢。”陈立忙道,“属下是奉大帅之命行事,大帅有令,帅府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要搜查。”
妍媸一扬眉头,“二太太的房间也派人去搜了吗?”
“是的,十七姨太。”
“既然二姐那里搜了,我也不好阻拦你们,不过……”妍媸抚了抚额头,皮笑肉不笑的看向陈立,“这么多男人到我房间里来搜怕是不太好吧?万一你们主子知道了不高兴怎么办?”
陈立挠了挠头,可不是会不高兴吗?要不然也不会特意派他来搜十七姨太的院子啊。
“这样吧,陈副官……”妍媸淡淡一笑,道:“你自己进来看一看,若是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就赶紧带人离开,我还要休息。”
陈立立刻答应了。
他一进门,妍媸便抱着手臂坐回床上,她的脊背挺的笔直,尽管心里紧张的七上八下,表面的架子确实做足了。
然而陈立连衣柜都没打开,只是四下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对妍媸说,“属下已经看过了,十七姨太这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人,您早点休息,属下告辞。”
这就完了?
妍媸松了一口气,在陈立即将出门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大帅伤势如何?”
陈立停住脚步,“大帅没有受伤。”
“额……”
不对啊,冷霖沛都伤成那个样子,余杭生居然连伤都没受,这不符合逻辑啊,难道冷霖沛打偏了?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陈立又补了一句:“但是九姨太中枪身亡了。”
九姨太……中枪身亡了?
直到搜查的士兵离开,妍媸把冷霖沛从床底下拖出来,才从他断断续续的叙述里知晓事情的经过。
战场上多年的摸爬滚打让余杭生对危险有一种异于常人的警觉,方才,冷霖沛悄悄潜进九姨太的房间,正准备对余杭生开枪之际,熟睡之中的余杭生突然睁开眼睛,同时拉过躺在他身边还在睡梦中的九姨太,替他挡了那颗子弹。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九姨太跟了余杭生也有些年头了,恐怕她到死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梦中当了别人挡子弹的人肉护盾。
妍媸长叹了一口气,九姨太,实在死的太不值得。
“子弹留在你的身体里,必须尽快取出来,否则的话……这些药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治标不治本。”妍媸一面给冷霖沛上药,一面皱着眉说。
他伤的实在严重,腹部和肩部的子弹都在体内,伤口已经血肉模糊。
“我没事的,小媸。”冷霖沛倏然抓住妍媸的手,脸上泛起一丝歉然“只是没能杀了余杭生,不能带你离开这里。”
他说这话时语气沉沉,听得妍媸有些伤感,下一秒,她没好气的甩开他的手,“你若真的想带我走,早干什么去了?何必非要等到今天来帅府涉险?”
“余杭生是我的杀父仇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必须杀了他!”冷霖沛看着妍媸,落寞道,“我知道你一直怪我当初没有按时赴约,当时,我的确是迫不得已,有人向余杭生泄露了我的身份,我若不走,恐怕早已死在他的抢下。”
“杀父之仇?你的……身份?”跟冷霖沛在一起那么久,她一直以为,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公子。
冷霖沛点了点头,“我父亲是前任北平督军冷岳,当年余杭生只是他手下的一名副将,我父亲爱才,对他很是重用,没想到余杭生狼子野心,竟然趁我父亲不备杀了他,后来,他发动军变,才坐上了督军的位置……”
顿了顿,冷霖沛又说,“当年我被父亲的亲信所救,这么多年,一直隐藏身份,等待报仇的时机。后来,你爹要把你送进帅府,我不得暂时放下报仇的计划,准备带你离开北平城,可是没想到……”
原来是这样……
关于冷霖沛的失约,妍媸曾想过无数种原因和理由,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